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DIUx運行模式分析及對我國國防科技協同創新的啟示

蔡聞一 楊雪嬌 饒成龍 孫 鵬

（中國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研究發展中心，北京 100076）

當前，全球創新活動越來越活躍，創新環境正在發生重大的變化，其顯著特點之一是經濟增長對技術創新的依賴程度大幅度提升，使得技術推廣的速度明顯加快、壁壘顯著降低，信息的獲取渠道和傳播范圍也越來越廣泛。為應對新軍事變革，發展顛覆性技術，突破國防科技創新發展的瓶頸，改善創新環境，提升創新體系的整體效率，美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積極探索并利用商業領域先進技術為軍隊服務，大力推動國防科技創新發展。

一、國防創新試驗小組成立背景

近年來，世界新軍事革命與新一輪科技革命共振演進，科技創新步伐不斷加快，世界范圍內各主要國家都把加大科技投入、鼓勵科技創新作為主要策略，以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新興技術不斷成熟，數字化、智能化、無人化，以及跨領域協作等新特點逐步呈現出來。基礎技術的發展呈現全球化態勢，尤其是顛覆性的基礎理論創新越來越需要全球協作，由各國共同完成。

以俄羅斯為代表的主要軍事國家不斷促進工業和國防創新發展，實施多項技術發展計劃并加大投資力度，致力于提高現代化武器裝備率，持續提升軍事科技水平和整體軍事能力，這在一定程度上對美國軍事力量在全球的絕對優勢地位造成了威脅和挑戰。此外，作為世界科技強國，美國本土的技術創新環境也發生了改變，創新技術不再完全由政府投資和主導，除傳統國防工業之外的創新力量發展迅猛，私人、企業科技研發機構對國家科技蓬勃發展的影響越來越大。隨著新興商業技術的快速發展，商業創新公司逐漸進入并開始引領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軍民兩用技術發展。

為了確保占據絕對的全球技術領先和優勢地位，美國國防部認為必須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帶來的機遇，瞄準新興產業領域，打破傳統固有的創新模式，進一步健全包括政府、企業和社會在內的創新生態系統，快速實現技術創新，著力培育未來競爭新優勢。2014年，美國提出以第三次“抵消戰略”為內涵的“國防新倡議”（DII），旨在通過發展新的軍事技術和作戰概念以改變未來戰局，確保美軍在新一輪軍事競爭中占據絕對優勢。2015年4月，國防創新試驗小組（Defense Innovation Unit Experimental，DIUx）正式成立，其標志如圖1所示，作為美國國防部在硅谷的常設試驗組織機構，主要負責將商業領域的新興前沿技術引入國防部，更好地與軍用系統和作戰概念相融合。

二、DIUx開啟美國國防創新新模式

2015年2月至2017年1月，卡特在擔任美國國防部長期間，一直致力于重建國防部與創新團體之間的聯系，打破創新鏈條之間的壁壘，充分引進和吸收來自外部的創新力量，為美國創新生態系統注入新鮮血液，助力美軍持續保持技術優勢。2015年8月，DIUx正式運營。2016年7月，DIUx第二個辦公室在波士頓成立。同年9月，DIUx第三個辦公室在奧斯汀成立。2017年下半年，DIUx第四個辦公室在華盛頓成立。

（一）組織結構

目前，DIUx大約由50名員工組成，其組織架構設置基于美國國防部的授權，其主要成員包括1名主任、1名副主任、多名高水平專家，以及部分來自美國海、陸、空軍和海軍陸戰隊的雇員等。如果在特定領域需要技術支持，還將增加來自承包商的專家。同時，為了加強國防部與學術界、工業界的聯系與合作，DIUx在國防部實驗室、采辦機構、各軍種、作戰司令部，以及企業之間設立聯絡員，并成立子單元。截至目前，DIUx已經組建了美國空軍單元和網絡空間司令部，單元，創新企業可以直接與這些子單元接觸，與國防部開展合作。圖2為DIUx決策機制流程圖。

2016年5月，為了推進投資創新，美國國防部宣布對DIUx的組織機構進行適當的調整，將DIUx從1.0升級為2.0，調整措施包括：DIUx可以直接向國防部長匯報，縮短決策時間；擴大規模和數量，繼續在美國具備技術優勢的城市和地區設立辦公室；爭取更多國防預算支持，DIUx在2019財年預算中獲得7100萬美元經費，比2018財年提高約4100萬美元；建立合伙人式領導層，由技術專家、戰略專家、投資人、企業高管共同組成，減少管理層級，實現結構扁平化。圖3為DIUx歷年獲得的國防預算支持。

（二）主要職能

DIUx的使命主要有以下三點：一是與創新企業建立聯系，并加強溝通；二是尋找和探索顛覆性技術和新興前沿技術，推動軍民兩用技術研發和應用；三是建立國防部在硅谷的“前哨”，提高從高科技商業公司獲取新興技術的能力。

