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告貓

侯婭

時間 不知何時

地點 名山古剎大殿

人物 大神仙、風神、火神、老鼠、貓

【名山古剎大殿，人扮大神仙坐殿。

大神仙 （哈欠連天，獨白）哎！我閑居名山古剎，享盡人間煙火。人們夸我法力無邊，有求必應。其實，我哪有什么法力啊！我呀，我只是一尊金玉其表、泥塑木雕、無心無肝的泥偶而已。我從來不管人間的事情，更沒有為他們做過一件好事。我們不是閑坐深山老林，就是在天空中飄來飄去，成天無所事事。今天一早，我應邀赴王母娘娘瑤池盛宴，你敬一盞，他敬一杯，把我灌得醉醺醺的，現(xiàn)在才偏偏倒倒地回到廟里。唉！讓我打個盹兒，養(yǎng)養(yǎng)精神……

【大神仙連打哈欠，瞇眼大睡，頃刻之間鼾聲大作。

【人扮老鼠賊眉鼠眼上殿，跪倒在大神仙面前，手抹眼淚，大聲喊冤。

老鼠 （哭）大神仙哪！你要給我做主呀！我一家祖孫三代十余口人，一個個慘死在貓爪之下，只我孤身一人幸免于難！大神仙哪，你大慈大悲，要給我伸冤報仇呀！嗚嗚……

【大神仙醒來，睡眼惺忪。

大神仙 （看）哎呀！你早不來，晚不來，在我剛剛睡著了就來。報上姓名吧！

老鼠 大神仙，小民無姓，單名鼠，不知從何時起，人們尊稱我老鼠。平時，他們給我取了一個怪頭怪腦的名字，叫我耗子。大神仙哪，聽說你法力無邊，小民特此前來告狀，我要告那殘害我一家的貓！……

大神仙 （睜眼）啊？老鼠，你說說，那貓是如何殘害你一家的。我……我我大神仙給你做主，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老鼠嘴一撇，眼一瞇，哭出聲來。

老鼠 （哭訴）大神仙，你聽我把冤屈稟告哪！（唱）我們鼠輩降人間遭厄運，住地洞蹲墻角潮濕陰冷，大白天不敢現(xiàn)身，到夜里才出來偷吃點剩飯殘羹。有時候白天偶爾在街上露臉，人人喊打怒吼聲聲。他們用腳踩用棒打，罵我們是盜賊代言人。他們放毒藥安夾板，專門引誘我們走進鬼門。大神仙哪！最讓我們揪心的是，人們養(yǎng)著貓精靈，以捕食我們鼠輩為生。它們大白天躺在灶孔邊呼呼大睡，到夜里才出來專門撲殺我們。我父親被它咬斷脖頸，我的媽死在米缸旁梆梆硬，我姐姐瞎眼當了游神，我妹妹擠進木板縫再沒有脫身。算我跑得快撿了一條命，東藏藏西躲躲才爬到大神仙廟門。大神仙哪！我們鼠輩和貓到底有何仇恨，它為什么要滅我滿門？請大神仙發(fā)慈悲之心，捉住貓判它們死刑！嗚嗚嗚……

