“決不當李自成”:毛澤東不忘初心之縮影

★ 毛勝

1944年3月19日至22日，重慶《新華日報》副刊連載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

“決不當李自成?！痹谥袊锩徒ㄔO的重要關頭，毛澤東多次告誡全黨同志，要吸取明末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的失敗教訓，在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的趕考路上持久奮斗，不斷交出讓人民滿意、經得起歷史檢驗的答卷。這句擲地有聲的話，彰顯了毛澤東不忘初心的自覺性和堅定性。正因為如此，習近平在紀念毛澤東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強調：“全黨要牢記毛澤東同志提出的‘我們決不當李自成’的深刻警示，牢記‘兩個務必’，牢記‘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古訓，著力解決好‘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性課題?！?/p>

★ 在奪取抗戰勝利之際，毛澤東告誡全黨同志記取李自成忘記“為民請命”之初心的前車之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

進入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已經取得一系列重大勝利，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抗日力量也渡過嚴重困難，開始對日偽軍展開局部反攻，恢復和發展抗日根據地。據統計，這一年各根據地軍民共作戰約2萬次，殲滅敵軍近20萬人，攻克縣城20多座，解放人口1700多萬。這預示著抗日戰爭很快迎來勝利，中國革命即將進入新的階段。

在奪取抗戰勝利之際，全黨整風運動也接近尾聲。就在這個時候，毛澤東看到了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這篇近兩萬字的史學論文，于1944年3月19日至22日在重慶《新華日報》副刊連載，是作者為紀念300年前的李自成起義而寫，既充分肯定李自成領導農民起義的歷史功績，又深刻總結李自成從勝利走向失敗的教訓，特別是揭示了起義軍進入北京城后的腐敗墮落及其危害：

在過短的時期之內獲得了過大的成功，這卻使自成以下如牛金星、劉宗敏之流，似乎都沉淪進了過分的陶醉里去了。進了北京以后，自成便進了皇宮。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籌備登基大典，招攬門生，開科選舉。將軍劉宗敏所忙的是拶莢降官，搜刮贓款，嚴刑殺人。紛紛然，昏昏然，大家都像以為天下就已經太平了的一樣。近在肘腋的關外大敵，他們似乎全不在意。山海關僅僅派了幾千兵去鎮守，而幾十萬的士兵卻屯積在京城里享樂。

《甲申三百年祭》發表后，國民黨認為其意在影射當局，安排為蔣介石執筆撰寫《中國之命運》的陶希圣撰文反擊。3月24日，國民黨《中央日報》發表社論《糾正一種思想》，批評郭沫若“出于一種反常心理，鼓吹敗戰主義和亡國思想”。4月20日，葉青又在《政治月刊》上發表長篇專論《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評議》，同時還主編《關于〈甲申三百年祭〉及其他》一書，攻擊《甲申三百年祭》“與共產黨的宣傳十分和合，共產黨要反對政府，這篇文章就盡力指責明王朝腐朽統治，企圖喚起人民的聯想作用”。俗話說：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國民黨當局的反應，折射出其心不在人民，而在于維護專制獨裁統治。

與國民黨的態度截然相反，毛澤東對《甲申三百年祭》大加贊賞，認為此文對已經取得很大勝利的中國共產黨有著特殊的教育意義。他指示有關部門立即印發，并列入整風學習的重要文件，讓全黨高級干部認真學習。4月12日，毛澤東在延安高干會議上作《學習和時局》的講演，進一步指出：“我黨歷史上曾經有過幾次表現了大的驕傲，都是吃了虧的?！薄叭h同志對于這幾次驕傲，幾次錯誤，都要引為鑒戒。近日我們印了郭沫若論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言下之意，就是要求全黨同志不要得意忘形，走得再遠也不能忘記為什么出發。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延安《解放日報》于4月18日、19日全文轉載《甲申三百年祭》。5月，延安新華書店總店出版了單行本。6月7日，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軍委總政治部聯合發出通知，要求組織干部學習《甲申三百年祭》，強調：“我們全黨，首先是高級領導同志無論遇到何種有利形勢與實際勝利，無論自己如何功在黨國、德高望重，必須永遠保持清醒與學習的態度，萬萬不可沖昏頭腦，忘其所以。”言外之意十分明顯，否則，就會重蹈李自成的覆轍。

郭沫若得知《甲申三百年祭》印發全黨學習，為這篇文章符合黨和人民之需要感到榮幸之至，并給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寫信，感謝他們的鼓勵和鞭策。11月21日，毛澤東復信郭沫若指出：

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們把它當作整風文件看待。小勝即驕傲，大勝更驕傲，一次又一次吃虧，如何避免此種毛病，實在值得注意。倘能經過大手筆寫一篇太平軍經驗，會是很有益的；但不敢作正式提議，恐怕太累你。……你的史論、史劇有大益，于中國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決不會白費的，希望繼續努力。

