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笛
摘要:身份認同是自檔案記憶之后檔案界又一個關注點和研究點。身份認同為認識檔案文獻編纂的社會功能提供了新的視角,賦予了檔案文獻編纂工作新的價值與意義。身份認同視角下,檔案文獻編纂具有記憶建構功能、話語媒介功能以及文化宣揚功能,身份認同建構下檔案文獻編纂功能的發揮,一方面要求編纂工作轉向開放參與,另一方面要求編纂的敘事方式有所改變。
關鍵詞:身份認同檔案文獻編纂檔案
Abstract: Identity is another research point after ar? chival memory in archival research.It provided a new perspective on understanding the social function of ar? chivedocumentscompilation.Undertheangleofidenti? fication,archive documents compilation can presenting group collective memory, propagating group discourse and inheriting group culture.To achieve archive these function, archive documents compilation has to be more open to the society, andchange its narrative mode.
Keywords: Identity; archive documents compila? tion;archive
加拿大著名檔案學者特里·庫克認為,隨著更廣泛的知識潮流從前現代相繼轉變為現代、后現代再到當代,檔案思想的關注點已從證據轉移到了記憶再到身份和社群。[1]在“檔案記憶觀”逐漸成為被檔案學界廣泛接受的觀點之時,檔案學范式的第三階段“社會參與”以及其所對應的“身份認同”問題正在引發國內外學者的關注和討論。
我國檔案界有關檔案身份認同的研究源于2013年。朱莉[2]、張坤媛[3]、加小雙[4]等人從身份認同視角出發,探討了檔案信息資源建設,檔案的收集、整理和開發利用工作以及家族檔案等具體問題;《檔案工作者身份認同研究》[5]等文章則側重于探討檔案工作者對自身職業身份的認同;還有一些文章梳理了檔案身份認同的階段變化,試圖對檔案身份認同進行理論建構。[6]盡管相關文獻量只有十余篇,但檔案與身份認同之間的密切聯系已引發我國檔案學界的重視。
檔案文獻編纂是將沉寂于庫房的檔案展示于外界的媒介,是對特定主題檔案的集中梳理和某一歷史文化的集中反映,這些特點與身份認同構建的要求不謀而合。在身份認同視域下探究檔案文獻編纂的功能,不僅是對檔案身份認同研究的豐富,也是基于當前社會環境對檔案文獻編纂價值的重現,但截至本文行文之時,從身份認同視角探討檔案文獻編纂工作的研究暫未見諸報刊。本文將檔案文獻編纂與身份認同建構對接,為檔案文獻編纂構建了符合身份認同要求的功能體系及其實現路徑。
一、從身份認同視角看檔案文獻編纂
檔案文獻編纂可在多學科視域、多維度視角下考察,不同視角下對檔案文獻編纂的功能性的研究可獲得不同認識。[7]檔案文獻編纂能為實現身份認同提供文本依據,但身份認同要求其對自身功能做出調整。
(一)檔案文獻編纂:提供身份認同建構的文本依據
一個人的社會屬性,例如性別、婚姻狀況、年齡、教育、種族、宗教信仰和職業等,構成了個體的身份標簽;認同則指自我在與他人身份的差異性認知中區分出自身的獨特性,又在與他人身份的相同性認知中消除孤獨感。[8]身份認同即在這種自我與他人的比較得出對自己地位的確認。1960年代歐美國家出現了以對一種共同身份的認同凝聚在一起并要求社會真正容納并接受其價值觀的“新社會運動”,[9]其產生的廣泛影響使學者們意識到現代公民對于身份認同的強烈追求,而檔案在一些弱勢群體抗爭活動中的參與以及其作為一種特殊載體與身份認同的聯系也引發了檔案學者對身份認同的關注。
檔案作為真實、客觀的原始記錄,本身即承擔了身份記錄的角色。檔案文獻編纂將一個主題下的檔案材料抽取重聚的過程是將共同的經歷和相似的體驗凝聚在一起,并以一種實體文本的形式呈現出來,其結果既突出了差異性又消除了孤獨感,為身份認同提供了支持和依靠。
