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宇 周小祺
1.西南財經大學,四川 成都 610074;2.成都市新都區人民檢察院,四川 成都 610500
最高人民法院從2014年1月1日起在全國法院正式實施量刑規范化工作,推崇量刑要考慮到被告人所犯罪行的輕重,又要考慮被告人應負刑事責任的大小,做到罪責刑相適應,實現懲罰和預防犯罪的目的。①倡導量刑的規范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使得法律的可預測性得到實現,對于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具有重要價值。但在司法實踐中,規范化的量刑往往較難實現。李潔、于雪婷等(2011)②認為難點有三:1相同情況難以依據單一因素確定;2.一個情況在不同的環境中具有復雜性;3.案件自身的復雜性;認為量刑規范化的價值追求是好的,但社會實踐的復雜超過了制度設計可能達到的復雜程度。學界應該多領域、多方位、多種方式嘗試盡可能的細化標準,去達成一個可操作性的量化模式。李榮(2012)指出“法官在衡量量刑實體公正的過程中,一些法律因素(刑罰的設置、刑事政策、法官自由裁量權等)和法外因素(法官情感因素、民意、領導干預等)起重要作用。”③齊文遠、李梁(2014)④指出當下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同案不同判,量刑不規范等現象。其認為應該通過提煉一般的量刑規則、探索具體量刑辦法、收集積累量刑實證資料與經驗基礎上制定與完善量刑指南,明確量刑比例與法官自由裁量權的法律界限,通過量化的方式規范法官自由裁量的空間。石經海、嚴海杰(2015)⑤認為量刑在司法實質上并不是簡單的數學意義上的“刑之量化”,而應當是“刑之裁量”,倡導量刑規范化的規則設置與實踐運行的重點在于尊重司法自由裁量權,協調好數量化量刑與自由裁量權的關系。應在規則設置和實踐運行上,變量刑運動中的精確數量化為模糊裁量。
為了幫助規范我國刑法的量刑標準,學界學者從司法實踐處罰,運用數據的統計分析等方法,對量刑標準中的相關變量進行研究,從而量化量刑的標準。
謝曉偉、梁蓉(2011)⑥對29名受賄罪的被告人的量刑情況進行簡單的統計和匯總,發現了受賄罪中減輕處罰比例高、幅度大;緩刑適用過多的司法實踐現象。王劍波、景景(2014)⑦以生效裁判文書及數據統計分析為基礎,對影響受賄罪量刑記過的各類因素進行定量研究,分析出受賄數額為影響力最大的因素。并討論了受賄罪法定量刑幅度設置不合理導致受賄數額十萬元以上案件量刑失衡明顯且數量較多的現象。熊謀林、程乙峰等(2014)⑧以成都市溫江區人民法院2005年至2011年間的280名未成年人犯罪的刑事判決書中的量刑基礎為數據基礎,通過編碼設置對犯罪人身份信息、審理程序、量刑結果等進行了統計,發現影響量刑輕重的主要因素為犯罪數額及前科次數。認為法官在量刑過程中考慮的因素多為犯罪嚴重性和危險性傾向,犯罪越嚴重及越軌傾向更明顯的人,量刑越重。
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深化和經濟的迅速發展,財產的流轉日益頻繁。職務侵占罪作為刑法經濟犯罪中國的常見罪名。黃祥青(2005)⑨就從職務侵占罪的罪狀及構成要件對該罪的犯罪本身的認定和刑罰的設置上,從刑法一般理論層面做了討論。葛嵐(2007)⑩依據犯罪構成四要件的理論,對職務侵占罪的主客體和主客觀方面的特征進行了探討,并就該罪在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定罪與量刑方面的疑難問題做了分析和論證。
由于擬對職務侵占罪及其量刑規范化進行研究,作者從威科先行法律信息數據庫○11里能采集到的并以職務侵占罪定罪的四川省范圍內截止2017年12月份之前的所有判決書,并從中統計了判決書中的犯罪人身份信息、法律事實、量刑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統計數據設置
