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的“年味”

文/崔智杰 李 峰

深冬的黃海之濱某機場，海風徹骨，氣溫驟降。泥灰色的機庫里，北部戰區空軍航空兵某旅機務官兵冒著嚴寒，正緊鑼密鼓地檢修保養飛機，為第二天的飛行訓練做準備。

漫天飛雪下，一位身著黑色棉衣，頭戴鴨舌帽的老人在深藍色的機務兵隊伍里格外顯眼。“老毛，來5號庫幫一下忙！”機務二中隊軍械員謝圣浩在不遠處招手，“好嘞，這就來！”話音未落，只見老毛從機腹下鉆出，擦了擦滿手的油污，朝5號機庫快步走去。

老毛本名毛光德，是石家莊某航修廠高級技師，2011年初來到該航空兵旅伴隨保障，至今已滿7年。與機務官兵在飛行一線共同戰斗多年，他經常稱自己是 “一名不穿軍裝的機務兵”。去年下半年開始，該旅承擔某項成果推廣任務，飛行訓練強度明顯加大，老毛對此感同身受。春節越來越近，年味也越來越濃，想了一夜，老毛決定今年春節在部隊多待幾天，和戰備值班官兵一起過年。一大早，老毛就來到該旅機務大隊辦公室，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大隊長盛煒。

這個春節，老毛注定過得別有一番滋味兒。

老毛的年味里有兵味——兵味是戰斗氣息，越是過節越要備戰

春節之際，正是戰備關鍵之期。對軍人來說，戰爭，是須臾不可回避的話題；戰備，是分秒不可懈怠的大事。事實上，戰爭不是不選擇時間，而是精心挑選時間，往往會選擇對手最容易懈怠、最不愿開戰的節假日。

作為一名軍工人，毛光德同樣深諳此理。“戰士們常說要做好戰爭從下一秒打響的準備，我必須得跟上節奏。”談起節假日戰備搶修的場景，老毛仍歷歷在目。

去年國慶節，天剛蒙蒙亮，一陣刺耳的敵情警報拉響，兩架戰備飛機緊急升空。原本在睡夢中的老毛被電話鈴聲驚醒，電話是副旅長于建忠打來的，原來，飛行員在完成警戒任務返航后，反映了一個令人揪心的情況：戰機慣性導航在飛行中產生偏移。戰機的慣性導航系統經過長時間使用后，容易出現定位精度誤差，然而一旦出現大的偏差，不僅容易使戰機在航行中偏離方向，還可能令飛行員在著陸時判斷方向出現失誤，致使戰機偏離跑道，造成機毀人亡的慘劇。

戰備飛機出故障，檢修工作一秒都不能耽擱！老毛立刻跟航修廠報告，上午11點，副廠長畢宏偉接到電話，馬上召集副總質量師范福生和外場室副主任肖星星碰頭協商，果斷決定當天派出一輛實驗車和兩名經驗豐富的技術工人前來搶修。實驗車從石家莊出發，輾轉千里歷時9小時，接近夜里10點才抵達。

技術工人一到，顧不上休息，當晚就熬了個通宵，除搶修發生故障的戰機，也深度檢修了其他戰機，一舉驅散了籠罩在官兵和老毛心頭上的陰云。

戰機無小事，戰備是大事。2013年，在該旅剛剛改裝三代機之初，官兵對裝備性能和保障模式都比較陌生，維修保養時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有一次，機務二中隊中隊長文傳強正對一架戰機進行例行維護，突然聽到燃油泵發出異響，他感到情況不明，馬上請老毛來幫忙診斷。

老毛反復聽聲辨別后，眉頭一緊，果斷拍板：拆解發動機檢查！“有沒有必要拆？”見文傳強稍顯猶豫，老毛拿起工具：“戰機無小事，一絲一毫的隱患都不能輕視。”

拆開發動機后，果然發現了問題：右側燃油泵中的導向液輪出現裂紋。看到這一幕，文傳強當場驚出一身冷汗。燃油泵發生故障，一旦影響戰機輸油，后果不堪設想。多虧了老毛的及時決斷，避免了一次潛在事故的發生。

2016年8月，該旅高原駐訓期間，因為第二天要組織復雜課目演練，特設主任蘇徇革特意提前來到外場進行飛機檢修保養。正按步驟試機試線時，戰機突然出現操作系統線路短路故障。

這下讓蘇徇革犯了難，高原駐訓本來就缺少航材配件，現在戰機出現問題，耽誤了演練誰也擔不起責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豆大的汗珠不停從他臉上滑落。就在這時，他想到了老毛。見過蘇徇革，老毛深感情況緊急，當即打電話給工廠，請求派人前來排故。

工廠緊急調遣技術人員連夜趕過去，第二天凌晨一點多，遠遠看見技術人員走出航站樓，前來接機的蘇徇革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了些。第二天上午，演練準時開始，望著經過連夜搶修的戰機轟鳴著刺向藍天，蘇徇革緊緊攥住老毛的手，不停地晃動。