其主要職能包括觀察者、聆聽者、聯結者、實驗室四個方面。一是觀察者，拓寬國防部獲得前沿技術的渠道，發現可應對重大國家安全問題的重要技術，識別出即將萌芽的高新技術和現有突破性技術，開展顛覆性和新興技術探索研究；二是聆聽者，通過組織多種形式的活動和競賽，為創新企業提供展示自身技術、能力或方案的機會和平臺，促進國防部與創新企業之間的信息交互；三是聯結者，充當國防采辦體系和硅谷創新體系之間的“橋梁”，建立國防部與創新企業、軍兵種，以及風險投資機構的聯系，打通作戰需求與技術供給之間的壁壘，創新技術研發和產品研制生產合同簽訂或資金支持的形式和途徑；四是實驗室，對商業公司的創新思想效能進行審查，對其新興技術原理開展論證，提供試驗設備以針對創新企業形成的產品開展驗證和測試。

（三）運行模式

美國國會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軍民融合每年能夠給美國國防部節約300億美元，相當于其采辦費總額的20%以上。DIUx模式是一種典型的軍民融合模式，這種模式滲透于美國的國防采辦體系當中。美國國防部通過DIUx與創新企業的緊密聯系、風險投資的進入，并借助硅谷風險投資模式，快速推動商業技術在國防軍事領域的孵化應用。同時，創新企業也能夠迅速拿到軍方訂單，促進自身做大做強，進而使新興創新企業、投資方及軍方都能夠從中受益。

DIUx對美國傳統的國防采辦方法進行了創新，使用的是一套全新的商業開放解決方案。此外，DIUx與陸軍合同司令部也建立了合作伙伴關系，其運行模式如圖4所示。DIUx針對特定技術領域發布問題需求，組織國防部、商業公司，以及相關軍方用戶參加技術展示會等活動；感興趣的商業公司，介紹其技術信息，以及問題解決方案，僅提供簡短的、思路性的材料即可；經過溝通需求、技術推銷后，篩選目標公司；DIUx將在與目標公司建立聯系后的90天內簽署意向合同，并撥付經費；軍方用戶與商業公司進行聯合技術研發，并模擬作戰環境，對技術進行測試；假如經過驗證能夠滿足軍方用戶的需求，DIUx就與其簽訂后續的生產合同，進入國防采辦程序。

意向合同的投資來自DIUx的國防部合作部門，主要包括軍隊部門、作戰司令部、國防秘書處辦公室、國防部辦公室等。DIUx與其國防部合作伙伴的投資比例為1∶4，而生產合同的經費由國防部合作伙伴全部承擔。此外，隨著與其簽署合同的創新商業公司數量越來越多，參與進來的私人投資數額也越來越高，DIUx表示將更加合理地利用私人領域的資金投入。

（四）關注領域及進展

DIUx 2017年第四季度業績報告顯示，截至2017年9月30日，DIUx已經簽出了約59份意向合同，其中包含2份后續生產合同，總價值約1.84億美元，涉及的領域包括自主學習、人工智能、人類系統、信息技術及航天技術等，其目前的產品合同和意向合同如表1所示。

其中，從59份意向合同中孵化出的2份后續生產合同，標志著美國國防部首次獲得“其他交易授權”生產合同。OT授權最初于1989年由美國國會提出，旨在使美國國防預先研究計劃局（DARPA）與民營企業合作時不受已有法律法規的限制，后來該授權逐漸擴大到其他部門。國防部下屬任何機構都可以通過購買和運用已獲得成功應用的技術，來獲取DIUx的這些OT授權生產合同。此外，若購買總額合計超過10億美元，DIUx將確保所有參與進來的部門機構都可以共享合同所涉及的相關技術。

表1 DIUx關注領域及主要項目

（五）DIUx與DARPA的不同之處

DARPA成立于1958年2月，是隸屬于美國國防部國防研究與工程署的一個行政機構，主要負責研發用于軍事領域的高新科技，推動基礎科研向軍事應用的轉化。作為美國軍民一體化實踐的重要載體，DARPA一直致力于為解決美國中、遠期國家安全問題提供高技術儲備，對具有潛在軍事價值的高新技術在軍事上應用的可能性進行分析研究，并按下達的科研計劃要求，對跨軍種的重大預研項目進行技術管理和指導，促進美國國防科技發展。

與DARPA一樣，DIUx作為孕育科技創新果實的機構，也同樣專注于預研創新，使命都是保持美國的技術領先地位，但兩者也有著本質的不同，即DARPA的創新是由內而外，而DIUx是由外向內。DARPA更關注內部的軍事科技創新，經過研發投資，對具有潛在軍事價值、風險較大的高新技術進行驗證和演示，爭取獲得國防部、國會及各軍兵種的支持，隨后轉入軍種采辦和列裝；而DIUx更加注重借助外部創新，跳出五角大樓的固有框架，大膽地對創新型中小企業的前沿新興技術進行資助，利用商業技術的創新發展來推動國防創新。