注:1.當數罪并罰時,僅以職務侵占罪的刑期為準;2.由于2016年4月18日新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重新劃定了職務侵占罪“數額較大”、“數額巨大”的數額起點由以前的數額較大起算點由1萬元改到15萬元,數額巨大起算點由30萬元改到100萬元,故作者對數據有所修正。
為了歸納、展示和總結職務侵占罪的犯罪特點,按照之前的調查設計,筆者對2011年至2017年間,四川省地區職務侵占罪犯罪人的數據進行了分類和統計。
在職務侵占罪的犯罪人中,男性占了絕大多數。圖1展示了2011年到2017年間,四川省地區的職務侵占罪犯罪人性別構成中,男性占了90.6%,顯示出男性在職務侵占這一行為上,自我約束性較低,越軌傾向更高。
從同時間段職務侵占犯罪人員的職位構成來看,有53%的犯罪人擔任了企業的董事、監事和高級管理人員,見圖三。這是由不同職位員工所能接觸到的不同資產和資源所決定的。一方面,擔任越高職位的人所能接觸到的企業資產資源越大,更容易滋生人性貪婪和欲望,誘惑人鋌而走險以至越軌犯罪。另一方面,高階人員手里強大的權力降低了其犯罪成本,催生了罪犯。而職務偏低的人自身經濟條件有限,權力受到掣肘,犯罪成本較高,以至于降低了其犯罪發生率。
高中及高中以下文化程度的犯罪人占了75.1%,這說明犯罪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對犯罪人的文化程度做描述性統計分析之后的結果如表1所示,我們發現犯罪人之間文化程度差異很大,從小學輟學到碩士及博士畢業都有分布,但文化水平主要集中在初中及高中,其中初中文化水平的人數是最多的。文化程度越低的人,犯罪可能性越大,因為其缺少傳統而健全的法制教育,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受道德、法律的約束較低。

表2 文化程度描述性統計分析表
上述不同方面的數據調查結果所形成的統計信息是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解釋的。比起女性,男性的自我控制能力較弱,更具有投機性和冒險精神,因此其犯罪的傾向性更大。同時,男性在生活中更傾向于團體性活動,容易在他人的引導、教唆或影響之下實施共同犯罪行為。另外,職務侵占罪犯罪人群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犯罪人員在缺乏足夠的、正確的文化理念輸入的教育背景下,其在巨大的輕易能夠取得的經濟利益面前,難以抵御誘惑。而高層人員在職務侵占罪中占據半壁江山這一景象,從側面說明了在很多領域,我國企業高層領導能力的高職位與其低學歷的不匹配性。
由于職務侵占罪涉及的作案內容主要為財物,所以筆者以2015年四川省各區縣的GDP為標準,并將涉案地區分為三個區域,其中GDP在600億以上的地區為“GDP較高區域”,GDP在600億至200億的地區為“GDP中等區域”,GDP在200億以下的地區為“GDP較低區域”進行回歸分析,觀察各區域的涉案數額大小是否對量刑影響顯著不同。
先從區域內部進行分析。在GDP較高區域,“涉案金額”因素每增加1萬元,刑期增加0.0259個月,“追繳金額”因素每增加1萬元,刑期增加0.07395個月,而在“主犯從犯”的因素中,從犯的刑期要減少11個多月,而“具有其他從輕情節”能讓刑期減少10個多月,但是“坦白”“自首”因素卻呈現不顯著性。而在GDP中等區域的區域中,“涉案數額”每增加1萬元,刑期增加0.141個月、“追繳金額”每增加1萬元,刑期增加0.239個月,而“自首”因素能讓刑期減少4個月,“具有其他從輕情節”因素能使得刑期減少2個多月。然而“主犯從犯”、“是否坦白”對有期徒刑或拘役的影響不顯著。而在GDP較低區域中,“涉案金融”因素每增加1萬元,刑期增加0.0148個月,“追繳金額”每增加1萬元,導致刑期增加0.7615個月,“坦白”因素會使得刑期少1個多月,但是“自首”“主犯從犯”“其他從輕情節”不能顯著影響刑期。