(二)身份認同:彰顯檔案文獻編纂新價值
檔案文獻編纂意味著選擇和留存,身份認同的實現需要自身的理念、文化、事跡等能被記錄和流傳,從而被他人和社會知曉并認可,檔案文獻編纂對歷史的記錄、傳播和長久保存正能實現身份認同的要求。但身份認同與檔案文獻編纂的以往課題不同的是身份認同有自身特色的彰顯和宣揚,以及對于社會公正平等的內在追求。
身份認同是一種動態過程,始終需要形成和建構。身份認同的建構過程也是群體突出自身特點、傳播共同信念的過程,身份認同要求檔案文獻編纂能為個體對身份的認知和選擇提供區別性強的文本記錄。同時,與女權運動、同性戀集會以及反種族隔離運動等平權斗爭一同成長起來的身份認同問題,要求檔案文獻編纂更凸顯對追求社會平等、公正的表達。因此,身份認同視角下的檔案文獻編纂的功能應順應其要求做出取舍和調整。
二、身份認同建構下檔案文獻編纂的功能
檔案文獻編纂是檔案與社會的連接點。封閉于庫房中的檔案并不能幫助公民改善身份認同,反而可能成為歷史與現實、推測與真相、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阻礙。[10]通過將檔案材料以結構化、系統化的語言重新組織并呈現,檔案文獻編纂為尋求身份歸屬和社會話語權的個體及群體提供了實現身份認同的途徑。
(一)檔案文獻編纂的記憶凝聚功能
檔案是記憶的載體,檔案文獻編纂活動以及其成果的公布是記憶的選擇、集合和呈現。檔案文獻編纂工作決定了什么被記憶,什么被遺忘;誰能聲名遠播,誰最后無聲無息;斷裂的記憶如何延續,破碎的記憶如何得以整合。[11]
達成身份認同的記憶可能有關個人經歷、社會活動或涉及群體歷史。以少數民族的身份認同為例,他們的語言、生活習慣、衣著服飾、信仰傳說等體現民族性格的身份認同物是本族人民尋求歸屬的切入口,而身份認同物作為民族記憶散布于不同的檔案文獻中。再如農民工群體,他們來自不同地域、使用不同的方言,但出身鄉村、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輾轉于不同城市辛苦謀生等共同記憶產生的群體歸屬感使他們能認同自己的農民工身份,而這些記憶也分散在農民工的個人檔案中。檔案文獻編纂需要通過將分散的、多維度的、多形式的獨立檔案中反映群體共同性某一方面的信息抽取出來,并加以整合和處理,使蘊藏于檔案記錄中的集體記憶得以匯聚、升華和顯現,從而實現身份認同。
(二)檔案文獻編纂的話語媒介功能
“身份”是一種社會性產物,身份的建構需要群體自身對其身份的主觀認同,也需要客觀的、外在于群體之外的社會性建構。[12]社會基于身份的差異對不同群體采取的區別對待激起了弱勢群體的不滿與抗爭,而檔案文獻編纂作為一種話語媒介為弱勢群體提供了爭取社會認同的路徑。
檔案文獻編纂可提升群體話語權。話語權一方面決定了群體能否發出自己的聲音,能否為自身辯護;另一方面決定了群體發出聲音的能否為社會所引導,能在多大程度引發社會的關注和重視。首先,檔案文獻編纂為群體提供了一個發聲窗口。檔案文獻編纂以文字敘述為主,兼有圖片、錄音、影像等表達形式,能夠較為詳細、生動地展示群體的特色與歷史,通過檔案文獻編纂,群體在社會展示自我的同時也對自身有進一步系統化、全面化的認識。其次,檔案文獻編纂可擴大群體的聲音。檔案文獻編纂是對一次檔案資源的二次加工,經過檔案人員的打磨,案例間關聯性增強,能夠較為全面、完整的反映事件的因果關系和相關關系,對群體所遇到的不平等對待及其抗爭訴求起到一個多維度、多視角的展示,引發更廣范圍的社會同情,為人們爭取社會認同貢獻不可替代的力量。
(三)檔案文獻編纂的文化認同功能
文化是凝聚個體的紐帶,是群體贏得社會認同的武器。文化作為群體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綜合,是群體內部精神的既有、傳承、創造和發展,這對于群體的長久存在是不可或缺的。對于弱勢群體等依靠相同的觀念和一致的愿望連接在一起的人群來說,文化更是其爭取自由和平等的力量源泉。
