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
長沙博物館作為省會城市綜合性博物館,有責任擔負起記錄城市變遷,保存城市歷史,傳承城市文明,傳播城市精神的重要使命。在基本陳列的選題上以系統地展示長沙地域歷史文明發展進程的通史陳列為主題定位,以歷年長沙地區考古發掘成果和征集文物為主要信息傳播媒介。量多而質優的實物展品是陳列展覽的重要支撐,是博物館特色藏品體系的集中體現,也是衡量一個展覽成功與否的重要指標。長沙博物館在研究整理藏品資源的基礎上,通過多種渠道、多種形式整合地區及周邊文物資源,補充性征集陳列展品缺環,使陳列展示內容更加立體豐滿,彰顯出獨特地域文化魅力。
一、加強對藏品的研究與解讀,遴選
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代表性展品
長沙悠久的歷史孕育了燦爛的文明,留下了豐厚的文化寶藏。神秘凝重的寧鄉商周青銅器、造型奇麗的楚文物、莊重雅致的西漢長沙國遺珍、自成體系的楚漢三國簡牘和在中國陶瓷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長沙窯彩瓷,見證了長沙輝煌的歷史,反映出長沙先民卓越的智慧。長沙博物館館藏文物近5萬件,上訖舊石器時代,下訖近現代文物,反映了長沙乃至湖南區域文明的發展變遷,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豐富的館藏資源,為陳列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但哪些藏品能緊扣主題,進行展覽觀點和思想的表達,哪些藏品具有地域性,能圍繞長沙地方特點開展歷史文化知識和信息的傳播,需要對藏品現狀進行全面的梳理和研究。最熟悉藏品信息的是保管員,而最熟知展示闡釋內在規律的是展覽策劃員,為避免藏品與陳列的分離,我們打破原有部門設置,集中人力資源,以展覽為中心,統籌典藏部和展覽部組建策展團隊,互相協作。自2013年以來,持續開展館藏清庫梳理,在對長沙區域歷史文化脈絡進行整理、分析的基礎上,對反映本區域歷史文化特色及具有典型代表的藏品進行認真梳理編排。從近5萬件藏品中遴選出了1250件最能揭示主題,最具典型性、最具外在表現力的展品。
多年來,博物館同志、考古工作者以及國內外專家學者對藏品進行了深入研究,形成了巨大的藏品學術信息儲備,這些藏品信息儲備是遴選展品的重要學術支撐。但另一方面,由于歷史原因,即便是明確的出土文物,也缺乏翔實完整的考古發掘資料,致使藏品研究無法深入。如:1987年發掘的中南工業大學桃花嶺唐墓,形制獨特、規模較大,其墓主應為晚唐時期潭州地區高級軍政長官。在盡可能搜集當年發掘資料信息的基礎上,開展對該墓葬出土文物的整理研究,有對單件文物的個體研究,也有對群體文物的綜合性研究。該墓葬出土“巢父飲牛”銅鏡(圖一)器型、圖案紋飾的整理發表,改變了學界對巢父飲牛題材銅鏡出現在宋代的認識;通過對金銀器組合器物功用的類比考證發現(圖二),與法門寺地官出土茶具相似度極高,是唐代茶文化在湖南地區普及的反映。出土秘色瓷、定窯白瓷,這些做工精良、紋飾精美的器物,映射了晚唐時期湖南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同時也呈現出晚唐時期社會風尚的發展與變化。有別于考古發掘品,流散文物是孤立的個體,沒有確切的來源和流傳經歷,這些藏品脫離了原來的人文環境和伴生物,其中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容易被忽視。遴選展品的過程中,有一方外表漆黑、其貌不揚的石硯,其豐富的題跋文字中“竢村老人”的名號引起了專業人員注意,經過認真的研究考證,確認這方石硯為林則徐曾用硯(圖三)。林則徐一生以嚴禁鴉片煙而聞名中外,1838年任湖廣總督期間,就在湖南等地區進行禁煙實踐,長沙、善化兩縣“續獲煙販及吸食鴉片等案八起,共收繳煙土一千二百五十六兩,煙膏五十兩”,取得了顯著的禁煙政績,促進了社會進步和生產力發展,并為后來廣東禁煙積累了豐富經驗。以“物”見“人”,石硯蘊含的歷史人文價值被揭示出來,只有深入的研究藏品,剖析藏品的內涵,才能對藏品進行科學合理的解讀和利用。
