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吉鵬 程瑤
摘要:唐代經濟發達、文化繁榮、科技進步,在檔案保護制度和技術上,繼承前朝經驗,并結合本朝實際日益完善,逐漸走向成熟。唐代統治者重視對檔案的保護,制定出詳細而又嚴密的制度,制度的完善對于維護檔案的真實性與完整性有著重要的作用。在檔案保護技術上也代表了當時科技發展的水平,是唐人在檔案保護技術上智慧的結晶。
關鍵詞:唐代檔案保護制度技術
Abstract:Tang Dynasty economic development, cultural prosperity,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prog? ress, in the archives protection system and technolo? gy, inherited previous experience, combined with the actual progress of this dynasty, gradually up to ma? ture. The rulers of the Tang Dynasty attached impor? tance to the protection of archives, formulate de? tailed and strict system, the perfection of the system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maintaining the authenticity and integrity of archives. On archival protection tech? nology represents the level of the development of sci? ence and technology at that time, it is the crystalliza? tion of the wisdom of the archives protection technol? ogy in the Tang Dynasty.
Keywords:The Tang Dynasty; Archives Protec? tion; System; Technology
我國檔案保護工作有著悠久的歷史,學習古人經驗可為當下檔案保護工作提供借鑒。麻新純[1][2]分別對古代檔案保護科技和古代檔案保護思想進行研究。嚴春花[3]對古代檔案保護制度展開研究。宋林雅[4]對古代紙質檔案保護技術展開研究。李致忠[5]研究了古代書籍的裝幀形式和形制。上述研究均是從宏觀上對古代檔案保護工作的研究,并未具體到某一朝代。唐代經濟發達、科技進步、制度完善,是我國封建王朝的典型代表,其檔案保護制度和技術具有承上啟下的特點,集中體現了我國檔案保護史的成就。
在古代,檔案作為統治階級活動的記錄,是彰顯封建王權和維護封建統治的工具,故歷代統治者都十分重視檔案保護,延長檔案壽命以流傳后世。唐代,由于造紙技術發展成熟,紙質檔案數量劇增,對檔案保護提出了更高要求。紙質檔案保護是我國古代檔案保護的核心,是古代檔案工作的一部分,服務于封建專制統治。唐代結合前代經驗,并根據本朝需要,發展出一套完整的檔案保護制度和技術。
一、唐代檔案保護制度
(一)用紙制度
唐代造紙技術普遍推廣,造紙業呈鼎盛之勢,不同用料、不同類型的紙張開始出現。其中,官府的公文用紙量最大,“中書令李林甫以租庸、丁防、和糶、春彩、稅草無定法,歲為旨符,譴使一告,費紙五十余萬。”[6]不同衙門、不同官員的公文用紙有著不同規定,衙門等級越高、官員品級越大公文越重要,紙張質量也越好。“發日敕用黃麻紙,敕旨、論事敕及敕牒用黃藤紙,其敕書頒下諸州用絹。”[7]唐初,黃色被確立為天子的顏色,黃紙為皇室所專用,使用黃紙既可凸顯皇室尊貴,又可延長文書檔案的壽命,“詔敕施行,既為永式,此用白紙多有蟲蠹,宜令今后尚書省頒下諸司諸州縣并宜用黃紙。”[8]在任免官員的告身上,不同品階的官員其告身用紙也不同,“五品以上,用大花異文綾紙,紫羅里,檀木軸;六品以下朝官,裝寫大花綾紙及小花綾里,檀木軸。”[9]唐代嚴格的公文用紙制度,保證了紙張質量,為重要文書檔案的保護奠定了物質基礎。