將群體的存在、文化與歷史保存下來并傳于后世,這與檔案的功能不謀而合,檔案文獻編纂的價值也由此體現。以我國的家族檔案為例,家族傳承的核心是家族文化的傳承,家族認同本身就是一種完全意義上的文化認同,其包含著豐富的倫理文化和姓氏文化在內的文化內涵。[13]但家族檔案多由家譜、地契、家庭成員間的來往信件以及實物等資料組成,其中所蘊含的觀念傳承與文化價值需通過一定的文本挖掘來體現。群體的歷史也是體現群體文化、構建身份認同的重要因素,群體及其成員曾經遭受的苦難和經歷的生活也是群體繼續存在和發展的支柱。二戰時期,華沙猶太人居住區發起了一個秘密文檔項目,一位歷史學家帶領收集并歸檔了包括科研人員、作家、教師、公共部門工作者以及無數普通猶太人在內的眾多猶太居民記錄,為后世了解當時猶太居民的艱辛生活提供了資料。[14]這種蘊含歷史重量、難為世人所得的檔案資料,可經由檔案文獻編纂走出陰暗的檔案庫房,為群體歷史的連貫性、群體文化的豐富性提供可信的證據依靠。
三、身份認同視角下檔案文獻編纂功能的實現途徑
在身份認同視角下,檔案文獻編纂的選題不能再局限于地域和歷史,而要關注到少數群體和邊緣群體,因為這類群體往往有更多的身份認同需求,作為檔案文獻編纂主體的檔案工作者應該關注社會運動,走進社會群體之中。此外,身份認同建構對檔案文獻編纂的編排和敘事方式也提出新的要求。
(一)編纂工作轉向開放參與
傳統的檔案文獻編纂選題多集中于地方的風土人情,反映歷史事實,如今,而檔案的利用主體已從檔案形成者和歷史研究者擴大到廣泛的社會公眾,檔案文獻編纂者的視線應看到對呈現集體記憶、提高話語權、傳承群體文化有更大要求的群體。
關注社會運動、融入社會群體是轉型期檔案工作者的發展趨勢之一。美國檔案學者帕特里克·奎因(Patrick Quinn)早在1977年就提出檔案工作者要主動參與到社會運動中去,將利用檔案為少數群體權益而斗爭作為檔案工作的一種目標。[15]以維恩·哈里斯(Verne Harris)為代表的南非檔案學者積極投身南非種族隔離運動,為反抗壓迫、追求民主的南非種族提供檔案文件支持。[16]我國也有貴州黔南州國家綜合檔案館[17]、福建省檔案館[18]等檔案機構以及許多檔案學者,深入當地少數民族群體中,為其民族檔案的建立和存續做出了切實努力。
面對檔案和檔案工作的種種變化,檔案編纂工作者不應故步自封。身份認同功能的發揮,要求檔案編纂工作者積極走向社會,聆聽群體的聲音,了解群體的發展歷程和個體的社會經歷,甚至可吸納群體成員來共同編纂本群體的檔案,讓檔案編纂成為群體了解自身、傳播自身的媒介。
(二)編纂內容重視敘事創新
檔案編纂工作者一直試圖在檔案文獻編纂的選題、手段、發布方式等方面進行創新,卻忽略了檔案文獻編纂的內容。群體的身份認同要求檔案文獻編纂不僅能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群體特性,而且能彰顯群體的文化內涵和理念宣揚,檔案文獻編纂應在敘事方式上做出改變。
“敘事”簡單來說是對故事的描述,敘事學家詹姆斯·費倫對敘事的定義是“某人在某個場合下為某種目的給某些觀眾講述某個故事”,這個定義暗含了三個交流層次,一是作者與讀者的交流層次,二是敘事者與受述者的交流層次,三是人物與人物的交流層次。[19]敘事不只是對事情的描述,敘事是多層次的互動,敘述技巧和策略直接影響讀者。如果說檔案是敘事內容的話,檔案文獻編纂就是敘事過程,內容與過程同等重要。對于身份認同來說,檔案文獻編纂的過程是與群體交流的過程,而與公眾交流的檔案文獻編纂應有一定的人文關懷與文學價值。面對檔案工作中立性具有爭議的現實,檔案文獻編纂在文獻的選擇和處理過程中不妨帶有一些情感色彩和價值取向,以“人”的視角敘述群體記憶、揭示群體文化。此外,檔案文獻編纂不應是單純相關主題文獻的堆砌,身份認同需要有能激發內部共鳴、喚起外部同情的敘述方式,從而為群體發聲。檔案文獻編纂可以檔案內容為基礎,用更具有可讀性、易讀性和耐讀性的語言和表述,讓編纂成果自身擁有吸引人閱讀、傳播的魅力。
當下,檔案文獻編纂應緊跟時代步伐,在新的社會背景下重新強調檔案文獻編纂的價值。作為與檔案記憶相承接的研究課題,身份認同賦予檔案文獻編纂新的任務,同時也為檔案文獻編纂提高社會知名度和影響力帶來了新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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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上海大學圖書情報檔案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