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閃現(xiàn)，原上精魂

在《白鹿原》中，白鹿是白鹿原上一個神奇的傳說，從莊稼植物的獲得生機，到毒蟲害獸的暴斃，再到身有殘疾的人類的重獲活力，只因白鹿在原上輕輕跑過。“白鹿在小說中是平靜、祥和、幸福、美好的象征”。白鹿“所過之處，萬木繁榮，禾苗茁壯，五谷豐登，六畜興旺，毒蟲滅絕，萬家樂康”，“這樣的白鹿一旦在人剛能解知人言的時候進入心間，便永遠也無法忘記。”白鹿原這幾十年的歷史，均離不開白鹿的影子。

白、鹿兩家的世代角逐以白鹿為線索，“鹿死誰手”，白鹿站在誰家，誰家便是勝者。白嘉軒娶六房女人皆暴死，白嘉軒老父突然發(fā)病離奇死去，這時白鹿登場了——在鹿家的雪地里發(fā)現(xiàn)類似白鹿的薊草之后，白嘉軒買下了鹿家的那塊地，白嘉軒買下了鹿家的那塊地，迎娶了那名喚“仙草”的女子，不僅夫妻生活正常得以延續(xù)香火，而且白家生意也順風順水，白嘉軒也借著修祠堂的名在族中樹立威望，名正言順地繼任族長。作者極力渲染白家的不幸，對比之下更顯出白家的由衰轉(zhuǎn)盛是白鹿所賜。而失了這塊地的鹿家，幾十年過去后，鹿泰恒慘死，鹿子霖的二兒子鹿兆海陣亡，大兒子鹿兆鵬下落不明，鹿子霖得靠妻子變賣房產(chǎn)贖他出獄，晚年發(fā)瘋至死，全無半點尊嚴。鹿家與白家，鹿子霖與白嘉軒，白鹿原上相抗衡的兩方，鹿家的結(jié)局，實際上該歸咎于鹿子霖道德品行的敗壞，處處以自己為中心，時常惦記著算計別人，當白鹿原的眾多孩子的“干爹”……白稼軒則固執(zhí)地認為這是白鹿庇佑的結(jié)果：“忽然想起以賣地形式作掩飾巧取鹿子霖慢坡地墳園的事來，兒子孝文的縣長，也許正是這塊風水寶地蔭育的結(jié)果。”兩個人的一生，兩個家族的興衰，作者借白嘉軒之口將讀者帶回到換地的那一幕，再次強調(diào)了白鹿庇護是家族興隆的緣由。

白鹿原上的眾多人物中，以白鹿為線索，朱先生、白嘉軒、白靈，堪稱“白鹿精魂”。

坐落在白鹿原原坡上的“白鹿書院”具有傳奇色彩，傳說宋朝年間，一位河南地方小吏調(diào)任關中，途經(jīng)此地，看見一只雪白的小鹿凌空一躍又隱入綠色之中再不復現(xiàn)，之后小吏買下這塊地，其孫子輩兄弟四人均為進士，并有各自的著述。一番描述，白鹿原可謂是一方寶地，閃現(xiàn)的雪白小鹿絕非偶然，居住在此的朱先生一生也頗具神奇色彩。自幼聰慧，十六歲中秀才，二十二歲中頭名文舉人，為父守靈寧愿放棄赴京會考，又得陜西巡撫力薦，皇帝破例批準，而巡撫委以重任甚至親自上門，朱先生堅辭不就，住進了這白鹿書院。之后朱先生在白鹿原上被當做神一樣的人物為人們神秘而熱烈地傳誦著，幫百姓找丟失的牛的去向，參與白鹿村“鄉(xiāng)約”的制訂，聽聞白鹿村要興辦學堂而向白嘉軒下跪贊頌其舉為大業(yè)，禁煙犁毀罌粟，參與放糧賑災，應約只身遠行說退方巡撫數(shù)十萬入陜清兵，發(fā)動七老聯(lián)合抗日請纓，編纂縣志，收土匪黑娃為學生……他是白鹿原最受人尊崇的人，政權紛爭時無論哪方官吏都敬他三分，“學為好人”是他深植在學生心中的為人準則。他垂垂老矣時，朱白氏給他剃頭發(fā)驚呼“你成了一只白毛鹿了”，不久朱白氏又看到“前院騰起一只白鹿，掠上房檐飄過屋脊便在原坡上消失了”，這只白鹿消失了，朱先生與世長辭了，“白鹿原最后的一個先生謝世了”。儒家精神的大成者，以自己的學說、精神、道德處處影響著白鹿原的方方面面的朱先生，在白鹿書院出場，在白鹿的陪伴中謝幕。

