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悲哀的第一場雪

秦勇

這天，富裕縣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嬸嬸看著潔白紛飛的雪花，面色悲痛，和我講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那天，是個反常的暴風雨天氣，還夾雜著雪花，是雨是雪早已分不清……

一九八四年九月末，秋收大忙的季節逐漸接近尾聲。我家住在富裕縣龍橋鎮小河東村，距父親家林甸縣勝利村有三十多公里路。這天，父親和母親突然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我面前。驚訝之余詢問得知，原來是二老惦記我家的地收不完，趕來幫我。在得知我家的地已經收完后，二老便想著第二天趕回去。

第二天一早，我給父親的馬車上裝了滿滿一車剛收的新鮮土豆和白菜。但眼看著臨近中午，天氣有變，我便勸父親留下來。可父親說：“你放心吧，云彩不連片下不了雨。”正巧四歲的大姑娘非要跟姥爺、姥姥回去不可，我也就不說什么了。車走了不遠又折了回來，姥姥怕天氣冷凍著孩子，又從家里拿了件棉襖給孩子穿上。

天有不測風云，傍晚老天就變了臉，一股風把天上的一塊塊云連接起來，不一會兒就見不到天了，抽袋煙的工夫雪片夾著雨點就從天上落了下來。我不知道父親他們走到哪兒了，是否到家？不通電話無法聯系，我在家坐不住了，可又一想父親已走了五個多小時，應該到家了。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父親的馬車走到村子后邊離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刮起了大風雪，還夾雜著雨點。因道路泥濘，車被誤住了，手頭沒有鍬，馬用盡全力也拉不出來，雪越下越大，父親沒辦法只好把車扔到路上。父親看到旁邊的地里有麥秸就抱了幾抱，把菜蓋上，怕菜凍了。他把馬卸了下來，讓母親和大姑娘在車旁邊等著，他騎著馬回家找人。母親抱著孩子等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來人，又等一個小時也不見人影。天已經大黑了，母親懷疑父親是在風雪中找不到家了，于是抱著孩子往家走，走了不遠凍得渾身上下直打哆嗦。母親身體多病，實在邁不開步了，就把孩子放在背上在地上爬，兩只手都磨掉了皮，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雪。最后爬也爬不動了，嘴角顫抖著對大姑娘說：“你姥爺也不回來了，我也走不了了，老天要把我帶走了，你一定要活著回去。”說著好不容易把自己身上的毛衣脫了下來，披在大姑娘身上，兩只手把孩子摟在懷里。姑娘一邊哭一邊喊著：“姥姥，姥爺會回來的，咱們一起回家。”此時，母親已經說不出來話了，慢慢地停止了呼吸，兩只手還是緊緊地抱著大姑娘。

這些都是后來大姑娘跟我說的。

話于此，嬸嬸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哽咽了好一陣才繼續開口。

母親僵硬的身體是被一個放羊的村民循著大姑娘的哭聲找到的，在前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是父親冰冷的身體。原來，父親不小心從馬上掉下來摔傷后，無法移動，也被無情的風雪奪去了生命。

嬸嬸講到這，已是淚流滿面。“你堂妹雖然當時只有四歲，可她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生命是姥姥用命換來的。她和我講述姥姥遇難的經過后，我哭了兩天。如果當天我硬把兩位老人留住，可能就會躲過這一難；如果不讓孩子跟去，不牽絆他們的腳步，兩位老人有可能也不會死；如果不拉菜，車就不會打誤，可能早就安全到家了……我真是后悔啊！”

與今日的第一場雪一樣，三十年前那個暴風雪的夜晚，也是那年的第一場雪，一場無情的、悲哀的雪。

身在天堂的兩位老人，愿你們能放下為兒女操勞的心，輕松愜意地在那里生活！（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