唐代的用紙制度具有明顯的區分度和保護性,不同級別、不同人群使用紙張的材質是不同的,利于重要檔案保護和延長檔案紙張壽命。
(二)副本制度
副本制度是保護檔案實體免遭天災人禍的一項重要措施,唐自建朝以來,就十分重視檔案副本的建立,多地保存、互為參照不僅維護了檔案內容的安全、防止徇私舞弊,也降低了天災人禍和自然力量對于檔案實體破壞的風險。
唐在三省都分別設有甲歷檔案庫,共同組成中央檔案庫。三庫保存的檔案各有側重,互相既有聯系又有分工,形成一套嚴密的組織體系。尚書省吏部甲庫保存各機關形成的官甲、勛封甲和考功簿書,中書省所藏的主要是王命制辭的制敕甲,門下省所藏的授官甲歷,是制作官甲的原件,比較珍貴。唐德宗建中元年“七月八日,吏部奏:比來冬集,申門下省,吏部有官甲,內庫無本,今請依官甲例,更寫一本進內收貯,縱三庫斷裂,即檢內庫本。”[10]內庫是當時的禁中檔案庫,專收皇帝的制敕等重要的文書檔案,甲歷檔案由原來三庫保存變為現在的四份副本,可見統治者對于副本制度的重視。到德宗貞元八年,“給事中徐岱、中書舍人奚陟、高郢等奏:比來甲敕,祗于刑部,不納門下省甲庫,如有失落,無處檢覆,今請準制敕,納一本入門下甲庫,以憑檢勘。”[11]將刑部的甲歷保存一份至門下省,以防不測。
副本制度具有保護檔案實體和檔案內容安全的特點,既保證檔案的憑證價值和情報價值,也降低重復利用對檔案壽命所造成的傷害。
(三)貼黃制度
貼黃制度為唐代首創的公文改錯制度。由于皇帝頒布的制敕多用黃紙,故對于制敕的修改也用黃紙以貼之,“唐制:降敕有所更改,以紙貼之,謂之貼黃。蓋敕書用黃紙,則貼黃亦黃紙也。”[12]制敕具有權威性,是皇帝權力的象征,文書官員在轉抄過程中難免出現錯誤,刮擦制敕不僅是對皇權的不敬,而且也會損壞紙張,不利于文書檔案實體的保護。同時,使用的黃紙含有黃柏汁又有防蠹的功能,可延長制敕的壽命。
貼黃制度體現唐人尊重檔案原件的思想,對檔案實體有一定的保護作用,同時也防止隨意篡改檔案內容,維護了內容的安全,這一制度為后朝所沿用。
(四)安全保密制度
古代檔案管理制度本身存在一定缺陷,致使檔案丟失、泄漏、篡改等現象時有發生,不利于維護檔案內容的安全性與完整性,不利于維護統治者的切身利益。為彌補這些缺陷,唐代制定了系列安全保密制度。首先,在文書草擬階段,唐朝的文書分為“內制”和“外制”。以“外制”為例,“中書舍人掌侍奉進奏,參議表章。凡詔旨、制敕及璽書、冊命,皆按典故起草進畫。”[13]因中書舍人職掌重要文書的起草,故對其有“四禁”,“一曰漏泄,二曰稽緩,三曰違失,四曰忘誤。”[14]對于文書的準度、時間、精度都有嚴格要求,違者將受到重罰。其次,在文書工作的交接階段,規定“其主典替代者,文案皆立正案,分付后人,違者,杖一百。”[15]文書主管人員的交替必須要有明確的交接程序,核對文案數量,防止任內徇私舞弊,以維護檔案實體與內容安全。最后,唐代通過嚴格律法以約束文書檔案泄密、偷盜、丟失等行為,“諸漏泄大事應密者,絞。非大事應密者,徒一年半;漏泄于蕃國使者,加一等。”[16]
唐代安全保密制度具有法律性、嚴苛性的特點,把檔案內容的安全保密上升到法律高度,對維護檔案內容的完整性與安全性有一定積極作用,彌補了唐代檔案管理制度的缺失。
(五)修繕制度
檔案修繕對于破損檔案的復原以及延長檔案利用的生命周期具有再生性的作用。唐憲宗元和八年,吏部侍郎楊于陵奏:“緣歲月滋深,文字凋缺,假冒逾濫,難于辨明,因循廢闕,為弊恐甚。若據見在數卷,一時修寫,計其功直,煩費甚多。竊以大歷以前,歲序稍遠,選人甲歷,磨勘漸稀。其貞元二十一年后,敕旨尚新,未至訛謬,縱須倫理,請待他時。臣今商量,從大歷十年至貞元二十年,都三十年,其間出身及仕宦之人,要檢覆者,多在此限之內。且據數修寫,冀得精詳。今冬選曹,便獲深益。其大歷十年向前甲敕,請待此一件修畢。”[17]安史之亂之后,唐朝的典籍檔案遭到嚴重破壞,特別是選官用人的甲歷檔案。為滿足官宦對甲歷檔案的檢覆利用,楊于陵建議對大歷十年(776)至貞元二十年(804)的檔案進行修繕。