【大神仙雙眼圓睜，動了惻隱之心。

大神仙 （唱）聽罷老鼠一番訴稟，我大神仙不禁激起慈悲之心。天底下如此不公正，我拔刀相助做個正神。我給你做主，定將那貓捉來審問！

老鼠 謝謝大神仙哪！（磕頭）

大神仙 來人啦！

【風神、火神急上。

風神、火神 請問大神仙有何吩咐？

大神仙 老鼠告貓，說貓在人間殘殺老鼠生靈。我令你們二人立刻下到人間，將貓捉來審問！

風神、火神 遵命！

【二神瞥一眼喜滋滋的老鼠，下。

【大神仙背著雙手，在殿堂里轉(zhuǎn)圈，激憤難平。

大神仙 （唱）罵一聲笨貓兒，你活在人間應守本分，為啥把老鼠害得那般傷心？你和老鼠本無仇恨，應該和平相處相敬如賓。

大神仙 老鼠，你下去靜候佳音吧！

老鼠 （喜勝）謝謝大神仙！（下）

【大神仙呵欠連天，下。

【風神、火神分別持鐵鏈、木棍上。

風神 （唱）雖說貓兒有些愚笨，但要逮住它還須勞心費神。它當過老虎的先生，連老虎都怕它三分。我們?nèi)绾尾拍茏阶∷€得巧施計方才能行。

火神 （唱）老伙計，你不要沒有信心，我有一計保管能行。捉一條活泥鰍把它逗引，它聞到腥味會前來啃。我們趁機會拋鐵鏈將它捆，它再聰明也逃不過我們掌心！

風神 還是大哥點子多！不過，不知道那貓在何處藏身，這件事，得看情況，相機而行！

火神 走！

【風神、火神過場。

【風神、火神氣喘吁吁，停步歇息。

風神 （唱）為捉貓走過云貴兩省，轉(zhuǎn)四川跑成都又到保寧。

火神 （接唱）上河南到鄭州又走重慶，順長江走涪陵夜宿鬼城。

風神、火神 （同唱）四處找八方尋不見貓蹤影，哎！只急得我們干瞪眼睛。

【風神、火神走到一戶人家，見門口掛著一只鸚鵡籠子，籠子里關著一只鸚鵡。

風神 喂，鸚哥！請問，你看見貓兒現(xiàn)在在何處？

鸚鵡 （唱）那貓兒剛才才過房頂，跳下房嚇我汗?jié)袢怼Ｋ谀瞧褕F上打了一個滾，慢騰騰鉆進廚房門。貓兒平日里最怕冷，大白天一般傍灶孔養(yǎng)精神。

【風神、火神抱拳謝過鸚鵡，走進廚房。

風神 哎，火神，把它驚醒了，如果它跑了，我們可追不上它啊！

火神 我聽大哥的！

【風神擋住灶門，細觀動靜，只見貓兒蜷成一團，鼾氣雷動。風神上前，一抖鐵鏈子套住貓兒，把它拖出房門來。

【貓睡眼矇眬，打了一個呵欠，睡眼惺忪。

貓 （叫）哎！二位神仙，我犯了什么王法，招惹了你們神仙啦？

風神 貓大哥啊！那老鼠在大神仙面前告了你，我們奉大神仙將令，捉你上天審問！

貓 我們貓捉老鼠，是人類賦予的神圣使命。我們不捉老鼠，老鼠會禍害人類。

火神 貓大哥，你不要生氣！俗話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你有理，你還怕大神仙審問呀？我們奉命行事，不拿你不行啊！

