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智布丁遭遇戰

江波

滴滴滴，發現警報

王梓榮發來了報告，他發現了一些奇陘的東西，要傳送影像。

魔鏡星球的生物多樣性讓人驚喜，絲毫不遜色于地球，所謂奇怪的東西，一定就是新生物了。

隊員們趕緊湊到了通訊機前，等待王梓榮把影像傳過來。

一團灰蒙蒙的東西出現在鏡頭里，顏色只比周圍灰色的大地略深一點。黑色的斑紋星星點點，布滿全身。

這是什么？隊員們面面相覷，臉上都帶著狐疑。

它看上去像是個巨大的肉球，有節奏地緩緩地起伏，像是在呼吸。沒有眼睛，也沒有什么突出于身體之外的器官。

“它應該是把自己包裹起來睡覺吧。”有人說。

“差不多有半小時了，它一點也沒移動。”王梓榮說，“可能它真是在睡覺吧！”

“這會不會是個蛋？”麗莎問。

“哪有會呼吸的蛋！”王梓榮反駁。

“你可不能這么說，這里是魔鏡星球，不是地球。”麗莎毫不示弱。

“你繼續觀察，如果它移動，就跟著它。我們過去和你會合。”我給王梓榮下達指示。

考察隊收拾行裝，向著發現點前進。

怪異的“肉球”

發現那奇怪生物的地方在一片叢林的邊緣。魔鏡星球上的這一片叢林大部分是紅色，植物學家仍舊在研究產生紅色的物質究竟是什么，那應該和地球植物演化出的葉綠素類似。環境決定生命的形態，魔鏡星球的大氣濃厚，極大消耗了短波長的光，讓整個生態系統的顏色向紅色方向偏移。

被發現的新生物體表呈現灰色，這表明它活動在叢林的底層。高層的樹葉是紅色，底層照射不到陽光的地方，植物的莖干和枝丫經常是灰撲撲的顏色，而叢林的土壤，通常也是灰色的。所以這應該是一種保護色吧——從上方看下去，很難發現它。

我們趕到先遣隊所在的位置，那東西還是沒有動；然而王梓榮已經帶著攝影機向前走了，在距離那東西只有15米的地方趴著拍攝。這家伙總是這么冒進，收不住，也因為如此，他常常能拍攝到一些特別珍貴的鏡頭。

在這個距離上，攝影機一切都能拍得清清楚楚。我們的觀察對象四肢緊縮，收在身下，整個身子團起，像極了穿山甲蜷曲的樣子。

“沒找到它的頭嗎？”我問。

“還沒有。它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味道，很難聞，有點像是辣椒油的焦味。”王梓榮說。

“小心點，別被熏死；”我半開玩笑地說。

王梓榮調整鏡頭，屏幕晃動，—個斑點一閃而過。

那似乎有些異樣的光。

“那是什么？”我立即問。

“什么？”

“剛才你拍的位置，倒回去看看。”

王梓榮依言而行，“你說的是這個斑點嗎？”

是的，就是這個斑點，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異樣。

“拉近了看看。”我吩咐王梓榮，心中有種隱約的不安。

黑色斑點被放大。

在黑色斑點的中央，是一只黑色的眼睛。

細小的眼睛和它的身體不成比例，藏匿在黑色斑紋中，然而還是能被人辨認出來！

它正盯著攝像機，仿佛透過攝像機看見了我們！

“怎么辦？”王梓榮也有些不安，悄悄地問。

“把攝影機裝好，先退回來。小心點，別驚動它！”我下令。然而事實證明，這是—個過于草率的決定。

王梓榮架好機器，然后匍匐著后退。

我們都疏忽了一點：對于—種掠食動物來說，如果對手后退，它很可能就會認為這是示弱，自己便有機可乘。

匍匐后退是為了避免驚擾對方，但如果它原本就緊盯著你，這根本毫無用處，反而送出了一個膽怯的信號。

蜷成一團的怪物突然間體型暴漲。它直立起來，兩條前肢伸展開，顯得身軀更為龐大。它的腹部顏色艷紅，和原本暴露的灰色外表形成截然的反差。腹部也長著黑色的斑塊，比背部的斑塊更大、更黑、更醒目。這站立的怪物就像一個百眼巨人，看上去有些猙獰。

怪物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兩條前肢向前伸展。它的前肢有些像是章魚的觸手，柔軟無骨，蛇一般追著王梓榮。

王梓榮被嚇到了，拔腿就跑。

人類奔跑的速度顯然比怪物所設想的要快，那怪物有些吃驚，挪動龐大的身軀向前追了幾步，然而它的軀體過于笨拙，根本無法趕上王梓榮的腳步。

怪物的吼聲變得短促而尖銳。

王梓榮玩命地跑著，突然腳下一絆，摔倒在地。

一旁的石頭突然動了起來，更多的石頭動了起來。

這是—個埋伏圈，它們用一個同伴來做誘餌，其他的埋伏在四周。它們掩飾得太好了，以至于我們都沒有覺察到。

絆倒王梓榮的是某個怪物細長的前肢——勉強算是前肢吧，也可能只是它軀體分裂出用于操作的—部分。

王梓榮成了它們的獵物。

逃出重圍

我拿出獵槍來，這種武器聲響巨大，或許能救命。我從隱蔽處跳出來，開上越野車，向著王梓榮那邊開過去，一邊開車，一邊開槍。響亮的槍聲吸引了怪物群的注意力，它們對王梓榮的圍攻停了下來。