修繕制度延長破損檔案的壽命,使其價值可以延續,唐代的修繕具有定期性和官方性的特點,政府發揮主導作用,維護了唐代檔案工作的完整性和延續性。
二、唐代檔案保護技術
(一)染紙防蠹
染紙最早記載于三國時孟康注釋:“染紙素令赤而書之,若今黃紙也”。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中也有記載,“《齊民要術》有裝潢紙法云:‘浸蘗汁入潢,凡潢紙滅白便是,染則年久色暗,蓋染黃也……寫訖入潢,辟蠹也。”唐代的文書用紙多為黃紙,“硬黃紙,唐人用以書經,染以黃蘗,取其避蠹”,[18]“黃紙是用黃蘗(黃柏)樹皮的汁液做染料,浸染而成,其皮黃味苦無毒,含有小蘗堿、少量棕櫚、黃柏酮、黃柏內酯等多種生物堿,這些生物堿是具有堿性的含氯有機物”,[19]溶于水后既可染色又可防蟲。
染紙防蠹在唐代廣泛使用,在檔案保護技術相對落后的古代具有明顯的先進性,從紙張自身的特性進行防蠹值得現代檔案保護的借鑒。
(二)藥劑防霉
唐代在紙、墨和糨糊中早已添加防霉劑來避免紙質檔案的霉變。在紙的制作過程中,唐人將白礬溶于水中,刷涂在紙張表面,白礬可使微生物脫水致死,最后晾干即可。唐代文書的書寫材料仍然是墨,墨的主要成分有炭黑、動物膠、防腐劑。動物膠中的蛋白質可成為蠹蟲的營養物質,需要加入一定的防腐劑,不僅可以除臭,而且可以保持墨色不退變,常用的防腐劑有麝香、樟腦等。唐代多為手工紙,紙的篇幅較小,需要用糨糊將其首尾相連。糨糊又以面粉為制成材料,含有的蛋白質易腐爛生霉,張彥遠提出“凡煮糊,必去筋。稀緩所得,攪之不停,自然調熟。余往往入少細薰陸香末,出自拙意,永去蠹而牢固。”[20]因此,唐代常在糨糊中添加白芨汁、川椒末、明膠、皂角、藿香等原料,既保持一定黏度,又可除濕防腐。
藥劑防霉體現唐人檔案保護的智慧,帶有濃厚的東方色彩,把中醫藥學知識應用到檔案保護中,通過對藥劑成分的改善來達到防霉變的效果。
(三)定期晾曬
唐代每年會舉行定期的曝書會,將檔案庫房中的所有檔案都要進行一次大規模晾曬,時間選在夏季三伏高溫少雨之時,按照檔案排放順序依次晾曬,“用大板攤曬,下置高凳,曬后連板抬到風口涼透方可入柜。”[21]定期的晾曬制度不僅可殺死檔案中的幼蟲、蟲卵等,而且可防潮,避免霉變。從現代檔案保護技術來看,陽光中的紫外線會破壞紙張中的纖維素,使紙張發脆發黃,不利于紙質檔案的長久保存,這一方法具有明顯時代的局限性,但在科技水平欠發達的古代,定期晾曬也不失為一種防蟲防潮的有效措施。
(四)檔案裝訂技術
古代檔案裝訂的技術是隨著檔案載體材料的變化而發展的。檔案裝訂技術的蓬勃發展是在紙張成為書寫工具以后,漢朝和魏晉南北朝時仍處于萌芽階段,隋唐時則進入快速發展時期,各類裝訂技術層出不窮。
卷軸裝由前代的帛書卷子裝發展而來,是唐代檔案主要的裝訂形式,歐陽修曾說:“唐人藏書,皆作卷軸。”經折裝得名于折疊佛經,是將長卷的佛經依照一定的寬度或行數從頭至尾左右折疊,直至成為長方形,折件的首尾用紙或紙板、綾、絹作封皮,裝訂成本。梵夾裝起源于古印度,是在貝多樹葉上撰寫梵文佛經的一種裝訂形式。“將寫好的貝葉經視段落和貝葉多少依順序排好,用兩塊經過刮削加工的竹板或木板將經葉上下夾住,然后連板帶經穿一個或兩個洞,穿繩繞捆,梵夾裝就算裝訂完成。”[22]
唐代檔案裝訂技術以方便利用、保護檔案原件為原則,又兼顧方法創新、時代審美,在唐代的檔案保護上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三、唐代檔案保護的不足及啟示
(一)不足
唐代雖在檔案保護制度和技術上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受時代所限,仍然存在一定局限性。
唐朝中后期的胥吏之害破壞了檔案內容的真實性。以唐代甲歷檔案的管理為例,其主管官員為三省的中書舍人、給事中、吏部員外郎,但因他們“緣官望清高,兼外有職事,不得躬親”,[23]故胥吏是三省掌管甲歷檔案的實際人員,包括甲庫令史、書令史、掌固等。他們熟悉甲歷檔案管理的流程,“諸司甲庫,以令史值曹,刓脫為奸”,[24]各低級胥吏借工作之便監守自盜、擅自篡改檔案。甲歷檔案是唐朝銓選官員的主要依據,其真實性直接關系到國家能否選拔到優秀人才,胥吏之害使甲歷檔案內容的真實性受到挑戰,不利于檔案內容的保護。
