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外祖母

維戊戌年，丁巳月，己未日，辰時許，汝仙逝于鳳岡之官田。今晨，噩耗北來，古都咸陽，渭水之濱，聞之慟然，古道斷腸。余懷之情切，不敢忘憂，于此記汝，以祭以饗。

汝，自生而及今，九十年有余矣。平生幾十載，苦難多磨，無一日之安閑。自余記事起，花甲之年，佝僂身軀，出入于田舍，搖影于山林，及至耄耋垂暮，屋前屋后，形影不離，幾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牛馬為家。然則天或憐汝將息，一日使汝不幸所絆，自此腿腳不便，囿于屋舍，子孫不肖，一晃多年，直此離開。哽之，咽之，拜之。

汝，外柔內剛，毅力堅強，以瘦小之軀，撐起一個家。母常述之，大荒之年，家家無炊，汝外出歸，見外祖父無糧可食，奄奄一息，決有棄生之心。汝見狀，背簍扛鋤，生拉上山，挖蕨而食，久之，才得以恢復，渡過難關，每當述此，余常敬佩之至，不免贊嘆汝真女強人矣。

汝，待人誠懇，為人大方，有好事必與鄰人分享，鄰家有事，則鼎力相助。孫記之，汝常述，當年大荒，汝嘗以一粥飯施救于鄰家老人，雖已無濟于事，卻得到老人彌留之際的夸贊。此后經年，汝常告吾輩子孫曰：“與人善，人與己則善；與人不善，人與己則不善”。無怪乎，方圓十里，十里方圓，好評如潮，莫不敬之，今汝則無，人無不嘆，涕淚俱下。

汝，年輕之時，砥礪前行，撐起一片天地，及至老矣，燭滅燈盡，也要為子孫燃盡最后之光，且不求任何回報。然則子孫不賢，毋能行“烏鴉反哺”之義，致使汝晚年腿腳不便之時，遭遇著更多苦處，吾輩雖于外，但亦有不可推卸之過也，然亦無能及，于此，每每聽汝言及“人沒意思”之句，何時不是痛徹心扉，謹此再拜。

嗚呼！年老之體有不便，則行動之自由不存，不能趨之所向，從吾所好，兒孫孝則好，不孝則如同投身囹圄。望汝子之所行，合于道乎？合于德乎？合于孝乎？吾以為非也，然則何者為孝耶？《論語·為政》子由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子夏也曾問孝，孔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孝者不在于有物質之養(yǎng)，更多則在于敬，在于精神之養(yǎng)，在于和顏悅色，在于從心而發(fā)，于此觀之，幾年之養(yǎng)，汝之子孫莫能卸責也，無需贅之，痛之甚。

唯愿汝于斯萬丈光芒，極樂無苦，孫再頓首。

嗚呼！世之不孝，自古及今，已為斯盛。孟子曰：“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然則禽獸亦能有報，如其烏鴉反哺之義，羊羔跪乳之恩。反觀之，人若不是，則禽獸之不如。憶往昔，古有“二十四孝”之事撼天感地，“百善孝為先”之言千年絕唱，今之人深鑒之，否則，“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作者簡介：牟真金，男，筆名曲水知書，貴州省鳳岡縣永安鎮(zhèn)人，西藏民族大學2016級中國哲學碩士研究生，曾獲“第七屆全國大學生文學作品大賽”二等獎，第四屆“炎黃杯”國際詩書畫印藝術大賽銅獎，2017西藏民族大學首屆詩詞大賽古詩組一等獎。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