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阿多諾的文化工業理論對文化工業體系進行了猛烈的批判。本文以這一理論為研究對象,從受眾的能動性、批判的原因及意義、復制技術的利與弊三個方面,對阿多諾文化工業理論進行了再思考。研究發現,阿多諾對于受眾的能動性問題思考研究不足;其批判沒有起到建設性的作用,缺乏現實意義;同時阿多諾也忽略了復制技術的優點,體現出其沉湎于過去的懷舊主義。
關鍵詞:文化工業;阿多諾;文化藝術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8)05-0162-02
在追求文化繁榮的今天,文化藝術本身面臨著諸多挑戰:文藝產品的雷同、文化創意的缺乏、文化自信的缺失……人們日益豐富的文化藝術生活也處處體現著大規模生產的工業化特征。當下的這一切,往往被學界冠以“文化工業”的批判,而這種“日趨熱門”的批判,可以追溯到七十一年前,法蘭克福學派代表人物阿多諾所作的《文化工業:作為大眾欺騙的啟蒙》一文。1947年,阿多諾在該文中提出了“文化工業”的概念,文章收錄于其與霍克海默合著出版的經典著作《啟蒙辯證法:哲學斷片》一書中。阿多諾認為:“文化工業”以發達的現代科學技術為載體,大量地復制和傳播文化產品。這樣一種娛樂工業體系可以欺騙大眾,束縛意識[1]。
近年來,不少學者都借用阿多諾文化工業理論對當下的“文化工業”進行了尖銳的批判。那么大眾是否一味被動地接受“文化工業”?對“文化工業”的批判又具有怎樣的意義?文化藝術到底應該堅守獨創性、還是追求大規模的機械復制?我們應該用怎樣的眼光看待大眾文化?在實現中國夢和文化繁榮的路上,如何發展文化藝術?筆者將通過對阿多諾文化工業理論的再思考,從受眾能動性、藝術批判的現實意義以及對機械復制技術的評價三方面回答上述問題,同時反思阿多諾的文化工業理論和當下的文化工業現象。
一、對受眾能動性的再思考
文化工業理論認為受眾只能消極被動的被支配,在《文化工業:作為大眾欺騙的啟蒙》一文中,有很多內容都在暗示這一觀點,如文章第二部分一開頭所提到的“一個人只要有了閑暇時間,就不得不接受文化制造商提供給他的產品……”;“資本主義生產嚴密控制著大眾的身體和靈魂,而大眾只是無助的受害者,別無選擇”以及“大眾的每一個反應都是由產品決定的”[2]等等。總之,諸如此類通過主觀經驗得來的觀點體現在文章的很多地方。
關于文化工業理論在很大程度上忽視了受眾的能動性這一點,英國文化研究學派的很多學者都持有類似的觀點。學界普遍認為,文化工業理論把意義的生產定位在編碼,而以斯圖亞特·霍爾等人為代表的伯明翰學派則將研究重點放在受眾解碼這個層面[3],如霍爾著名的文章《電視話語的編碼與解碼》。的確,文化工業理論時常從文化(產品)同質化直接得出社會(受眾)同質化的結論,這在霍爾等人看來,是一個難以彌補的缺陷——霍爾曾聲稱,編碼與解碼之間并不存在任何必然的聯系。此外,英國著名文化研究學者菲斯克的觀點也與阿多諾的論述背道而馳,他認為大眾本身不是同質化的,而是差異化的,大眾之間有很大的區別,大眾文化也并不是統治階級強加給大眾的[4]。
由此可以看出,菲斯克等人認為文化工業理論的確是忽視了受眾的能動性的。而筆者認為,即使阿多諾“同質化、被動的烏合之眾”的觀點是完全錯誤的,即使他真的帶有精英主義的色彩,菲斯克“差異化的、積極的受眾”的觀點也未必是正確的。因為兩者的結論都是通過簡單的觀察、分析得來的,是一種主觀經驗的思考,過于宏觀,缺乏細節,更缺少數據的支撐。實際上受眾層面的情況究竟如何?單憑哲學的思辨,是無法得到一個有關社會實際的具體結論的,必須進行進一步的實證研究。沒有精心設計的、合理的、長期的實驗,不可能得到確切的答案。過度地思辨使阿多諾走向其藝術家的偏執的一面,從而其批判也顯得過于徹底和極端。
二、對批判的原因及意義的再思考
文化工業理論,也是“批判文化工業”的理論,文化工業理論所表現出的極端的、否定的批判對于改變現實有多大用處?這樣的批判僅僅體現出了阿多諾悲觀又決絕的態度,對于如何改變現實情況,文化工業理論并沒有提出建設性的看法。阿多諾如同一個飽受欺壓的悲慘者,表達他的不滿但又無能為力。其如此批判文化工業的原因有兩點,第一是當時的社會背景,即批判的語境。其中最典型的便是納粹德國和戰后美國的壟斷資本主義消費社會[3]。希特勒上臺后,阿多諾和霍克海默從德國最終流亡至美國,雖然沒有了法西斯,卻遇上了壟斷資本主義。在這樣的背景下,兩人才逐步展開了對于資本主義、工具理性以及“文化工業”的批判。
第二個原因則是阿多諾的個人背景。一些學者認為阿多諾是哲學家、思想家和美學家。其實在很大程度上,他就是一個藝術家。阿多諾自幼收到音樂熏陶,音樂對于阿多諾來說,不僅是一個文化教養上的觸發點,而且也是其理論方法的模式[5]。不管是《文化工業:作為大眾欺騙的啟蒙》還是《論音樂的拜物教特性與聽覺的退化》或是他其他的作品中,都可以看出他對于音樂、對于藝術的喜愛和熟知。與其他學者不同,阿多諾曾呼吁“為藝術而藝術”,反對布萊希特提出的“藝術的政治化”,更反對法西斯政治美學化的觀點。作為一個藝術家,阿多諾堅定的維護藝術的“純潔性”。在他眼中,藝術就是藝術。這便是其批判“文化工業”的第二個緣由。
綜上,因為現實的環境和自身的背景,才有了這種對于“文化工業”的徹底批判,藝術家阿多諾只是通過這種批判展現出自己的個性和不滿而已。雖然阿多諾指出的問題在當時可能確實存在,但是就像前文所提到的,文化工業理論忽視了很多細節,研究并不到位,而且其對于如何改變當時的社會現實,并沒有多加論述,沒有起到建設性的作用,再極端和徹底地否定也只不過是烏托邦似的幻想而已。這時的阿多諾,完全展現出了他作為藝術家的一面,除了主觀,還有“沖動”和“任性”。