唐代在檔案庫房的建設上存在不足。中國古代的檔案庫房建筑不僅可體現文化特色,而且也凝結了古人檔案保護的高度智慧,“自古帝王藏國史于金匱石室之中,蓋以金石之為物,堅固、耐久,非土木比。又能格水火,使不為患。”[25]唐代甲庫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專門的檔案庫房,但其建筑結構、用料、風格等在史料中并沒有明確記載。相反,“永徽五年十二月四日夜,司勛大火,甲歷并燼矣。”[26]司勛司掌邦國官人之勛級,其所藏檔案是甲歷檔案的重要組成部分,防火措施的匱乏是損失慘重的原因之一。
(二)啟示
“研究中國檔案保護技術史,不在于研究問題的本身,而在于繼承和發揚。社會的進步是文化的不斷積累和繼承發展的結果。”[27]在研究唐代檔案保護制度和技術基礎之上,更應學習唐人檔案保護的精神,學習其對檔案的敬畏之情。如唐代首次將檔案保護納入國家法律體系,運用國家強制力來保護檔案實體和內容的完整性與真實性,我國近年來頻繁出現篡改干部人事檔案的事件,法律對于篡改或破壞檔案懲處的相對寬松,讓心懷不軌者頻頻觸碰法律的底線,如能像唐代,制定嚴苛的法律條款來保護檔案的神圣性,則篡改檔案的亂象將會得到一定抑制。
事物的發展總有一定的規律可循,現在的檔案保護是建立在過去的檔案保護之上,未來的檔案保護也必將以現在的檔案保護為基礎。我國古代檔案保護歷史悠久,唐代的檔案保護制度與技術只是歷史長河的一塊縮影,對其研究具有理論和實踐的意義。理論上,可完善我國檔案保護的體系,向著科學化、系統化、全面化的方向發展。實踐上,可指導解決現實中出現的部分問題,為日后的檔案保護工作提供參考。
注釋及參考文獻
[1][19]麻新純.中國古代檔案保護科技探源[J].廣西民族學院學報(自然科學版),2006,(02):108-112.
[2][25]麻新純.中國古代檔案保護思想探析[J].北京檔案, 2005(11):12-15.
[3]嚴春花,龍夢晴.中國古代檔案保護制度概覽[J].蘭臺世界,2010(07):15-16.
[4][21]宋林雅.中國古代紙質檔案保護技術探微[J].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2(05):29-30.
[5][22]李致忠.中國古代書籍的裝幀形式與形制[J].文獻, 2008(03):3-17.
[6][24]宋祁,歐陽修,范鎮,等.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 2000:1345,1456.
[7][13][14]李林甫.唐六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2:274,276,276.
[8]蘇易簡.文房四譜:卷4[M].北京:中華書局,2011.
[9][10][11][17][23][26]王溥.唐會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364,1513,1514,1514,1513,1008.
[12]葉夢得.石林燕語[M].北京:中華書局,1998:37.
[15][16]長孫無忌.唐律疏議[M].北京:中華書局,1983: 516,195.
[18]趙希鵠.洞天清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20]唐彥遠.歷代名畫記:卷2[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
[27]王良城,楊繼波.中國古代檔案保護技術史略說[J].檔案工作,1988(04):46-47.
作者單位:安徽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