王梓榮趁機從地上爬起就跑。

越野車很快沖到一只怪物身旁，它身材高大，至少有兩米。我沖著它的頭頂上方開槍。

槍聲和呼嘯而過的子彈讓這些怪物害怕，它們開始向著樹叢移動。

我把車停下，將王梓榮接上。還好，這些大家伙怕死，我的槍里只有6發子彈，一路上打掉了5發，它們如果不怕死沖上來，王梓榮還是性命難保。

撤退的怪物居然帶走了攝像機。攝像機發送回來一些雜亂無章的畫面，很快就沒了信號。

回到營地，我立即召開會議，討論這次非常情況。這種生物顯然已經相當聰明，能設下埋伏圈。這埋伏圈，肯定不是為我們而設的，這或許是它們的日常捕獵方式，而我們則是誤入。

“還好它們沒有武器。”王梓榮回憶當時的情形，仍舊心有余悸。

“你太冒險了，靠它那么近！”麗莎責備說。

“我也沒想到它居然有攻擊性，我離它還有15米呢。”

“好了，隊伍的紀律回頭再說。”我打斷他們，“我們先要討論一下怎么跟蹤它。這種生物還是首次發現，它們顯然是高等生物，能集群狩獵。”

“狩獵！你是說我被當成獵物了。”王梓榮并不喜歡這個詞。

“有事說事。現在它們退到林子里去了，它們可能住在林子里，在周圍狩獵。”

“難道不是應該在林子里狩獵嗎？”王梓榮反駁。

“什么都有可能。這是很有價值的發現，我們要繼續追蹤它們，至少要把攝像機取回來。”

“它們的體型這么笨拙，不會走太遠。”

王梓榮的闖勁又上來了。

雖然有時候魯莽，但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正是考察隊所需要的。

我當機立斷，“趁著太陽沒有下山，王梓榮跟我一道進樹林去，老張和麗莎負責接應，剩下的人在營地駐扎，整理器材，休息。”

我回頭對著王梓榮說：“這一次要小心，我們要一起行動，不能分開。你用備用攝像機，記得帶上槍。”

血腥祭祀

怪物的蹤跡在林間很醒目，顯然它們并不害怕暴露行蹤。無論是食草動物還是掠食動物，總會小心掩藏自己的蹤跡，實在藏不住，才干脆暴露，讓自己長得夠高夠大夠威猛，或者集結成群，以數量取勝。

它們能在林外的荒地上隱蔽得如此出色，在林間卻毫不掩飾。那么，這林間就該是它們的巢穴了。就像人在家里才會暴露出本性，只有在巢穴里，動物才無須偽裝。

我和王梓榮很快找到了它們。它們聚集在一片林間空地里，空地的周圍，倒下的樹恰到好處地大致圍成一個圈，這該是最原始的城墻吧。我們找到—個絕佳的觀察點，正好能越過樹墻，看到里邊的情形。

怪物們挨挨擠擠，聚成一堆，就像海灘上曬太陽的海象群。它們顯然是這生態龕中的霸主，根本不在乎外來者。

它們用觸手彼此纏擾，夾雜著忽高忽低的叫喊聲，聽上去像是在唱歌。

我慢慢看出點門道，它們像是在舉行某種儀式。

身材最為高大的怪物被團團圍在中央，怪物們擠在一起，卻井然有序，排列成三個圈層。

中間的怪物發出一聲長長的呼嘯，外邊的所有怪物都俯下身子，變成圓圓的一團，站立起來，又重新俯下身子，反復了三次。

“它們是在跪拜嗎？”王梓榮悄悄問。

我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群怪物。這可能是—個難得的場面，也許錯過了，就再難得見。

王梓榮知趣地低下頭，繼續擺弄他的攝像機。

怪物們拜了三拜，中間巨大的怪物突然將前肢高高舉起，發出尖利的嚎叫，雖然隔著上百米，我還是感覺自己的耳膜幾乎要被震破了，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嚎叫聲剛停下，那怪物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癱了下去。

周圍的怪物一擁而上。

它們要吃掉自己的同類！

空氣中飄來—種奇特的氣息，是那怪物的體液味。

同類相食！雖然它們長得并不像人，但這野蠻而殘酷的場面還是讓我和王梓榮震驚，我們彼此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繼續拍攝。

這場血腥的饕餮盛宴持續時間并不長，很快，場地中央只剩下一攤深色的模糊的膠狀物，應該就是那怪物的血跡。這一次我們看得更清楚，那被吃掉的怪物是在一個隆起的土臺上。怪物的肢體上肯定有某種鋒利的切割齒，被吃者的軀體被切得干干凈凈，連一塊骨頭都沒有剩下。

然而臺子上還有些東西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那是我們的攝像機，它浸泡在血液中，如果不是因為電源的指示燈仍舊亮著，我們差點就忽略了它。

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場悲劇很可能是由我們的攝像機引起的。

“我們先撤回去，攝像機暫時拿不到了。”我低聲對王梓榮說。

我們記錄的場面引發了轟動，在發現地旁建立了一個半永久性的觀察點。作為發現者，我給這種生物取了—個很直觀的名字：觸手斑點肉球體。后來，我證實的確就是攝像機引發了這場血腥祭祀，它們被槍聲所震懾，又看見攝像機屏幕上的影像，以為魂靈被攝入到了那機器中，所以要用一場獻祭來安慰發怒的神靈，好釋放它們的靈魂。被吃掉的大個子，是它們的首領。

半年后，隨著魔鏡星球生物考察的進展，我們給這個物種正式命名：弱智布丁。其實它的智力并不弱，說它弱智，只是因為我們發現了它的高智力近親物種：布丁人。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