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印象

汪蔣霖

過年吃飯的時候，和差五歲的妹妹坐一桌，五歲之差在數字上看起來并不是很大，然而觀念上的差異卻很大，我是二十世紀末出生的，而她是二十一世紀初出生的，說起來就像隔著不可逾越的天塹一般。

講到出行的方式，妹妹竟然對現在還有火車這種交通工具感到吃驚，在她看來這是遙遠而陌生的，是紀錄片中出現的。我聽了很訝異，問她：“那你不坐火車你怎么去遠的地方？”她理所當然地說：“近一點的就坐高鐵啊，遠一點的直接坐飛機了。”這么一說倒也講得通，他們四處游玩的時候已經是高鐵動車時代了。高鐵動車既節省時間又干凈便捷，而火車像是經濟剛剛起步時的寵兒，經濟發達后的棄兒。現在，火車總和臟亂差聯系在一起，特別是那種綠皮車廂，帶有從老電影里獲得的印象，是過去的象征。慢慢地演化成以一種現代的、更進步的人的身份，飽含優越感地追念從前經濟貧乏時代，或是對二三十年前純真質樸風氣的嘆惋，但是真正要搭乘這樣的綠皮火車，卻又是不樂意的。

火車是現代化的產物，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對西方文明的態度經歷了從恐懼到接受的轉變。這個龐然大物像是轟隆隆來自西方的大怪物，想要異化質樸的人們，但是人們卻又無法阻止這龐然大物的行駛，也阻止不了向前發展的現代化。到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人們對火車的觀念顛覆性地改變了，“要想富，先修路”，經濟發展的需求使火車的發展加速。鐵路修到了全國各地，像是長成了的大樹，向周圍不斷舒展枝叉，火車攜帶著各種物資，煤、石油、糧食等等，像人體的血管運輸營養一般，將各種物資運輸到這片土地最需要的地方，滋養祖國的每一寸土地。于是，各地千百年來意想不到的事業拔地而起，火車“拉”來了大廈、大橋、飛機、火箭。

火車帶來了物資，還帶來了知青；火車帶走了物資，又帶走了知青。在知青的眼中，火車絕對是難以忘懷的；火車是分離、火車也是榮譽，有悔恨，有成就。奔向祖國的各個地方，不問犧牲地奉獻著。這是那一代人的青春。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鐵路橫跨南北，連貫東西，火車轟隆轟隆的車輪經過的地方，留下了經濟的繁榮，父母一代開始走南闖北，視界不斷開拓著。

現在，火車慢慢退出了大眾的視線，除了春運的熱潮。新聞出現的多是哪一段到哪一段高鐵的開通。火車慢慢凝聚成一種象征，慢慢變薄，薄成一張圖片。

大學時期出去玩，作為學生沒有獨立經濟來源，為了節省資金，選擇了火車。火車上能遇到各式各樣的人。印象最深刻還是火車上遺留下的各種從前的痕跡，比如泡面，無論多晚，都常常能看到有人端著面接熱水。這是一種饑餓印象，阿城《棋王》中王一生的吃法讓人印象深刻，那是一種原始本能的吃法，在那個吃不飽的年代，饑餓感深深地印刻在腦海中，甚至成為一種刻板印象，在火車行駛中總會想吃點什么。

我們對火車的印象，不會很全面。火車的受眾，對火車感情更深的應該是我們前面的人，而我們后面的人，也不知道會把這樣的關于交通的記憶于何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