老毛的年味里有平淡——平淡是甘于堅守，有堅守才有吉祥年

老毛今年56歲，他的父親是第一代航修人，在北京南苑機場干了大半輩子航修工作。老毛笑稱自己是第二代航修人，1981年他從吉林航空技校畢業分配到航修廠，一干就是37年，工資也從最初的40塊，漲到今天的7000塊左右。維修保障枯燥辛苦，工作外的生活平淡如水，但老毛從不言苦，反而樂在其中。

一到保障間隙，官兵們喜歡聚在老毛身邊，聽他講修飛機的故事。“開始在一線當維修工人，殲-6、殲-7、殲-8、教-8等，咱們空軍這些早期型號的戰機我都親自修過。”

數十載的一線維修經歷讓老毛學到了一身本領，不過隨著三代機的大規模服役，老毛在2011年接到了外場伴隨保障任務。從那時起，他離開石家莊的家來到空軍機場一線，一晃就是7年。

“伴隨保障就是部隊到哪兒我到哪兒，戰機出故障解決不了就找我，我解決不了再聯系工廠幫忙解決。”老毛算了算，漂泊在外這些年，每年回家的時間加起來也就一個多月。妻子退休后賦閑在家，唯一的女兒在南京讀大四，這種一家分隔三地的狀況已維持了好多年。“女兒比較體諒我，通話時從來不問工作，只關心我吃得好不好，睡得踏不踏實。畢竟是快退休的年紀啦！”

從老毛口中得知，工廠里像他這樣常年在外伴隨保障的軍工人還有成千上百，他們的足跡遍布祖國的天南海北，越是艱苦的地區越能看到他們在一線奮戰的身影。

外場軍工人的工作節奏與機務官兵同頻共振。因為戰備值班和飛行訓練戰機拉動頻繁，白天留給機務官兵的工作時間很少，排故檢修大部分安排在晚上進行。如果飛機第二天要飛行，必須晚上加班工作，不管多大的故障，飛機落地之后必須在當天排除。對于伴隨保障的軍工人同樣如此，“飛機故障不過夜”是他們的工作原則，故障往往在白天被發現，隨后聯系工廠寄發航材配件，晚上到貨后才能開始工作。“白天人等件，晚上加班干”，老毛對于加班熬夜早已習以為常。由于常年采用蹲姿和彎腰檢修飛機，老毛和很多同行都患上了嚴重的腰間盤突出，“這是我們的職業病！”老毛笑言。

故障排除后老毛走出機庫，放眼望去，幾千米長的跑道上燈光點點，映照著滿天的熠熠星光，靜靜守望著祖國大地上的萬家燈火。放眼全軍，還有更多座相似的機場，那里同樣有部隊官兵的堅守，有軍工企業人的奉獻，正是依靠千千萬萬有這種堅守奉獻精神的人，才鑄起了祖國的鋼鐵長城。

老毛的年味里有甘苦——甘苦是軍人本味，朝夕相處才能體會

在去年機務官兵舉辦的送老兵晚會上，老毛作為“特邀嘉賓”到場觀看演出。舞臺上，官兵們演起了自己編排的小品，一幕幕維修保障的場景被演繹得栩栩如生，臺下不時傳來陣陣笑聲、叫好聲，老毛扭頭看著周圍熟悉的笑臉，朝夕相處的畫面一幀幀浮現。當聽到老兵朗誦起一段離別的詩歌，老毛鼻頭一酸，偷偷抹起眼淚。

跟隨該旅保障多年，老毛與不少官兵結下深厚友誼，也見證了很多人的酸甜苦辣，航電主任蘇久斌就是其中之一。當時機場跑道改建，部隊常年在外地駐訓，已過30歲的蘇久斌把家安在機場，眼看著就熬成了單身大齡青年。因戰機維護經常跟蘇久斌打交道的老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次工廠有來檢修的單身女工人，熱心的老毛都會主動為蘇久斌牽線搭橋，“小蘇，你看著怎么樣？”“沒時間談啊，老毛！”這樣的對話不知重復了多少遍。

更令老毛刻骨銘心的是在高原駐訓期間，駐訓環境惡劣，高寒缺氧，不少官兵產生了高原反應，老毛剛上去不久也倒下了，但官兵們的樂觀情緒和戰斗精神一直深深感染和鼓舞著他。空情警報隨時可能拉響，長途機動后快速轉入戰斗值班狀態十分重要。不少官兵都是帶病上崗，警報一響，戰備值班的官兵顧不上醫生給的“高原上不能急速奔跑”的告誡，紛紛跑步奔向戰位。

老毛永遠也忘不了這件事，駐訓分隊先遣中隊長岳偉，有著嚴重的高原反應卻始終堅持在崗位。某天深夜，岳偉在查夜時突然暈倒在地，被巡邏的戰友及時發現，部隊緊急派車將其送往市區醫院治療。搶救了一個多小時，才脫離生命危險，負責救治的醫生了解情況后責怨道，“你們要拿命訓練嗎？再稍微晚些送來他真沒命了！”

“是啊，誰不想安享和平，可守護和平就需要有人去站崗。”在老毛眼里，每逢過節戰備執勤的官兵是最可愛的人。和平讓人向往，但守護和平，就需要一個強大國防。在春節這個萬家團圓的時刻，軍人必須保持高度警惕，真正像獵人那樣“哪怕睡覺也要睜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