貓 啊！（思忖片刻）我以為是天塌下來沒有梁頂，原來是耗子要和我扳手勁。不是瞎吹牛，我閉著眼睛也會把耗子說贏！

【風神、火神押貓下。

【大神仙坐殿審案。

【風神、火神帶貓上。

風神、火神 啟稟大神仙，我們已將貓捉到！

大神仙 啊，二位勞苦了！笨貓，你見了本大神仙為何不跪啊？

貓 你當你的神仙，我捉我的耗子，關你屁事！我們貓只曉得坐，從來不知道跪！

大神仙 啊？你還嘴硬呢，我知道你很狡猾，但翻不出我的手心。

風神 大神仙，這貓聰明絕頂。我們跑遍天下，才把它捉到。

風神 （唱）人們都說貓兒笨，其實它聰明機靈。它原本是老虎的先生，要捉住它艱難萬分……

大神仙 （招手，打斷）我知道了，你們的辛苦就不說了。

火神 （著急）大神仙，你聽我說兩句！（唱）這貓兒呲牙咧嘴兇惡殘忍，它聳起身硬起八股筋，大罵你狗攆耗子多管閑事，不坐殿卻來過問人間貓鼠事情……

大神仙 （打斷）哎哎，你別說了，待我把貓鼠公案斷了，我請你們吃一頓！

大神仙 （拍驚堂木）風神、火神聽令，帶老鼠上堂！

風神、火神 遵命！（下）

貓 大神仙，我把話說在前頭，要是你斷案不公，我可不依啊！

大神仙 笨貓，你不跪也就罷了，你坐下來說吧。

貓 本來我就坐著的，還用你說！

【風神、火神帶老鼠上堂。

【老鼠見貓，嚇得在地上嘰嘰亂滾。

【貓在一旁暗笑。

大神仙 老鼠，你為啥見貓渾身發(fā)抖呢？

老鼠 稟、稟告大、大神仙，平時，我們鼠輩被貓整，所以我見它情不自禁。

大神仙 貓兒，老鼠已經(jīng)把你殘殺它們的罪行稟報了。現(xiàn)在，你把殘害老鼠的理由陳述給我聽。

貓 （唱）老鼠告我毫無道理，我捉老鼠全為人類。它偷東西還到處亂啃，傳起種來快得過分，一胎不生九個就生十名。灶墻上打洞洞，吱吱咯咯一夜鬧到天明。白日里在洞洞里蜷身而困，到夜里才出來把食尋。進廚柜偷剩飯哪管生冷，一路吃一路屙其臭難聞。偷雞蛋偷鴨蛋抱到過滾，打爛了才爬倒吃現(xiàn)成。偷油吃在罐罐口上坐定，把尾巴伸進油瓶舔干吃盡。進書房咬爛學生書本，啃壞老師眼鏡盒讓人釘心。枕頭上被蓋上肆意馳騁，罩頂上叮叮咚咚演武操兵。一頂好帽子咬爛頂頂，一雙好鞋子啃爛后跟，一件好衣服咬壞衣領，一件姑娘嫁衣撕成筋筋。進歇房啃抽屜啃木凳，樓板上追逐嬉戲，轟隆隆叮咚咚簡直駭人。更可惡，到處亂爬亂滾，身上帶著鼠疫病菌，傳一家便禍及全村。這畜牲惹得人人痛恨，老天爺看不過才叫我降生。我躲暗處專把老鼠等，發(fā)誓把它絕苗斷根。大神仙，人們說你法力無邊辦事公正，我貓輩是功臣還是罪人？

老鼠 （辯白）大神仙，你別聽貓胡言亂語！（唱）老天爺既然給我們生命，我們就有生存權利。我們吃點人們的零碎，完全是養(yǎng)家糊口茍活性命。自古來，我們得到人們尊敬，十二生肖排我們第一名。貓兒連十二生肖也無名分，它們有何德何能敢與我們爭論？

大神仙 好啦，你們公說公有理，各自都有生存的權利。哎呀呀，這這這，這老鼠和貓的公案咋斷呀，可難煞我大神仙哪……

風神 大神仙，依我說，老鼠可惡得很，不懲辦它難平民憤。

大神仙 你說說你的意見。

風神 （唱）小老鼠，這個該死的畜牲，寒冬臘月怕寒冷，拔我胡子痛得鉆心。人們到廟里把神敬，說我沒長胡子是個妥神。更可惡的是，那天我值班守更，它爬到我頭頂上耍橫，一扒鼠尿糊了我的眼睛，害得我臭氣難聞……

大神仙 啊，小老鼠，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火神 大神仙哪，小神也有話要稟告。說起老鼠，我對它切齒痛恨呀。

大神仙 那你也說說嘛。

火神 （唱）那一年，楊大爺還愿信，案桌上放刀頭足足兩斤。他爬下去磕個頭，轉(zhuǎn)眼間肉不見蹤影，原來被老鼠拖進洞門。楊大爺找不著肉十分惱恨，大罵說大白天活鬼掄人。今天不給我老漢說分明，從此后哪個再來敬神！

大神仙 小老鼠，你咋能壞了我們神仙的名聲呢？

老鼠 大神仙，你們享盡人間煙火，我們餓慌了，饑不擇食也不過分呀。

大神仙 罷罷罷，這老鼠和貓的官司，讓我勞心費神。（唱）老鼠告貓自有道理，貓捉老鼠理由也很充分。這官司使我心情矛盾，弄不好壞了我大神仙的名聲，（思忖片刻）我略施小計爭取脫身。（下命）風神、火神聽令，你們解開貓手上的鐵鏈，讓老鼠和貓上前聽我判決。

【風神、火神解鏈，推貓、鼠上前。

大神仙 老鼠，你告貓告得有理，（鼠喜）貓兒，你為民除害，捉老鼠理由充分。至于你們誰輸誰贏，現(xiàn)在，我讓你們現(xiàn)場比試本領。

老鼠 （慌）大神仙，你這是判的什么案呀？你讓我和貓比試本領，你不是把我往貓嘴里送嗎？

大神仙 小老鼠，你小巧伶俐，聰明絕頂，你用你的鼠拳，貓用貓的貓拳，這很公平。

貓 （眨眼）大神仙，我們生來又懶又笨，恐怕打不過老鼠啊。

老鼠 大神仙，我看見貓心里就虛得很……

大神仙 好啦，你們都不要謙虛嘛，現(xiàn)在聽我號令，只準比試鼠拳貓拳，不準傷人。三個回合定輸贏，贏者我給它發(fā)獎金。風神、火神，你們帶老鼠和貓準備去吧。

