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瑩瑩

私下里聽錢文忠講話,要比電視里過癮許多。
一進入酒店大堂的咖啡吧,便聽到一陣接一陣的酣暢笑聲。循聲望去,一桌男男女女正熱鬧地說笑著,不消說,中心人物自然是錢文忠了。
他正繪聲繪色地講一個段子:“一個胖子,如果他節食3個月,就變成一個虛弱的胖子;如果他練瑜伽3個月,就變成一個柔軟的胖子;如果他堅持跑步3個月,就變成一個強壯的胖子;如果他絕食3個月,就變成一個死胖子。總之,不管怎么樣,他總歸還是一個胖子。”
此時此刻的他一改電視里儒雅嚴謹的學者形象,顯得熱情豪邁、粗放大氣,甚至有些江湖色彩。他和大家熱絡寒暄,呼朋引伴,妙語連珠。
作為文化圈少有的富豪,錢文忠的生活做派比文化成就更引人注目。曾有記者形容:“整個上海灘都知道,錢老板出場時那場面大了,穿金戴銀:卡地亞的戒指、中國的血色琥珀、蒂凡尼的銀鏈、限量版的歐米茄玫瑰金表、萬寶龍金筆……”不過今天的他并沒有大手筆的排場,只是一襲私人定制的中式便裝。他解釋說,因為要坐高鐵,所以行頭以舒適輕便為主。如果在上海,那一定西裝革履。
此番錢文忠到北京是為了新書《錢文忠解讀〈百家姓〉》的相關活動。但對于新書,他卻沒有抱太大希望,因為5年來,中國的圖書銷量下滑,一本書能夠銷售10萬冊已經算超級暢銷了。但是反觀日本,一本書要銷售超過100萬冊甚至500萬冊才算超級暢銷,可日本才多少人呢?不說日本,就是20世紀50年代的中國,國人識字率才9%,一本書開印就是幾十萬冊,但如今國人識字率幾乎達到100%,讀書的人卻越來越少。“真是見鬼了!”他有些無奈地說。
近年,整個中國都在談論“中國夢”。夢是什么?在錢文忠看來,夢就是詩歌、音樂、繪畫、文學……可是全世界沒有哪一個國家像我們這樣漠視甚至鄙視這些有關夢想的東西。所以,他感激并且敬重所有堅守文化崗位的工作者:出版社工作人員、藝術從業者、自由撰稿人、詩人……他甚至不憎恨盜版書商。
因為學術與財富的雙豐收,在不少人眼中,他算得上一位老謀深算、足智多謀的人物。
但如果追根溯源,錢文忠的世界里并沒有“有用”的痕跡。他出身于無錫望族錢氏家族,族譜中曾經出過多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錢基博、錢穆、錢鐘書、錢偉長等,不過對他影響最大的人卻是父親。
錢文忠的父親畢業于上海外國語學院英語系,后來從事對外貿易工作。錢文忠小時候,父親經常買一些國外的古籍畫冊回來,那些彩色的、厚重的古老畫冊令錢文忠對稀奇古怪的、遙遠的東西產生莫大的興趣。雖然從事當年最熱門的對外貿易,但父親從來沒有勸說他學習這個專業,而是告訴他愿意學什么就學什么,更沒有告訴過他學習這個東西有什么用。
于是有了那個經典的故事:高二那年,17歲的錢文忠給研究梵文的季羨林先生寫信,問季先生還招不招學梵文的學生,如果招,自己就去考。沒想到的是,時任北大副校長季羨林居然親自回信了,答案是“招”。于是通過高考,錢文患開始了自己師從季先生的經歷。
因為梵文的艱澀與冷僻,同班這8名學生中有7人中途改行或出國,堅持到底的只有錢文忠一人。剛剛讀完大學二年級,錢文忠就被保送到德國去攻讀碩士。然而回國不久,年少輕狂的他就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得不離開北大。曾經的“學術天才”成為無業游民開始混跡于上海灘。
那是他學術的低潮,卻是賺錢的高潮。五六年間,他投身商海,走江湖談生意會朋友,結交三教九流,看盡人間百態。他賺到人生中第一桶金,和朋友聯合收購公司的股權,成為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從“學術天才”成為“商界奇才”。但是哪怕在最喧囂的時候,他也沒有中斷過學術研究。每當夜深人靜回到家中,卸下一身的浮躁,他又會一頭扎進那個古老生僻的梵文世界,潛心研究。他不知道這種寂寞的研究還有什么用,但是相信“無用之物方有大用”。一手賺錢、一手學術的錢文忠特別反對“學以致用”。因為唯有“不用”,才可以保持學術的獨立與干凈,才可以面對誘惑不妥協,不偽善。
從《玄奘西游記》到《錢文忠解讀〈三字經〉》《錢文忠解讀〈弟子規〉》,直到春節期間播出的《錢文忠解讀〈百家姓〉》,錢文忠無疑成為繼易中天、于丹之后的又一位“學術明星”。不過“明星”也好,“大師”也罷,錢文忠對這樣褒貶不一的稱謂總是堅拒。因為“學術不是娛樂,說到底是一件嚴謹的事情,而《百家講壇》上的學術傳播只不過是一劑藥引子,或者吃餃子時的那一碟子醋”。

除了學術上的風光,錢文忠在財富方面也盡顯風流。他出任數家公司名譽董事,從事藝術品收藏,穿著高級私人定制服裝,出入有專車接送,慣于使用奢侈品。關于奢侈品,他非常認同DaviddofF的理念:“用歡愉充實人生,用品質圍繞自己,偶爾用純粹的奢華縱容自己,這就是美好生活的化身。”
他的財富與高調令很多人側目,有人批評他愛炫耀,更多人指責他顛覆了中國傳統“窮而后工”的文人形象。
在錢文忠看來,文化人的重點應該在“人”上,而不僅僅在“文化”上。與其披上一層假模假樣的文化外衣,不如痛快自在地做一回人。他依然喜歡看書,但這和許多朋友喜歡玩電腦沒什么區別;他依然會記日記、寫讀書筆記、研究古籍,每天不管多晚多累一定會用毛筆抄寫200字小楷,“這沒什么‘高級’,和女人做SPA一個道理,各有各的滋養與享受”。
所以,在這個國學泛濫的年代里,他不要求大家滿口之乎者也,騎著毛驢走天下,穿著漢服擠地鐵。“不喜歡看書沒關系,你大可以去玩別的,打打游戲什么的,沒一點兒壞處。”錢文忠說,“我倡導看書,但更倡導對知識的好奇。人應該有好奇心,對生活以外不能直接觸摸的東西好奇。我發現今天的人不好奇,(這樣)生活圈會越來越小,生命的價值也越來越小,那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