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國內外有不少受觀眾歡迎的涉及法律題材的影視節目,類似于我國目前的“金牌調解”等的真人秀節目在國外也層出不窮。其中“法官朱迪”是一檔經久不衰的電視法庭秀節目。有研究對這類節目于司法裁判的負面作用予以批評質疑,有的研究則認為這類節目影響有限,不足擔憂。本文結合已有的研究以“法官朱迪”為例對庭審秀節目進行分析,從中發掘對司法實踐的意義,以期對法律與大眾文化的研究提供一種參考。
關鍵詞 小額訴訟 常識 權威
作者簡介:和芫,中國科協創新戰略研究院。
中圖分類號:D926.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6.137
一、引言
在美國有不少諸如The Suit(金裝律師/訴訟雙雄)或者Fairly Legal(律政佳人)這一類法律題材的電視節目,這些節目中,Judge Judy (法官朱迪)是一檔記錄小額訴訟裁決的真實庭審秀,每個工作日播放一集,每集兩到三個案件。這檔節目自1996年開播以來,收視率一直不錯,朱迪(Judith Sheindlin)本人也成為受歡迎的日間秀節目主持人和明星,在她娛樂身價扶搖直上的同時,她的裁判方式和這檔節目在法學研究中獲得不同闡述:美國法學教授,勞倫斯-弗里德曼撰文對朱迪法官的裁判方式進行分析, 研究媒體和法律文化的學者則稱法官朱迪是辛迪加電視法庭(Syndi-Court)之一。 因為美國法律題材的類似影視節目較多,就給法學研究者提供了從司法實踐層面比較研究不同具體庭審秀的空間, 同時,引發學者思考和探討這一類節目于法律的意義(影響)。 其中,有部分研究對庭審秀節目表示贊同, 也有不少研究持有批判態度,正如上述研究所表明,以法官朱迪為例的電視庭審秀節目為學者研究提供了素材和分析角度,討論“法官朱迪”一類節目中的司法裁判,在法學研究層面的意義可以但不限于從這兩個層面看:
第一,就法律而言,以法為題材的電視節目一般是故事化表述法律,例如,本文所說的庭審秀或者我國目前的普法欄目劇。這些節目作為人工制品,經過設計,通過修辭等手段傳遞意識形態、思想觀念, 具體到法律相關的節目,它們引導人們形成法律觀念,影響人們對現行法的認識。
第二,就裁判行為分析,庭審秀作為法律實踐節目,在影響觀眾的法律觀念之外,也反饋社會對法律實踐的訴求:從自由市場的角度看,電視作為一種媒體,因為市場向導而多方面滿足觀眾,包括表達其期待和訴求;從權力運作的視角看,電視這一類媒體受權力掌控,重構社會觀念,影響社會現狀,而其后包含著操控者對相關社會活動的訴求。社會訴求關系法律的社會效果,是法治社會的重要方面。因此,在已有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本文將對“法官朱迪”進行司法分析。
筆者將“法官朱迪”的審判作為司法裁判分析,而不僅僅將它視為一檔家庭主婦的娛樂節目,主要是因為:
第一,從內容看,這檔電視節目內容和現實中的司法比較貼切,里面的審判人員——朱迪法官——本身是一名法官,節目里面是現實的訴訟,真實當事人出庭,在不考慮攝像機和熒屏的情況下,這就是法庭的小額訴訟。
第二,當事人參與庭審秀的動機目的和其他的訴訟案件的情況沒有差別。弗里德曼在其研究中對當事人將其案件放諸于鏡頭之下的原因進行分析,猜測除了可被證實的物質激勵之外,當事人雙方寧愿犧牲自己隱私的原因主要是對自身名譽的考慮。弗里德曼推測的情況在訴訟中并不少見,在我國學者的著述中,把類似的情況稱為“面子官司”,當事人為了人格保護和自尊滿足而打官司。 這樣,“法官朱迪”的節目形式并不完全是編劇制作,從一定程度上說是電視節目中的司法敘事。因而有了不止于上述列舉的相關研究,而這些法學研究的目的并不僅僅是討論這檔節目的利弊,朱迪法官的榮辱或者當事人的得失,更多在于挖掘其中對法律(實踐)的意義。
