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小鎮

楊紫汐

1. 會發光的神秘墻磚

“姐姐你看！那里怎么有亮光呀？”

在爺爺家過暑假的第一晚，三年級女生伊小如在用望遠鏡觀察窗外夜景時，忽然驚奇地叫了起來。

從姐妹倆的房間向外望去，正好能看到一旁的“小紅樓”。據爺爺說，曾經有一位老紅軍住在這棟帶院子的兩層小樓中。老紅軍去世后，小紅樓已經空置了很多年，一直沉默地佇立在瘋長的植物中。

“亮光？”姐姐茹小伊走到窗前，接過妹妹遞過來的望遠鏡，“小紅樓早就沒人住了呀？”

“真的有！”小如幫姐姐調整好望遠鏡，“而且很奇怪，亮光看上去不像是從窗戶透出來的，而像是從墻里透出來的！”

小伊也看到了——在小紅樓一層的西北角，有一塊磚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光線不強，周圍又有婆娑的樹影掩護，要不是用望遠鏡從高處俯視，很難發現。

“那亮光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會藏在墻里？”小如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要不咱們過去看看吧？”

好奇心爆棚的姐妹倆一拍即合，等爺爺奶奶睡著之后，就拿上手電悄悄地溜出了家門。借助堆在墻角的幾個木箱，姐妹倆順利地翻過磚墻，跳進了院子里，手拉著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抹小小的、淡淡的光芒。

眼前發光的與其說是一塊普通的實心磚，不如說是個用有機玻璃做的透明的“盒子”，它與周圍的磚塊大小一樣，鑲嵌在墻壁拐角處。

“好可愛的小房間！”湊過去細看的小伊忍不住輕聲驚呼。

這中空的奇怪墻磚如同工藝品店里的玩具小屋，里面竟被布置成了一個迷你書房——枝形吊燈灑下柔和的金色光芒，地面鋪著精美的地毯，房間里不僅擺放著造型典雅的小家具，甚至連文具等物品也一應俱全。里側一面的墻上有一扇緊閉著的栗紅色小門，門的鑰匙孔只有針眼大小。

誰把玩具小屋砌在了墻里？

沒等小伊想出答案，書房里的那扇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身穿深色西服、滿頭銀發的小人兒走了出來，身高大約和小如的小拇指長度一樣！

小伊和小如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出現的迷你老爺爺，不知如何是好。而看到外面兩位“巨人”的迷你老爺爺足足呆愣了三秒，才飛快地按下了墻上的開關——燈光熄滅了，小屋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伊和小如急忙去摸手電，不過還沒等她們打開手電，小屋竟再次亮了起來。

迷你老爺爺滿臉都是無奈的苦笑：“算啦，反正都已經被看到了，現在關燈也來不及嘍……”

小伊和小如驚訝得合不上嘴，這迷你老爺爺可絕不是什么電動玩具，而是個活生生的小人兒！

迷你老爺爺慢慢走到玻璃前擺了擺手，在一把搖椅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他望著小伊和小如，和善的目光中透著些孤單，“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和人聊天兒了，如果你們愿意聽，我可以給你們講講‘墻中小鎮的故事……”

早在許多年前，摩天大樓還沒有被建出來，到處都是低矮的磚石小樓。那時，一個不為人知的迷你小人兒家族選中了位置偏僻的小紅樓，開始在墻中悄悄建造自己的家園。身為建筑師的他們將一塊塊磚石改造成一間間小屋，漸漸的，小紅樓的墻體里有了成百上千個這樣的房間，整棟樓就是一座“墻中小鎮”。

出于采光和保護家族安全的需要，每間小屋外側的墻面都采用特殊材料建造，這種材料類似于單向玻璃——從外面看幾乎和普通磚塊一模一樣，人類根本察覺不出異樣；而從小屋內部向外看，墻面就是透明的，視野極佳。

不過當周圍環境變暗時，小屋里的燈光會令墻壁的“單向玻璃”特性失效，如果不用遮光窗簾遮擋，外面的人就能清楚地看到小屋內的一切。今晚，迷你老爺爺忘記及時拉上窗簾，才導致小屋的秘密被姐妹倆發現。