在毛澤東的推動下，《甲申三百年祭》在延安和各抗日根據地廣泛傳播，對教育黨員干部在勝利面前保持清醒頭腦，不忘革命的初心，牢記革命的任務，發揮了重要作用。山東解放區的戲曲家馬少波還在這篇文章的基礎上，創作了京劇《闖王進京》，1945年開始在膠東解放區公演，觀眾反應熱烈。特別是在最后《闖王遺恨》一場中，李自成唱出的“為民請命把兵發，群力推翻帝王家！一步走錯全盤輸，如今單身走天涯”，道出了李自成忘記“為民請命”之初心的必然下場。

★ 在迎接全國勝利前夕，毛澤東號召全黨同志以李自成進北京變心為鑒戒，在“進京趕考”中考出好成績

《甲申三百年祭》發表5年后，國內大局已經明朗。中國革命即將取得全國勝利，批駁郭沫若影射當局的國民黨和“蔣家王朝”不出意料地被人民唾棄。同5年前一樣，毛澤東再次要求全黨同志以李自成為鑒，并提出“決不當李自成”“進京趕考”的著名論斷。

在革命勝利前夕，中共中央于1949年3月在西柏坡召開七屆二中全會。這是在歷史關頭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制定了奪取全國勝利和勝利后的各項方針政策，著重討論了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向城市實行戰略轉移的問題，對迎接中國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和新中國的建設事業，都具有極為重要的指導作用。

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所作的報告，繪制了建設一個嶄新中國的藍圖。為了把藍圖變成現實，他在報告的最后部分，號召全黨同志要防止因勝利而驕傲、以功臣自居、停頓起來不求進步、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等情緒的滋長，要警惕別人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說了一段名言：

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如果這一步也值得驕傲，那是比較渺小的，更值得驕傲的還在后頭。……中國的革命是偉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這一點現在就必須向黨內講明白，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

為了把“兩個務必”要求落到實處，根據毛澤東的提議，中共中央作出6條規定：不做壽、不送禮、少敬酒、少拍掌、不以人名作地名、不把中國同志與馬恩列斯并列。會后，中共中央準備從西柏坡進駐北平。為了確保轉移工作有序開展，中央制定了《機關、部隊轉移前后應遵循的事項》，共3個大項82個小項，還明確提出“四不、五要、三講究”：“四不”即不亂講話、不亂吃東西，不亂跑，不亂動手，不亂收人；“五要”即要認清環境、分清敵友、提高警惕，要愛護公共物資、遵守公共紀律，要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要向工人與勞動人民學習，要切實執行我黨、政、軍各項政策法令；“三講究”即講究禮貌、講究正派、講究整潔。此時此刻，如何防止李自成的悲劇發生，始終縈繞在毛澤東的腦海之中。據他的衛士李銀橋回憶：

七屆二中全會以后，西柏坡的中央機關便開始做進城的準備工作了。

有一天，毛澤東問我：“銀橋，要進城了，你準備得怎么樣啊？”

“東西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行動。”我滿有把握地回答說。

“這里呢？”毛澤東指了指我的太陽穴。見我不解其意，便又說：“小心，不要中了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不要當李自成。”

1949年3月23日，從西柏坡出發時，毛澤東更加嚴肅地說：“同志們，我們就要進北平了。我們進北平，可不是李自成進北平，他們進了北平就變了。我們共產黨人進北平，是要繼續革命，建設社會主義，直到實現共產主義?！彼€對周恩來說：“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覺也高興啊。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周恩來回答說：“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泵珴蓶|說：“退回去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痹鯓硬拍芸汲龊贸煽?？歸根到底還是要不忘革命的初心，牢記革命的任務，重整行裝再出發。

4月23日，解放軍百萬雄師強渡長江，占領南京，延續22年的國民黨反動統治宣告覆滅。隨后，解放軍各路大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繼續向中南、東南、西北、西南各省勝利進軍。在毛澤東的反復強調下，“決不當李自成”成為解放軍入城的基本原則。曾任第二野戰軍第十五軍作戰處長的崔星，對南京解放后的一幕留下了深刻印象。為了防止部隊進城后重蹈李自成的覆轍，鄧小平、劉伯承把駐南京的高中級干部集中到原國民黨軍校的禮堂，傳達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精神，特別是毛澤東關于警惕糖衣炮彈的要求。劉伯承還對大家說：“南京正在演出話劇《闖王進京》，你們都要去看看。我給劇團提了一個意見，在九宮山李自成死的那場戲，要帶點彩，要把肚腸子都當場從肚里流出來。讓大家看見，如果進城就變質，就會是這個下場?！薄斑M城就變質”，再次道出了李自成忘記“為民請命”之初心的危害及后果。

★ 在建設新中國的過程中，毛澤東始終嚴格要求各級黨員干部，用實際行動兌現“你們要做劉宗敏，我可不想當李自成”的承諾

新中國成立后，由于黨已經在全國范圍內執掌政權，擔負著多方面全新的任務，黨的隊伍也面臨新的考驗。其中特別重要的就是貫徹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的精神，切實做到“決不當李自成”，“考個好成績”。據毛澤東的衛士李家驥回憶：