再說那“仁義白鹿村”的族長白嘉軒。白家的家規(guī)傳統(tǒng)，代代相傳，白鹿村的族長從來都出自白家，盡管有時會出現(xiàn)敗壞白家名聲的族長，但白家家規(guī)在，白鹿村族規(guī)在，白家就不會倒。白秉德老漢“和長工在同一個銅盆里洗臉坐一張桌子用餐。他用過的長工都給他出盡了力氣而且成了交誼甚篤的朋友，滿原都傳誦著白鹿村白秉德的佳話好名。”白嘉軒也如父親一樣善待長工，跟鹿三的情誼讓人嘆服。此外，他興學堂，定鄉(xiāng)約，嚴格地執(zhí)行著族規(guī)鄉(xiāng)約，在世事動蕩中盡全力保這方土地的安寧。“腰桿兒挺得太硬太直”。可以說，白嘉軒是“仁義白鹿村”的一個最典型的代表。

而白靈是白家第一個敢于反抗家族傳統(tǒng)觀念的人。她出生的場景就讓人知道這是非同凡響的孩子，她那快臨盆的母親“臨進廈屋門時，頭頂有一聲清脆的鳥叫……一只百靈子正在庭院的梧桐樹上叫著，尾巴一翹一翹的”，這降生的是白鹿般的精靈。“靈靈娃”在白家受家人百般寵愛，但她從小就顯出與家族不同的地方，比如奶奶在跟她講白鹿的時候，她冷不丁地問奶奶“白鹿是大腳還是小腳，白鹿她媽給白鹿纏不纏腳，白鹿腳給纏住了蹦不起來飛不起來咋辦”，比如白嘉軒不讓她出去上學，她就用刀架著自己的脖子上，比如她對于那父母定下的婚約丟下一張字條就揚長而去。她不像父親謹守族規(guī)，也不像大姑父朱先生那樣是儒家精神的化身，她有她自己的信仰和追求，白鹿也始終伴隨著她的人生。當她在學校里第一次聽到“上帝”這個詞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原上的白鹿。在和鹿兆鵬宣誓入黨時，她想到的也是奶奶跟她講的白鹿，她認為共產(chǎn)主義就是白鹿，就是那樣讓人神往的存在。聽到革命同志被敵人發(fā)現(xiàn)后投枯井，她說“我用絲綢剪一只白鹿縫到襯衫上，你將來也好辨出我……”對待革命，她已做好了獻身的準備，她這辨認身份的標志卻如此美好，但這一句話卻已經(jīng)預示了這白鹿般的女子終將遺憾離世，只是沒料到最后竟是喪命于自己人的清黨肅反中。“看見咱原上飄過來一只白鹿，白毛白蹄，連茸角都是白的，端直直從遠處朝我飄過來，待飄到我眼前是，我清清楚楚看見白鹿眼窩里流水水哩，哭著哩，委屈地流眼淚哩……我看見那白鹿的臉變成靈靈的臉蛋，還委屈哭著叫了一聲‘爸……”這白鹿般的精靈最后托夢于親人，便在這世上消失。

白、鹿兩家?guī)资甑呐d衰更替，從白嘉軒同鹿子霖換那顯有白鹿吉兆的慢坡地開始，末了當事人又憶起年輕往事，將幾十年光景歸因于那閃現(xiàn)的白鹿。白鹿原上來來往往許多人，白鹿貫穿著靈魂人物的一生，朱先生，白嘉軒，白靈，道不同，精魂同在。作者用白鹿為線索，寫就了這一部巨作。

作者簡介：方婉瑩，女，漢，廣東揭陽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