其次,根據新的考古資料和相關領域專家意見,對名稱有誤或對器物功能定位不當的進行重新界定和定名,并根據功能重新組合排列。1975年長沙市咸嘉湖陡壁山西漢曹(女+巽)墓出土兩套玉組佩,一套由30多件形制各異的玉環、玉雞心佩、玉璜及水晶、瑪瑙珠組成(圖四),出土時置于墓主左側腰腿部。另一套由透雕獸紋玉帶扣和玉貝組合而成(圖五),出土時位于墓主腰部,且有明顯使用過的痕跡。以往陳展視角多集中在文物孤立個體,未建立起相連的邏輯關系。此次展品遴選,根據發掘報告,依據其出土位置、彼此之間的序列關系以及穿綴系孔等信息,類比同時代同類型墓葬出土器物組合,進行了合理的復原推測,以懸掛組佩和腰帶玉組飾的組合方式進行展示,傳達出更多的文物信息,強化了觀眾的美感體驗。
此外,對重要文物資源設置專屬空間進行整合,突出重點,深化主題。唐安史之亂后,大批北方的工匠南遷,促進了長沙手工業的提升和發展,長沙窯正是這一時期的杰出代表。長沙窯首創釉下多彩瓷,創造性地將繪畫、書法等藝術形式用于瓷器裝飾,奠定了唐代“南青北白長沙彩”的生產格局,大膽吸收域外文化因素,其產品經由海上絲綢之路遠銷海外,是唐代海上絲綢之路上的明珠,潭州也成為唐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長沙窯是長沙博物館藏品體系中最為重要的特色藏品,館藏7000余件的資源量,具有獨一無二的資源優勢,但在通史陳列中,長沙窯的展品如果僅僅按照歷史序列,以小組的形式來展示的話,單薄的體量很可能湮沒其中,無法突出長沙窯重要歷史地位。經過討論和研究,確定從展示長沙窯器型、釉彩、裝飾藝術、對外文化交流等方面遴選代表性展品進行整合布局,開辟出專屬空間,以小專題的形式穿插于歷史序列之中,并且依靠藏品數量的造勢,變化陳列節奏,在展線中后部形成一次展示高潮(圖六至圖九)。
二、突破本館藏品局限,整合長沙地區文物資源,以實物全面系統地敘述主題
長沙歷史文化陳列跨度時間長,所涉內容廣,展示內涵豐富,對于藏品體系規模、范圍及價值來說,有著非常高的要求。盡管長沙博物館擁有近5萬件藏品,珍貴文物7000余件的資源儲備,但僅靠一館館藏無法解決展品不充分、不均衡與展覽架構龐大,傳播內容的系統性、完整性之間的矛盾。很多重要的歷史事件和現象,或退而求其次利用文物照片或抽象文字來傳播信息,違背了博物館展覽以實物為傳播主體的特性。在主管部門的統籌協調下,在各收藏單位的支持下,通過整合多館的藏品資源,使長沙歷史文化更完整、更系統、更立體的展現。比如第四部分“大漢王國”,長沙國是西漢歷史上重要的諸侯國之一,歷經吳氏長沙國和劉氏長沙國兩個階段,時間上和西漢王朝同始終,地域上是漢初維系中央與南越關系的紐帶。西漢長沙國時期,其政治、經濟、文化、人口都獲得了長足發展,促進了西漢中央集權國家的建立和鞏固,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和融合。展品整合了長沙簡牘博物館、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單位長沙國王陵考古發掘成果,使得長沙國歷史體系更為完整。其中吳氏長沙國漁陽墓出土的瑟、筑(圖十)等樂器、牲俑、針刻“漁陽”漆器;曹(女+巽)墓出土銅鏡、玉組佩、玉璧、“曹(女+巽)”、“妾(女+巽)”玉質、瑪瑙印;劉氏長沙國“張姬”墓出土的金餅(圖十一)、玉圭以及“長沙元年”銅燈、“長沙王后家”漆器(圖十二),這些珍貴的西漢王室文物再現了長沙國的輝煌歷史,其政治經濟、禮樂文明、藝術成就、思想文化與王室生活蘊含其中,勾勒出一部大漢王國的文明史。在長沙國文物資源的整合中,跳出當代行政區劃的觀念,以西漢分封大長沙國這一地緣文化為視角,吸納了常德博物館、岳陽博物館的部分展品,放大了區域文化效應。通過統籌整合展示關于西漢長沙國的豐富藏品,使相關方面的學者有了集中、近距離研究的機會,有利于推動長沙國領域的學術研究。
三、通過城市中心考古遺址的搬遷保護復原展示,真實再現長沙城市發展特性