三、再論復制技術的利與弊
文化工業理論所批判的文化產品的大規模機械復制,即對于技術的批判也讓筆者產生了質疑。復制有何不可?阿多諾沒有看到“文化工業”好的、有益的一面,而是一味的否定、拒絕、批判。關于此,可以從三個視角進行探討和反思。
第一個視角來自本雅明的啟發。本雅明有著相反的觀點,這主要體現在其《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一文中,概括起來就是“靈韻雖不再,藝術永流傳”。即本雅明認為機械復制技術盡管使藝術喪失了“靈韻”,但是這樣的現代化科技手段卻使得普通大眾獲得了接收更多文化的權利,他認為,機械復制可以帶來民主平等。也就是說這種復制的技術可以使得原本高高在上、充滿著神秘感、儀式感、宗教感的藝術有了“走下神壇”的可能,變得更加“接地氣、動人心”了。總之,復制技術打破了壟斷,推動了藝術的民主化、世俗化,使藝術回歸到現實的彼岸[6]。
把二者的觀點結合起來似乎更加妥當(阿多諾和本雅明在后來也的確進行了反思)。既要看到復制技術對于藝術本真的損害等弊端(但不可全盤否定),也要看到復制技術對于文化的普及、傳播、傳承和教育的作用(也不能過于推崇技術產物)。天平的兩端擁有相似的重量才更可能接近平衡。高雅藝術也好、大眾文化也罷,不應該走向其中任何一個極端,不同文化合理共存才能確保“文化生態”的平衡,而這種平衡遠比一味地批判指責更加重要。
第二個視角:從“經濟效益”方面來思考。毫無疑問,“文化工業”可以帶來經濟效益,而且這種經濟效益不單單屬于統治階級,更屬于社會上所有階級,普通大眾當然也可以獲益。因此至少從這一點來看,復制技術可以促進經濟的發展。
其實阿多諾也認識到了“文化工業”是可以帶來經濟效益的,但他似乎對此很不屑。經濟效益本身并沒有錯,當今社會的“文化工業”,我們稱之為“文化產業”,其所帶來的經濟效益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盡管不能一味地推崇,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文化產業”毫無疑問已經成為“文化軟實力”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強大的“文化產業”自身更是一種硬實力的表現,如當今歐美、日韓的“文化產業”。
第三個視角受到了蘇珊·桑塔格和麥克盧漢的啟發。美國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蘇珊·桑塔格曾說:每個時代都有其代表性的年齡段。麥克盧漢也提出過部落時代、農業工業時代(文字印刷時代)和電子媒介時代的三階段觀點,其實他的觀點就是每個時代都會有主導性的媒介。由此,每個時代也都有其強勢性的技術方式。時代的前進、技術的發展,是無法阻擋的。不能因為同一性、模式化、千篇一律的復制品而拒絕技術、活在過去。而是應該合理接受、改造不足,決不可全盤否定。文化工業理論顯然處在一種懷舊狀態下,藝術家阿多諾“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沉湎于過去的美好,沒有與時俱進,以一種消極和簡單化的態度對待時代和技術的進步;悲哀又無奈地活在自己的藝術烏托邦里。
四、結 語
實證研究的缺失暴露了阿多諾在研究方法上的不足,這也注定了文化工業理論更像是主觀經驗的思考,而不是研究成果與結論。即使社會現實真的像文章中所說的那樣,眼睛和頭腦的簡單配合也不可能說明事實的全部。此外,文化工業理論對后世也許的確帶來了很多啟發和反思,但在當時,它并沒有起到多少實質的、建設性的作用。最后,對于機械復制技術的強烈批判,體現了阿多諾沉湎于過去的懷舊主義,他并沒有看到時代與技術的進步所帶來的便利以及對于文化、社會乃至全人類都有重要意義的“發展突破”,而是全盤否定。實際上則應該合理接受、合理利用、改造不足,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辯證地看待“文化工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更好的建設和發展我國的文化藝術事業。
參考文獻:
[1]希奧多·阿多爾諾著.王鳳才譯.再論文化工業[J].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4).
[2]霍克海默,阿多諾.啟蒙辯證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11.
[3]陸揚.文化工業批判的再批判[J].社會科學,2011(2).
[4]田靜.從批判到自由?——文化工業理論的歷史考察與反思[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3(8).
[5]郭建斌,吳飛.中外傳播學名著導讀[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65,70.
[6]陳玉霞.“機械復制藝術”與“文化工業”——本雅明與法蘭克福學派大眾文化之比較研究[J].理論探討,2010(3).
[責任編輯:艾涓]
作者簡介:杭天,男,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新聞傳播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傳播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