“原來小紅樓里還住著好多居民，真是太神奇了！”小如驚喜極了。

然而迷你老爺爺卻輕輕搖了搖頭，神色黯淡下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鎮上幾乎所有的房間都是落滿灰塵的空屋子，我是這里的最后一位居民……‘墻中小鎮幾乎就是一座空城。”城市中摩天大樓一座座拔地而起，小紅樓卻在歲月流逝中日益衰敗，誰都不知道哪一天，它就會被拆掉。“墻中小鎮”的居民一家一家地開始搬離，另尋安家之處。

“您為什么不離開呢？”小如好奇地問道。

“我必須留下。”迷你老爺爺靠在搖椅里，看上去有些疲憊，“如果我離開了，哪天他回來就找不到家了。我要在這里等他。”

2.無人的日寸光雜書館

原來，迷你老爺爺的妻子很早就離開了，他獨自一人將兒子彼得撫養長大。迷你老爺爺一直對彼得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子承父業，將小人兒家族的建筑技藝傳承下去。然而，彼得卻對建筑毫無興趣，只喜歡寫小說。

關于彼得的職業，父子倆鬧過許多矛盾。終于，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之后，彼得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時候我太固執了，強硬地命令他放棄夢想，老老實實學建筑。可等他離開之后我才漸漸明白，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夢想的權利……”迷你老爺爺的眼神里充滿了遺憾和悲傷，“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或許我的彼得再也不會回來了。”

“您沒去找過他嗎？”小如問道。

“當然找過，甚至還得到了一些信息——‘時光雜書館，星空街39號。一位喜歡四處游歷的朋友托人給我帶回這個消息，說他曾在那里見過彼得。可當我費盡周折找到星空街39號時，發現那里只有間空房子，封死的大門上寫著大大的‘拆字。”迷你老爺爺的語氣里充滿了無奈，“我本想找那位朋友問個仔細，可是卻得知他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時光雜書館，星空街39號竟成了關于彼得的最后消息。近年來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再也沒力氣去尋找了……”

“您別難過！我們幫您去找！”

突然聽到小伊這么說，不僅迷你老爺爺倍感驚訝，連小如也吃了一驚：“姐姐，老爺爺找了那么多年都沒有結果，我們能有什么辦法？”

小伊的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我們有老爺爺沒有的優勢，可以利用互聯網。而且既然星空街39號找不到，我們就從時光雜書館人手！”

“對啊！”小如很快跟上了姐姐的思路，“咱們可以上網搜索這家店，看看究竟在哪里！”

姐妹倆一回到家就立刻打開電腦，在地圖中輸入“時光雜書館”，接著緊張地盯著電腦屏幕。

“看！真的有！”小如激動得差點兒蹦起來，“原來在苜蓿路315號，一定是傳口信的那位小人兒朋友弄錯了。”

小伊在便箋上記下地址：“明天我們就去這家時光雜書館一探究竟！”

第二天上午，小伊和小如吃完早飯后就從爺爺家溜了出來，沿著苜蓿路一邊走一邊查看門牌號碼，很快找到了315號——玻璃櫥窗里展示著各種版本的中英文圖書，而一旁漆成墨綠色的木門上方，懸掛著“時光雜書館”的招牌。

“姐姐，彼得會不會就住在某塊磚頭里？”小如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這么多塊磚，我們怎么找呢？”

“先進去看看，或許能發現線索。”小伊說著就伸手推開了木門，門楣上懸掛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緊接著，一個古怪的聲音傳來：

“歡銀（迎）關（光）臨！”

姐妹倆被嚇了一跳，循聲望去，一只站在收款臺上的鸚鵡正歪著金橘色的小腦袋打量著兩位客人。收款臺后沒有店員，桌上支著一塊印著藝術字和二維碼的紙板——

“店主有事外出，請自助結賬，現金請投入收款箱，電子支付請掃碼。”

小伊環顧四周，打量著這家小書店。大大小小的工藝品把書店裝飾得充滿了生活氣息，六七個書架上擺滿了書，有的書架上全是各種紅色封面的書——大紅、粉紅、緋紅，有的書架上全是各種藍色封面的書——深藍、水藍、天藍……

望著書架上整齊擺放的圖書，小伊忽然心中一動：“我們告訴別人一個地點時，通常都是先說某某街多少號，然后再說具體店名，對吧？可為什么迷你老爺爺的朋友留給他的口信卻是反的呢？另外，為什么這家書店明明在苜蓿路，可信息里卻提到星空街？”

