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刑法》第294條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特征進行了詳細說明,2018年1月兩高兩部印發了司法解釋明確了惡勢力的認定。區分黑社會性質組織與惡勢力的關鍵,在于是否具備經濟利益特征、非法控制特征,其中非法控制特征是重中之重的本質區別。文章通過一個真實案例,分層次詳細解析了司法實踐中黑社會性質組織和惡勢力的區分和認定。
關鍵詞 黑社會性質組織 惡勢力 區別
作者簡介:張東蕾,同濟大學法律碩士,浙江省溫州市人民檢察院。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6.142
一、案情簡介
自2000年開始,趙某在溫州市火車站一帶靠賭博為業,拉攏社會閑散人員張某等人,在各人之間瓜分好處,進行賭博、開設賭場等違法犯罪活動,在溫州市火車站一帶產生重大影響。2011年以來,趙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陸續糾集了幾十人,以溫州市區為主要犯罪地,通過實施詐賭進行詐騙、敲詐勒索等一系列違法犯罪活動,在這個過程中,逐步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犯罪組織。該組織內部分工明確、層次分明。其中,趙某為組織領導者,張某、郭某、李某、陳某1、黃某、鄭某1、蔡某、王某、柯某為骨干,鄭某2、應某、劉某、向某、陳某2、鐘某等人為一般參與者。趙某為了控制組織成員,采取為組織成員發工資、提供消費娛樂等方式籠絡人心。在趙某的組織、領導下,該團伙大肆通過操作作弊工具實施詐賭從而進行詐騙、開設賭場、敲詐勒索等違法犯罪活動,聚斂錢財高達數千萬元的數額,嚴重影響當地群眾的生活。
二、分歧意見
關于該案中趙某等人是否系黑社會性質組織,產生了兩種不同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趙某糾集諸多人形成了固定的組織在溫州從事詐騙、搶劫、綁架、開設賭場、敲詐勒索等諸多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了群眾的生活,產生了很大影響,趙某等人應該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除了構成相應的犯罪之外,另外還要評價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涉案團伙并不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相應行為不另外評價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但是系惡勢力,依法應當從嚴懲處。
三、區分關鍵
何為黑社會性質組織?《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規定有詳細進行了闡述,我們理論界概括為組織特征、經濟利益特征、行為特征、非法控制特征。何為惡勢力?2018年1月兩高印發了《關于辦理黑惡勢力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我們暫且概括為組織特征、行為特征、惡劣影響特征。
司法實踐中,黑社會性質組織開展的一系列違法犯罪行為中,通常表現有尋釁滋事、聚眾斗毆、故意傷害等群體性的暴力或者暴力威脅的行為,而一般的惡勢力犯罪通常也夾雜著上述違法犯罪行為,有一定的社會輻射面,表現出一定的群體性、暴力性、社會危害性。
在具體個案中,要明晰到底是黑社會性質組織,還是只是惡勢力,就要仔細分析、探究兩者之間的區別。我們看到,黑社會性質組織和惡勢力都具有組織特征,暴力等行為特征,區別黑社會性質組織、惡勢力的關鍵,在于有沒有非法控制特征和經濟利益特征,其中區分的本質是有無非法控制特征。
(一)區分關鍵一——非法控制特征
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非法控制特征表現在其欲通過實施一系列違法犯罪行為達到非法控制一定區域、行業領域的社會秩序,而惡勢力往往只是因其陸續實施的違法犯罪行為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一定區域內或者行業領域內的社會秩序,但是并沒有達到控制該領域社會秩序的程度。有學者指出:“辦案時不應將該特征簡單等同于為某幾起具體的違法犯罪活動所導致的嚴重后果,或者一段時間內在社會上引起了一些轟動的效應。” 具體來說,司法實踐中,判斷是不是具有非法控制特征,可以結合兩點去綜合把握:
一是涉案犯罪組織在一定區域或者領域內已經形成廣泛、公開的、使人談之色變的心里強制程度。
二是黑社會性質組織要達到非法控制特征,一般有實施多種違法犯罪行為交叉體現,在罪名上不僅僅為一兩種,而是罪名上多種交叉、作案時間上表現連續性的公開犯罪。
(二)區分關鍵二——經濟利益特征
司法實踐中,判斷是不是具有《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規定的經濟利益特征,可以結合三點去綜合把握:
一是從組織目的看,黑社會性質組織成立的目的就是在于謀取經濟利益。這種經濟利益的取得并不一定是通過實施違法犯罪獲得的,也有可能是該組織通過開辦企業、商業買賣等合法的形式取得。而所謂的惡勢力成立要件并不需要謀取經濟利益為要件。