再從影響因素內部進行分析,“具體涉案數額”“追繳金額”“坦白”“自首”四個因素在GDP中等區域對刑期的長度影響遠高于其在其他兩個地區的影響,而“主犯從犯”“具有其他從輕情節”這兩個因素在GDP較高地區的影響效果最為顯著。
本文通過對職務侵占罪量刑規范化問題進行研究,量化了職務侵占罪判決各因素對判處有期徒刑或拘役以及是否緩刑的影響,得出以下規律和建議:
首先,鑒于職務侵占罪為經濟類型犯罪,在量刑時,涉案數額是法官的量刑基準。我國刑法通過將涉案數額分為“較大”和“巨大”,以“五年”為界限,將犯罪人的刑期劃分為“五年以上”及“五年以下”兩個檔次。實際案件中,雖然有“數額較大”和“數額巨大”的金額起算點,但是各個法院對涉案金額在超過第一檔起算點未達第二檔起算點區間內以及超過第二檔起算點的案件評判標準多有不同,導致了不同犯罪人員以相同的涉案數額,經過不同區域法院審判后,判決書給出的刑期之間差距較大的情況。這一實際情況是無法體現我國刑法追求的公平公正的精神的。筆者認為應當建議各法院建立法院內部數據庫,在對相同罪名的案件比如職務侵權罪進行裁量時,對“較大”、“巨大”的涉案金額進行類案對比,以平衡各個法院法官自由裁量權之間的參差。
其次,研究發現,在不同地區,涉案人員在案發后是否主動對被害人進行了償付,其償付的金額大小或者剩余追繳金額的多少對最后的量刑造成的影響是可大可小的。由于是否主動還清贓款可以體現犯罪人的認罪態度,也在另一方面降低了罪犯的社會危害程度,維護了被害人的合法利益。因此在實際裁量過程中,法官對主動還清贓款的犯罪人會傾向于從輕判決。考慮到從輕判決會對導致判決下的刑期有較大的波動,建議上級法院對從輕的程度進行統一的量化,實現公平裁判。
最后,在考慮是否對職務侵占罪犯罪人員處以緩刑的時候,犯罪人員是否悔罪,是否得到被害人的諒解,以及共同犯罪中犯罪人員的主犯從犯身份是具有較明顯影響力的。犯罪人員的悔罪是考慮到其自我反省,自我悔過的程度有助于對犯罪人員進行精神上的感化,對取得被害人的諒解的犯罪人增加緩刑的可能性是法律在法制背后體現出來的“通情達理”的情理性。而共同犯罪中的從犯,其在整個犯罪行為中起到的是輔助性作用,社會危害性較小,對其處于緩刑很大程度上無礙于維護社會秩序。因此,依據以上因素做出緩刑的決定,是合法合情合理的。
[ 注 釋 ]
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法發(2013)14號).
②李潔,于雪婷,徐安懷.量刑規范化的規范方式選擇[J].,當代法學,2011(3).
③李榮.量刑實體公正的影響因素研究[J].河北法學,30(5).
④齊文遠,李梁.中國量刑規范化嘗試之述評與反思[J].人民檢察,2014(7).
⑤石經海,嚴海杰.中國量刑規范化之十年檢討與展望[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5(4).
⑥謝曉偉,梁蓉.受賄罪量刑問題分析——對重慶法院網刑事判決書中受賄案件的實證研究[J].法學之窗,2011.08.
⑦王劍波,景景.受賄罪量刑影響因素問題研究[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06).
⑧熊謀林,程乙峰,周靜,陳樹嬌.未成年人犯罪與矯正實證研究——以成都市溫江區為例[J].青少年犯罪問題,2014(2).
⑨黃祥青.職務侵占罪的立法分析與司法認定[J].法學評論,2005(1).
⑩葛嵐.職務侵占罪的犯罪構成及司法認定[D].吉林大學,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