小如納悶兒地撓撓頭：“是有些奇怪……”

小伊深深地吸了口氣，把自己的推測大膽地講了出來：“除非‘星空街39號根本就不是地址！”

“不是地址？”小如一時沒明白姐姐的意思。

“如果‘星空街39號是這書店里的某樣東西，那是不是就能說得通了？”小伊興奮地望著妹妹，“如果留給迷你老爺爺的口信中，原本就沒有提到具體地址，而只有一個店名，后面跟著的信息是店里的某樣物品，比如……”

“比如‘香香面包店，牛角包？那么‘時光雜書館，星空街39號很可能是指書店里的一本書！”小如恍然大悟。

小伊笑道：“沒錯！那位朋友是想告訴迷你老爺爺，讓他到時光雜書館找一本名叫《星空街39號》的書！只是這書名恰好聽起來像是個地址，還偏偏真有星空街這么一條路，所以才讓人產生了誤解。”

姐妹倆分頭行動，在一排排書架前仔細地查找了起來。果然，在那個擺放藍色封面圖書的書架上，發現了《星空街39號》這本書。然而讓姐妹倆失望的是，這是一本再正常不過的普通圖書。

“線索到這里就中斷了？”小如不死心地朝書架里張望，“咦，里面有扇小門！”

“一定就是這里！”小伊努力地對著小門輕聲呼喚道，“請問這里是彼得先生的家嗎？”

小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條縫，一個小人兒的腦袋露了出來。

3. 小門后的彼得先生

“你們是？”小人兒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謹慎，他慢慢地走了出來。

“迷你老爺爺告訴了我們‘墻中小鎮的事，您就是他的兒子彼得先生吧？”

小伊目光坦誠地望著對方，盡量讓身為“巨人”的自己看起來更溫和一些。

彼得猶豫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我已經20多年沒見過我父親了……他現在還好嗎？”

小伊溫柔地將迷你老爺爺的情況講給彼得聽，還告訴他，他的父親其實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當年的錯誤，一直懷著愧疚之情苦苦尋找他。

彼得感慨萬千：“我還以為父親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沒想到……其實這些年來我不止一次想過回家，可又怕他依然固執地讓我放棄寫作……”

彼得告訴姐妹倆，當年他離家出走后，雖然日子過得辛苦，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對文學創作的熱愛，多年來一直筆耕不輟。如今，他與妻子和孩子們在這家時光雜書館里過著平靜的生活。

“店主一直沒有發現你們的存在嗎？”小如好奇地問道。

彼得笑笑：“我就是這間雜書館的店主。一邊寫作一邊經營著小書店，這是我年少時最大的夢想。這些年里我認識了不少人類‘巨人朋友，時光雜書館正是在他們的幫助下才開起來的。”

小如想起收款臺上那塊提示顧客自助付款的牌子，不由得微微一笑。原來店主不是“有事外出”，而是不方便以真實面目示人啊。

“以前，‘遠離巨人一直是‘墻中小鎮居民信奉的生存準則。小時候，鎮長總教導我們千萬不能被可怕的巨人發現。然而在離開小鎮的日子里，我發現人類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比如你們。”彼得頓了頓，眼中滿是感激，“正是因為你們的幫助，我才能和父親聯系上。”

“彼得先生，我們可以送你回家看望父親。”小伊恨不得馬上將彼得帶到迷你老爺爺面前，不過彼得婉拒了她的好意：“謝謝，不用麻煩你們了，我要好好準備一下。而且除了人類，我還有其他朋友。”

收款臺上的那只鸚鵡拍打著青綠色的翅膀，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皮皮不僅能幫我結賬，還是我的私人飛行助理。今晚天黑之后，我會請皮皮帶著我們全家飛回小紅樓，父親還沒見過我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呢……”

這天晚上，小伊和小如一直守在臥室窗前。她們雖然努力用望遠鏡搜尋，但視野中始終沒有出現那抹金色的柔光——想必迷你老爺爺早已將遮光窗簾拉起來了。

“姐姐，迷你老爺爺說過，小鎮里的居民搬走后就分散在城市的各處。你說，咱們學校教學樓的磚墻里面會不會也住著小人兒？”

小伊笑嘻嘻地望著妹妹：“有可能喲！也許開學后，咱們又會認識新的迷你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