三、思考與啟示

我國在2018年3月成立的首個國防科技創新快速響應小組，其目標和定位與DIUx十分相似。深入分析DIUx的成立背景及運行模式，對完善我國國防科技創新體制機制，推動科技領域軍民融合發展具有重要價值。

（一）結合形勢變化需求，大膽創新體制機制及模式

當前，全球創新環境已經發生改變，高新技術呈現全球化、私有化、商業化及加速化的發展特點。美國國防部意識到外部環境的變化，并感受其他國家迅速發展對其造成的威脅和挑戰，在DARPA創新實踐的基礎上，大力探索新的技術發展路徑，著眼于國防科技創新體系中存在的問題，調整創新和整合新能力的方式，于2015年4月創辦DIUx，2016年3月組建國防創新咨詢委員會，將硅谷等地區私營公司的創新力量融入國防部組織和流程之中，為加強國防科技創新能力、保持技術領先優勢提供支持。

我國首個國防科技創新快速響應小組在啟動之后，將依托深圳經濟特區創新優勢，通過多種形式快速響應國防科技創新需求，為推動形成靈活高效的國防科技創新價值鏈積累經驗。隨著軍民融合程度不斷加深，軍民結合產業覆蓋的范圍不斷擴大，在發展過程中應進一步加強軍民科研任務頂層統籌、規范管理，避免重復建設、同質化競爭，消除各類創新主體之間的壁壘，推動軍民兩用技術的雙向互動，提高技術在軍民之間的流動速度，以及共享、共用的程度，放大技術的溢出效應，形成覆蓋技術研發和產品研制生產全過程的協同攻關模式。

（二）運用先進的商業理念，加快創新成果轉化應用

當前，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的深入發展，科技創新交叉融合的特征愈發明顯，世界各國均高度重視民用先進技術的潛在軍事應用價值。美國國防部成立DIUx帶有一定的試點意義，成立3年時間內已簽署了一系列合同，雖然合同成效還有待檢驗，但不可否認的是，DIUx和國防創新咨詢委員會等創新機構的陸續成立，都為美國國防創新發展引入了新的思想，有助于提高國防部從高科技新興公司獲取前沿技術的能力。

在新的高科技經濟條件下，技術迭代快速且連續，市場變化節奏明顯加快，必須增加對高新技術發展前景的敏感性，提高科技創新效率，聯合軍隊武器裝備發展部門、國防工業科研院所、高校、非營利機構、高科技民營企業等共同開展新興和突破性技術的研發，通過引進先進商業理念打破創新壁壘，運用風險投資對具備軍民通用性且轉化利用價值高的技術進行投資，實現各參與主體短期且高效的技術研發和產品研制生產目標，形成“科學、技術、項目、產業、市場/戰場”五位一體，“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三鏈緊密相連的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從而快速實現國防科技創新能力的全面提升。

（三）敏銳把握前沿技術，超前開展戰略布局研究

長期以來，美國國防部一直高度重視科技創新，主導了諸多前沿顛覆性技術研發工作，為推動軍隊建設、解決國家安全問題、提升國防能力提供有力支撐。新興技術的產生與發展將對未來戰爭形態和戰爭要素產生顛覆性影響。近年來，隨著外部創新環境的發展變化，美國國防部在推動內部基礎研究與發展計劃的同時，聚焦打破國防需求與商用技術創新資源之間的壁壘，開始將外部創新引入國防部現有的創新系統中。DIUx作為國防部與高新技術公司的聯結橋梁，充分聚焦國防部和軍兵種業務與項目需求，利用商業公司的前瞻性和高效性，積極推進信息技術、自主系統、人工智能等軍民兩用技術研發與成果轉化，將商業領域的先進成果快速整合到軍事領域。

當前，前沿新技術發展迅猛，應把科技創新擺在核心位置，圍繞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武器裝備發展需求，建立長效跟蹤機制，對前瞻性、顛覆性技術的潛在價值、最新進展、應用前景及應對策略等進行綜合評估，結合以DARPA、DIUx等為代表的美國國防創新研究機構和部門的研究領域與重點關注方向，敏銳把握顛覆性前沿技術對未來武器裝備設計、生產和作戰模式的影響，積極開展量子信息、腦機結合、增材制造、高超聲速、人工智能、超材料等前沿新興技術戰略布局和研究，明晰技術發展路線，集中攻關、重點突破，為我國技術戰略布局提供支持，推進新質作戰力量建設，提升戰略威懾能力和作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