然而,對于一檔帶有娛樂和商業色彩的電視節目,從不同的領域看,其意義見仁見智。本文的研究如果僅從節目本身出發,難免有“造神”的嫌疑,因而,筆者將從已有的研究著手,展開分析。現有的研究對“法官朱迪”持有不同態度,其中有不少否定的聲音。這些研究于本文具有意義:它們在法學層面為研究相關內容提供參照和角度,防止法學研究架空。研究主要采取文獻分析的研究方法,并借鑒現有的研究數據分析說明,第一部分將對這些否定的觀點進行分析闡述;第二部分將從司法的層面對 “法官朱迪”進行探討,說明其作為審判活動具有的社會意義;第三部分,結合已有的分析,對批判觀點進行回應,并分析庭審秀節目中為現實司法審判提供的參照。本文的基本觀點是,庭審秀的裁判活動對現實司法活動提供參照,表達民眾對司法和法律的部分訴求。
二、批評與質疑
對“法官朱迪”批評的聲音很多,這里面比較受關注的可能是北卡羅萊納大學研究媒體、法律和大眾文化的金伯利安妮-波德拉斯的文章。她使用“辛迪加法庭節目”(syndi-court)這個詞語來指包括“法官朱迪”在內的一系列庭審節目——這個稱呼主要來自于節目的市場運營模式,但在后來提到“法官朱迪”的文章中都會使用它。這位研究者曾撰文對“法官朱迪”這類節目對觀眾,陪審團的影響進行分析研究,從相關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其擔憂。
對于陪審團而言,波德拉斯認為,這檔節目帶來負面影響,向那些將來可能是陪審員的人傳遞歪曲和損害現實審判的信息。具體表現在這幾個方面:
第一,對觀眾來說,首先,庭審秀會對現實司法產生負面的連鎖反應,一旦觀眾對電視節目中的法官不滿,則會將這種負面的看法延伸到現實的司法人員身上,包括其做出的裁判和身處的司法系統。其次,電視上的司法組織塑造觀眾對司法系統的期待,對法律實踐有影響。例如,不少的觀眾用朱迪法官的行為來判斷其他現實審判中的法官。再次、這類電視節目影響觀眾對司法活動的反應,例如,觀眾對司法裁判中當事人雙方的支持等等。最后,電視上的庭審暗示司法裁判應該如何進行,無意識的引導/誤導現實司法活動。當然,除了司法裁判人員和司法系統,對諸如律師這樣的法律職業者也有一定的影響。
第二,對于那些準陪審團成員來說,一者,這類節目不恰當的闡釋司法行為,法庭節目為陪審員提供經驗,他們會帶著“先見”參與審判,同時,將法官作為審判活動的中心,從而花心思去揣測法官的意見和傾向。再者,庭審秀節目建構了審判模型——但畢竟是理想模型,當現實審判和秀場不一樣的時候,容易滋生陪審團人員對司法系統的不尊重,忽略所處案件中細微的法律差別,同時從道德和人性方面而非法律方面考量并指摘審判活動,例如,陪審團成員持有審判應該無條件地偏向于女性或者少數族群這樣的觀點。在波德拉斯看來,“法官朱迪”這樣的庭審秀對于司法實踐而言,并沒有積極作用,也不是中立的,而是對司法活動和司法系統錯誤的描述,損害法律和司法系統。
而對于觀眾的影響,這位研究人員通過調查,也得出類似于上述的結論, 例如庭審秀觀眾更傾向于法庭調查、要求法官表達“清楚”自己的觀點,更注重法官在審判中的分量。無論從哪個層面看,在波德拉斯的論述中,“法官朱迪”這樣的庭審秀節目對觀眾認識司法實踐來說,就像通過電影“超人”去了解人類一樣有礙無利。當然,對“法官朱迪”這檔節目批判的聲音不在少數,批評雖然在論據使用上有差別,但質疑的基本點沒有變化,有的研究呼吁對真實的庭審進行媒體報道,否則會讓人認為“法官朱迪”這樣的電視節目就是司法活動,任由其歪曲法律。諸如此類的觀點和上文波德拉斯的研究殊途同歸。在這些觀點背后,透露著對“法官朱迪”為代表的庭審類節目批判的態度。