【風神、火神帶老鼠和貓到場邊準備，捶背揉肩。

【大神仙下堂，背著雙手當裁判。

大神仙 預備―比賽開始！

【老鼠和貓滑稽拳擊表演。

【第一場貓勝，第二場老鼠勝，第三場貓使出鐵砂掌，一記擊傷老鼠，上前按住老鼠，把它拖到大神仙面前。

【大神仙數(shù)一、二、三，老鼠站不起來。

【大神仙上前，把貓爪舉起來。

大神仙 （宣布）比賽結果，貓勝。

【風神上前扶老鼠，老鼠趴在地上掙扎，不停地呻吟。

風神 大神仙，老鼠，它它它，它被貓打斷脊梁骨啦。

大神仙 啊？老鼠怎么那么不經(jīng)打呀！罷罷罷，這凡間的事，我們神仙管不了，退堂！（欲下）

老鼠 （掙扎叫）哎喲，大神仙啊，貓對我下如此重手，你當神仙的就不管了嗎？

大神仙 （回頭）比賽嘛，有輸有贏，受點傷也是難免的嘛。

老鼠 （呻吟）哎喲，你當什么大神仙呀！

貓 （雙手叉腰）大神仙，你說要給勝者發(fā)獎金，你說話要算數(shù)喲。

大神仙 （尷尬）這這這，你看，你把老鼠都打成那樣了，你還要什么獎金喲？這樣吧，我把這只老鼠獎給你。

貓 哼，老鼠是我抓的，我要你獎賞嗎？

大神仙 哎，我們當神仙的，只有紙錢！（慌忙下）【老鼠掙扎著想逃走，貓上前用腳踩住它的尾巴，然后提起來，神氣十足地亮相。【劇終。

點評：

寫給成年人的童話

看著眼前這篇根據(jù)四川金錢板《耗子告貓》改編的曲藝短劇，我不由地回憶起40多年前還是工人業(yè)余作者的時候，第一次聽著名金錢板表演藝術家鄒忠新演唱給自己帶來的愜意和驚喜。當讀完短劇，找來鄒先生的演唱詞本再讀時，頓時得到新的感悟：這是一篇寫給成年人的童話。

每一個人，終其一生，都會在紛繁復雜的世界里，于心靈深處保留一份永不泯滅的童心。每次當這份童心被喚醒時，我們就會突如其來地享受到最純粹的歡愉，最直接的舒暢。

看看，我們又走進一處奇妙的世界里了！這里飄飄渺渺，如夢如幻。這里虛虛實實，似假似真。這里有個大神仙，高高在上卻又醉醉醺醺、昏昏然然。這里有一個風神，一個火神，他二人呆頭呆腦卻又勤勉盡責、愛憎分明。最令人振奮的是，這里有一只勇敢堅定、本領高強的貓，可他卻舌笨口拙辯不過伶牙俐齒的小老鼠。有趣的是，這只小老鼠，看似弱不禁風、楚楚可憐，實則擅長作秀、心機詭詐。

這里來去倏忽，天上人間；這里黑白分明，善惡有報；這里拙樸率性，稚趣橫生；這里夸張變形，浪漫天真……

這是多少人口口相傳，廣泛流傳于四川各地的民間傳說，這是多少代曲藝藝人常演常新的保留曲目。今天，經(jīng)由新一代有心人加工改造，讓老傳統(tǒng)得到更廣傳播，老節(jié)目變得更加多彩多姿，這是十分令人欣喜的。

我想起1992年，中國曲協(xié)在鄭州舉辦“宋河杯”全國曲藝小品邀請賽，會上大家議論說：獨腳戲走著走著就走出一個滑稽戲，相聲走著走著就走出化妝相聲、相聲小品、相聲劇。我也很認同這些說法，我想，以后我們還可以多作這方面的嘗試。

行文至此，我想給作者提點建議：結尾不同于金錢板唱詞是個好主意，但大神仙判貓鼠拳擊比賽似有不合情理之處。是否可再奇想一番，大神仙突然背痛難忍，原來是他在下界的神像正被老鼠從背后打洞筑窩，于是求貓繼續(xù)下界滅鼠。當然，這也僅是一家之言，僅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