二是從組織能力上看,黑社會性質組織有一定的經濟實力。這里的經濟實力,具體要到何種經濟實力,我們要結合案件所涉及的地區、行業的發展水平、經濟條件,起碼要能夠足以支持該黑社會性質組織在當地生存、陸續開展違法犯罪活動,但是無法明確具體的數額標準。因為組織的經濟實力因為各種因素會有一個變化,不是恒久不變的。而所謂的惡勢力并不要求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其有無經濟實力并不妨礙其在一定區域、領域內實施違法犯罪活動。
三是從組織的經濟利益去向看,黑社會性質組織系用以支持該組織開展違法犯罪活動。這里要強調一點,并不要求黑社會性質組織把攫取的所有經濟利益全部用于支持其組織開展活動,只要有一部分經濟利益拿出來用作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的經費或者說是維持該組織的生存、發展就可以認定。而惡勢力不僅不要求有經濟實力,更沒有要求其要有經濟利益去維系、支持其團伙平時的生存、發展。
四、案例評析
結合上述區別的分析,前述案例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涉案團伙并不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但系惡勢力。下面結合上述案例具體分析:
(一)組織特征
本案中,趙某等人事先準備好專門賭博作弊工具,內部約定詐賭款股份分成。詐騙參與人員相對固定,每次參與犯罪起碼三人以上,趙某、張某等人基本參與犯罪,黃某、李某、陳某1、葉某等人參與大部分犯罪,柯某、李某等人受李某糾集參與,鄭某1、應某等人受張某糾集參與,陳某2、鐘某、鄭某2受柯某糾集參與。雖然通過一事一預謀確定被害人及是否實施犯罪,但每次確定詐賭對象后基本需經趙某等人同意后才予以實施。詐賭犯罪活動中內部分工基本明確,如趙某負責前期費用支撐和幕后遙控,張某、黃某為操作作弊工具的技術工,葉某、陳某1等人引誘被害人參與賭博,事后李某等人負責討債,各成員對外扮演角色基本固定。趙某對參與成員提出一定要求,如不得吸毒、不得遲到、不要失去聯系等,體現出相對約束和管理性。這就表現出犯罪集團的組織性特征。
(二)行為特征
本案中,趙某等人在實施包括詐騙、非法拘禁、搶劫、敲詐勒索、綁架等犯罪活動中,有使用暴力。比如,對被害人劉某使用打巴掌,對被害人陳某腳踢,對被害人葉某實施捆綁等手段。但是,這種暴力行為,在黑社會性質組織和惡勢力犯罪中都經常性可以看到。
正如有學者提出來的,違法犯罪活動體現出多次性、有組織性,同時違法犯罪手段具有特定性,這不是黑社會性質組織與惡勢力區別的本質。
(三)經濟利益特征
本案中,各行為人出于各自經濟利益而組合參與實施犯罪,在實施詐賭前對犯罪所得約定每人可分得數額及比例,不存在為所謂的組織實體的經濟利益而實施犯罪活動情形,事后對犯罪所得也在參與共同犯罪的行為人之間進行分配,未給某一組織實體留下部分經濟利益以支持實施下一次犯罪情形,不具備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經濟利益特征。
(四)非法控制特征
此為黑社會性質犯罪的本質特征。 結合本案,具體分析如下:
就趙某等人一起組織賭博、開設賭場,在溫州火車站產生重大影響而言。賭博參與人員主觀自愿、輸贏幾率參半、彼此不能存在相互控制一說,即便趙某組織他人為賭博活動提供便利,組織再嚴密,也不存在基于賭博而稱霸一方,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秩序可能性。趙某等人開設的賭場自2009年4月上旬起至同月26日即被查獲,時間未超過一個月,尚不能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響。
就趙某等人主要犯罪事實即詐騙犯罪而言。趙某等人確定的詐騙犯罪對象特定,基本為在外經商較為富有的文成人而非文成人群體,且選擇各被害人實施詐騙具有偶然性,導致對被害人實施詐賭的外衍效果無法波及整個文成人群體,更毋論對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形成非法控制。趙某等人詐騙犯罪目的均為經濟利益而非出于形成、鞏固其對社會的非法控制,客觀上其亦無法通過詐騙犯罪活動達到凌駕于當地政府以上或者取代當地政府的后果。本案并無某一客觀對象因趙某等人的犯罪活動而受到非法控制、重大影響。
綜上,趙某等人不能認定成為黑社會性質組織,但是可以認定為惡勢力從嚴懲處。“確定是否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應當仔細從宏觀上把握、衡量,綜合、全面地判斷,不能只看實施的具體犯罪行為的性質就作出武斷的推測。” 司法實踐中,要牢牢把握黑社會性質組織和惡勢力的區分關鍵點,從客觀表現方面仔細分析,避免錯誤地把惡勢力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對行為人錯誤地加重處罰。
注釋:
高憬宏、周川.對辦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理解與認識.人民司法.2011(1).
陳建清.我國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立法之檢討.法商研究.2013(6).133.
張衛兵.論黑社會性質組織的構成要素.中國審判.2010(12).54.
于沖.黑社會性質組織與“惡勢力”團伙的刑法界分.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