概括來說,對庭審秀節目的批判在于:第一,電視節目歪曲司法裁判,誤導觀眾對司法實踐以及其各要素的認識;第二,電視節目影響司法實踐。結合上文闡述,按照傳播研究領域的涵化理論理解,媒體所塑造的符號現實對人們形成的觀念現實有重要作用,從而影響人們對社會現實的認識。 而電視節目具有娛樂性質或者宣傳性質,其傳遞的思想意識和實際司法審判傳遞的思想觀念有出入。 觀眾對庭審秀看得越多,對司法活動的認識就越局限在庭審秀的描述上,也越容易將其作為真實的法律實踐。而且,描述往往三人成虎,從“法官朱迪”的收視率看,又很龐大的觀眾群體,比如,在2011年11月到12月間,法官朱迪一直位居“美國辛迪加電視節目收視排行數據”前三,而到了圣誕節假期,則位居第一, 電視節目觀眾數量如此龐大,不難想象,研究人員會擔心它歪曲現實的司法審判和法律。依循研究者批判的態度,司法裁判和法律在“法官朱迪”這樣的電視節目中被“歪曲”成什么樣子呢?從這些批評的觀點看,庭審秀中表達的法律就是法官說什么或者做什么。無論是觀眾還是陪審團,在庭審中,都認為法官具有主導作用,從朱迪法官的行為舉止(例如沉默)來判斷她的態度,從而推斷案件裁判結果。這樣以法官行為為中心的司法裁判,正如弗蘭克所說的“法律裁判要視法官的早餐吃了什么而定”。 然而,民眾對于法官早餐吃了什么不太清楚,而對于朱迪法官的喜怒哀樂卻一目了然,她的法庭形象尖酸刻薄,在法庭上會毫不客氣的責備教育不支持的一方,在熒屏上不乏指手畫腳的場面,態度傾向明顯,這樣的法庭舉止無疑為觀眾預測裁判結果提供線索和參考,而直觀的將法官和裁判結果聯系,認為法官所作所為就是法律。
不僅歪曲誤導觀眾,研究者批判的還有這些電視庭審秀對法律實踐有消極影響。結合其論據和研究專題,可以從兩方面理解:第一,通過陪審團成員對司法實踐直接造成影響;第二,影響觀眾對現實司法裁判的期待和評價,進而影響法律的社會效果。從波德拉斯的研究看,作為電視庭審秀節目觀眾的陪審團成員,因為參與司法審判活動,而將庭審秀的影響反饋于現實司法實踐。具體到審判過程,庭審秀呈現以法官為中心司法裁判,給觀眾留下前文提到的法律就是法官說什么做什么的印象,當這些觀眾成為陪審團的成員參與到審判實務中,在法庭上更關注的可能是法官的態度,而不是案件本身。對此,波德拉斯認為,法庭人員一般被認為是緘默或者至少是中立的,但辛迪加庭審秀節目呈現的庭審卻恰恰相反,并且以審判中的“沉默”為例進行說明,高達73.8%的庭審秀觀眾認為法官的沉默有其態度傾向的意味,而在沒有看過庭審秀的民眾中,這一比例只有13%, 這樣,無論陪審團為何而設,都形同虛設。
另一個層面,影響觀眾對現實司法裁判的期待或者評價。從法律文化層面說,法律題材的電影,電視等塑造和反映大眾法律文化。研究大眾文化的波德拉斯當然不會忽略從法律文化層面審視法律,她認為,庭審秀中塑造出法官的權威是作為大眾法律文化和作為協調規范社會事務的法律之間的界限被模糊的結果之一:觀眾沒有意識到庭審秀中的法官并不是現實審判中的法官,從而對現實審判的法官多有不滿。從法律的社會效果看,庭審秀節目塑造的法官以及審判方式獲得認可,但是現實司法面對的案件多種多樣,處理方式不盡統一,現實中的審判如果不能像庭審秀中一樣高效、簡單、明了,則往往會讓對現實裁判中的細枝末節缺乏關注的觀眾對司法甚至是法律失去信心。同時朱迪法官這樣的角色在裁判中還擔當者道德教化的導師,實際上讓觀眾失去獨立思考司法審判意義的空間。對現實生活中的法律和司法造成影響。
三、作為司法裁判的庭審秀
對庭審秀節目的批評并沒有得到普遍肯認,弗里德曼就認為,波德拉斯關于陪審團成員受影響的擔憂有些過慮:一是法官朱迪這類節目一般是白天播放,相比較于晚上的節目,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二是盡管法律題材的電影電視影響人們認識法律,然而,人們是否會依此做出行動則尚不可知。確實,對上文的批評還需結合更多的數據和案例分析說明。而且,反觀上述批評,在其研究中,庭審秀處于電視節目的地位,和現實司法審判完全不一樣,對辛迪加法庭劇本身的討論在收視率,理想模式塑造等電視媒體語境內展開,然而,諸如“法官朱迪”這樣涉及司法裁判的電視節目有在法律實踐層面討論的空間。因為:從內容看,這檔電視節目的和現實中的司法比較貼切,里面的審判人員是法官,演繹現實的訴訟,真實當事人出庭,在不考慮攝像機和熒屏的情況下,這就是法庭的小額訴訟。因此,在司法實踐的層面,本文將對“法官朱迪”這檔節目進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