歷年來,在長沙市中心坡子街、五一廣場以及潮宗街、東牌樓等建設工地,均發現了大量珍貴城市遺存,將這些考古碎片拼接起來,就是一部長沙城市發展的宏大敘事。戰國時期,楚人進一步南下擴張,為穩固江南地區的統治,在長沙營建城邑,使之成為南楚軍事重鎮,長沙城發端于此。在隨后的2000余年里,長沙城代代相沿,官署位置基本沒有改變,即以今五一廣場為中心向周邊擴大發展,這是長沙獨具一格的城市特性,在世界城市發展史上也極為罕見。我們開展了城市遺存的遷移保護,陸續從考古建設工地搬遷各時期文化堆積層、晚唐五代時期碼頭木、宋代官署街坊建筑基址、木井圈、木構涵渠、居民儲藏設施、明王府建筑遺址與城墻遺址等大量城市生活遺跡。在搬遷過程中注意保存遺址本體的歷史真實性,盡可能的保護遺址本體及其歷史環境的延續性。以五一廣場區域切割地層為依據,復原戰國時期到近現代文化堆積層剖面(圖十三),層高達3米,疊壓關系依次為戰國、漢代、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和文夕大火焚土層,清楚的文化遞次關系,印證長沙城址代代相沿,千年不移的城市特性。晚唐五代時期的碼頭遺址,以碩大的木枋搭建,結構復雜,規模宏大,9米多長的碼頭木(圖十四),映射出這一時期長沙水運繁忙和商貿興盛。三角形木構涵渠表明在南宋時期潭州城已經有了比較完善的排水系統。木井圍欄、房屋基址、城市道路,儲藏設施等(圖十五),這些散落于城區地下的文物遺跡,這些“物”化的城市記憶,背后承載著城市生生不息的精神文化內涵。
四、緊緊圍繞陳列缺環,有重點進行充實征集,最終完善藏品體系
緊緊圍繞長沙地方史個性化的生成及每一個歷史階段的典型性和代表性事件,結合館藏文物體系構成情況,先解決缺環斷檔文物,再補充文物組合,有重點、有計劃地開展征集工作,最終完善藏品體系。
長沙寧鄉地區出土大量的商周時期的青銅器,這些青銅器既與出土于中原地區的青銅器樣式形制風格接近,又具有十分鮮明的地方特色,甚至比中原所出紋飾更為精美,體型更為龐大,在館藏的基礎上,補充性的征集商周青銅禮樂器。
楚人自春秋晚期進入長沙,經過數百年的經營開發,創造了特色鮮明的南楚文化,與楚人帶來的先進文化相映襯的是本地土著越文化,針對性的征集以越文化為表征的越式青銅器(圖十六)。
楚式鏡是南楚文化的重要載體,戰國時期長沙為楚鏡鑄造中心,館藏幾乎囊括了目前楚式鏡的所有品種,在此基礎上開展各時期銅鏡的系列征集,已形成戰國楚式鏡(圖十七)、西漢鏡、東漢三國六朝鏡、隋唐五代鏡、宋元明清鏡的收藏體系。
位于內陸腹地的長沙窯,以包容的胸懷,吸收他人之所長,融入自己的創新,最終將中國制造的文化標簽推向世界,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館藏長沙窯多來自于遺址考古發掘,盡管器物本體裝飾中蘊含許多體現中西文化交融的信息,但海外貿易實物證據的缺失,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通過努力,成功征集到14件黑石號沉船長沙窯瓷器,填補了館藏長沙窯外銷產品的空白。
針對近代湖湘人才群體在中國近代史上所作出的卓越貢獻,開展湖湘近代名人書畫征集,收藏到曾國藩、左宗棠(圖十八)、彭玉麟、何紹基、齊白石、譚延間、譚澤闿、章士釗、沈從文、楊度、蕭俊賢、曾熙、王間運、何維樸、熊希齡等人的字畫作品,這批文物資源品相好,精品多,自成體系,對傳承湖湘文化,宣傳湖南精神具有較高的展示和利用價值。開展湘軍興起、引領維新、辛亥首應、工農運動、長沙會戰等近代重大歷史事件相關實物的征集。
廣開渠道,多措并舉,多元化方式征集實物。以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或著名歷史人物的家屬為重點,通過走訪動員獲得了許多捐贈。如“抗戰隨軍使用的醫藥箱”,“參加過三次長沙會戰的杜國良軍人手冊”,“湖南人民解放軍湘中第一支隊入城布告”,其中左宗棠后人梁小進先生捐贈了“左宗棠故居神獸石雕構件”和“長沙大火紀實”手稿。與長沙市文物商店廣泛開展合作,借助文物商店專業、信息優勢,委托征集《海國圖志》《皇朝經世文編》《船山遺書》等典籍,抗戰日軍鋼盔、防毒面罩、軍用配刀等反映抗戰的實物資料。針對長沙市政府對城區413條背街小巷的提質改造,開展近現代歷史文物資源的調查及征集。從背街小巷處征集“太古公司墻界碑”(圖十九)、“左太傅祠墻界碑”(圖二十)老街巷鋪路麻石、各式生活井圈、柱礎等。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