1950年2月27日，主席從蘇聯回來，到了哈爾濱。哈爾濱市設宴招待，把最好的東西做給他吃，有熊掌、飛龍等。第一頓飯，有胡志明在座，主席吃了。回到住地，主席對我說：這樣好的飯有沒有必要啊？沒有必要嘛！我們國家現在這么窮，搞得這么豐富干什么！你去交代一下，從明天開始，還按我們在家的標準去辦。第二天，他們改過來了，主席很高興，說這樣子蠻好的。又說，胡志明同志是客人，一定要照顧好。

2月28日，毛澤東和周恩來到達長春，在視察市區時發現，大街小巷不見行人，便問當地一位負責人這是為什么？當弄清楚這是搞了戒嚴后，毛澤東批評說：“搞戒嚴，不讓老百姓出來，這樣太脫離群眾了?！惫枮I、長春的切實感受，讓毛澤東對各地貫徹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精神有了更多的擔憂。3月1日，他在沈陽同中共中央東北局、遼寧省、沈陽市的負責人談話時，語重心長地指出：

我們的基層組織是貫徹中央精神的，總的形勢是好的，但是還存在問題，包括我們各級領導干部在內。這次我和恩來同志路過東北，主要想了解一下東北的工作情況，了解東北地方工業生產情況。發現浪費太大。我在哈爾濱提過不要大吃大喝，到沈陽一看比哈爾濱還厲害。我和恩來不是為了吃喝，搞那么豐盛干什么？你們要做劉宗敏，我可不想當李自成??！中央三令五申，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要艱苦奮斗，你們應做表率。

為了加強黨的政治思想建設，密切黨和人民群眾的關系，中共中央于1950年5月1日發出指示，要求在全黨范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整風運動，克服上級機關的官僚主義和中下級機關的命令主義，糾正干部、黨員中的居功自傲情緒和“革命到頭”思想。根據增產節約運動中暴露出來的貪污腐化問題，1951年12月中共中央又決定在黨政機關工作人員中開展一場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反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毛澤東在修改審定中共中央《關于實行精兵簡政、增產節約、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決定》時，加寫了這樣一段話：“自從我們占領城市兩年至三年以來，嚴重的貪污案件不斷發生，證明1949年春季黨的二中全會嚴重地指出資產階級對黨的侵蝕的必然性和為防止及克服此種巨大危險的必要性，是完全正確的，現在是全黨動員切實執行這項決議的緊要時機了。再不切實執行這項決議，我們就會犯大錯誤?！?/p>

劉青山、張子善事件，是“三反”運動中暴露出來的第一大案。這兩人先后任過中共天津地委書記，都是經歷過長期革命斗爭的老黨員，曾在敵人的監獄中頑強斗爭，表現出共產黨人的英雄氣概，但進城之后與劉宗敏無異，利用職權，貪污腐敗，影響惡劣。時任中共天津地委社會部部長兼公安處處長的蘇玉振后來回憶說：“當時天津地委那兒的同志們聽了都驚訝，為什么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他們都參加了，以功臣身份參加的，不到兩年，就變了，成罪犯了，這里頭有這樣的教訓，功臣思想。”確如他所言，劉青山就曾很不在意地說：“老子們拼命打了天下，享受些又怎么樣？”

1951年12月4日，中共河北省委作出決議開除劉青山、張子善的黨籍。經過進一步調查，中共河北省委12月14日向中共中央華北局報告處理意見：“我們一致意見處以死刑。”12月20日，中共中央華北局將處理意見上報中共中央，提議“將劉青山、張子善二貪污犯處以死刑（或緩期二年執行），由省人民政府請示政務院批準后執行”。毛澤東對此案極為重視，12月29日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研究處理意見，最終決定同意中共河北省委的建議，由河北省人民法院宣判，經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對劉青山、張子善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當時有人提出劉青山、張子善對革命有功，建議寬大處理，毛澤東堅決地說：“正因為他們兩人的地位高、功勞大、影響大，所以才要下決心處決他們。只有處決他們，才可能挽救20個，200個，2000個，2萬個犯有各種不同程度錯誤的干部?！?/p>

對劉青山、張子善的處理，也用事實證明和兌現了毛澤東所說的“你們要做劉宗敏，我可不想當李自成”的諾言。對此，薄一波在《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一書中寫道：“他當時的心思完全傾注在如何維護黨的事業上面，如何更好地挽救犯錯誤干部的多數上面，如何更有效地防止干部隊伍的腐化上面。嚴懲劉青山、張子善的決定的果斷做出，實際上是再一次用行動向全社會表明，我們黨決不會做李自成！決不會放任腐敗現象滋長下去！決不會讓千千萬萬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江山改變顏色！”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新中國成立以來近70年的實踐證明，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在趕考路上取得了優異成績，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同時，我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到，這場考試還沒有結束，“決不當李自成”的考驗還在繼續。只有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道路上繼續前進，才能向歷史、向人民交出新的更加優異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