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琦
曾經(jīng)被描寫成“他拎來一袋生花生叫記者吃,然后徑直去了洗手間,隔著半透明的玻璃門,一邊蹲坐在馬桶上一邊說,‘我要上封面,必須在最前面,拍照也必須把我拍得帥,你不要跟我耍花招”的龐麥郎,已經(jīng)從真假難辨的媒體輿論巔峰上退了下來。浪潮上是聲嘶力竭朝觀眾高歌的龐麥郎,浪潮下是生活中去百貨大廈購買兩件合身休閑服的龐明濤。——今年入夏,龐麥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曾經(jīng)無懼媒體鏡頭的他,懂得了開口前一再斟酌的重要性。即便是面對用來敘敘舊且無足輕重的話題,他還是會仔細琢磨琢磨,有沒有別的意思。
那是一個夜晚我離開了故鄉(xiāng)
那是一個夜晚我在海角天涯可否告訴我我憧憬的未來和現(xiàn)實有多遠可否告訴我我期待的未來是否已經(jīng)轉(zhuǎn)變
我不知道我的心停泊在哪個港灣
我不知道我的心是否還會回來
——龐麥朗《我將停留在那里》
“也有一年沒見了,差不多剛好一年,你最近在忙什么?”
“忙……忙,對,我有首新歌,叫《真棒》。這是我第三張專輯的第一首作品,今年要舉辦《真棒》演唱會。那么,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就在忙這個新歌。”
話匣打開,熟悉的口音沒變。他回答的有點謹慎,像是和其他準備出專輯的歌手一樣,—本正經(jīng)地看著鏡頭,試圖宣傳自己的新歌。只是比別人更小心翼翼地選擇了一下詞庫里的可用詞匯,然后拼湊了一個自己認為可以過得去的回答,“對我來說就是創(chuàng)作吧,很多的時候我都在創(chuàng)作。”
2017年5月4日,龐麥郎在上海育音堂舉辦了個人演唱會。
那晚貼在育音堂門口的海報,設(shè)計排版都很簡單,似乎手機里隨意一個app都可以做完。用的是電腦里默認的仿宋體,密密麻麻地列出了他過往的那些代表作,演出日期和地點。
開場前一個小時,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由于只能現(xiàn)金購買門票,大家急得團團轉(zhuǎn),紛紛拿出手機問身邊的陌生人,“那個,你有現(xiàn)金嗎,可不可以跟你用支付寶換?”排在后面的人,著急踮起腳朝里面探頭探腦,四顧張望。檢票的時間很短,本來就不大的育音堂被前來圍觀的人擠了個水泄不通。
舞臺上紅紫色的燈光兀自變換,映著一臺架子鼓,一個麥克風(fēng),遲遲不見人影。現(xiàn)場的觀眾和一同前來的朋友大聲地說笑,分析站在哪個位置可以避免被口水噴到,皺著眉頭不情愿地給端著酒杯高喊“借過借過”的人勉強讓出一條道。
“哦哦哦哦哦哦!龐麥郎!”角落里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口哨聲,他們共同等待了很久的人登場了。那些沖破房頂?shù)目谏诼曋杏惺裁囱蟮那楦校坏枚?/p>
龐麥郎的開場詞很簡單,他的名字還沒說完,底下又是一陣浪潮般的呼喊——“滑板鞋!滑板鞋!”“摩擦摩擦!在這光滑的地上摩擦!”面對底下熱情的觀眾,龐麥郎習(xí)慣把他們當(dāng)成自己的忠實粉絲。
2014年,《我的滑板鞋》爆紅。他走在街上也藏不住,“會有很多人認識我,過來握一下手打個招呼。”“哎,你是那個唱滑板鞋的龐麥郎吧?”“是,是。”先認出的人立刻轉(zhuǎn)身呼朋引伴,“這是龐麥郎!來啊大家一起拍張照!”然后他們紛紛掏出手機,被圍起來的“滑板鞋擁有者本人”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從一個鏡頭看向另一個鏡頭。如果著重地向他表達了“喜歡”,他就會逐一通過這些素不相識的微信添加好友的請求。
“很多人都很認識我,有時候我也會和他們聊聊,打個招呼,講些事業(yè)方面的事情。”
——“2017約瑟翰龐麥郎·舊金屬絕版演唱會!”這一個晚上,的確來了很多人,把場地全塞滿了。臺下熱情不減的觀眾,從頭到尾都在呼喊龐麥郎唱那首經(jīng)典的成名曲,“我們要聽滑板鞋!就想聽!”
自從四年前他在昆明音樂節(jié)上第一次作為歌手登臺演出,歌詞里那句“摩擦摩擦,在這光滑的地上摩擦!”就會被聲嘶力竭拼命喊的歌迷們搶著唱,直至蓋過了拿著麥克風(fēng)的聲音。
其實在這首成名曲前面,排了不少他的其他歌,龐麥郎自己也不太清楚底下的聽眾對滑板鞋之外的那些歌是否感興趣。不過他仍然很高興,大家喜歡,自己就很開心,立刻呼應(yīng)歌迷們的請求。
“好!你們要聽滑板鞋!OK,我唱!”
即使你在吶喊想要找回你的東西
我要向你解釋我要掌控我的方向
所有入的目光都匪夷所恩
所有人的話語都是關(guān)于我
油煙機真奇怪—踩油門就冒煙
油煙機真討厭說噪音刺耳
我想我并不在乎
——龐麥郎《舊金屬》
“你還記得巡演中觀眾人數(shù)最火爆的一場是在哪里?”
“在杭州。”龐麥郎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沒有像回答其他問題那樣斟酌再三。他的印象里,杭州的那次演出有三百個人左右,把場地本來就相對有限的LIVEHOUSE一下子撐滿了。
站在舞臺上賣力表演的同時,龐麥郎也會觀察舞臺下觀眾的反應(yīng)。“聽到大家尖叫吶喊的時候,我就會往舞臺前面走走,這樣方便做一個互動,臺上臺下很近,我覺得比較好一些。”如果有人擠到觀眾席第一排伸出手揮舞,他就熱情地走上前彎下腰與激動的歌迷們一—握手。
“我想看到他們的內(nèi)心。感覺我和他們的距離并不遙遠,就是很近。”
龐麥郎的知名度巔峰在2014年已經(jīng)打開,但現(xiàn)場演出的巔峰是在2016年。那一年最忙的時候,每個月會安排20場左右的演出,幾乎是隔一天就要換—個場子,有時候一天之內(nèi)會連著唱兩場。演出之前他會先了解一下對方大概的情況,是正能量的就參加,會帶來負面影響的就不參加,像是惡搞性質(zhì)的就不去。
除了商業(yè)邀約,捕風(fēng)捉影的群眾在屏幕前嚴陣以待,他對待媒體的態(tài)賽慢慢地起了變化,從最初的“無話不說”,到現(xiàn)在“斟酌再斟酌”。
育音堂那晚演出結(jié)束,龐麥郎和他的朋友白曉白隨意找了家店鋪打算墊墊饑。就在散場的時候,圍上來了好幾個記者,想要一同前往。龐麥郎沒有拒絕,對于他們提出的問題,用不加思考的第—反應(yīng)來回答這些苛刻的發(fā)問。他并沒有注意記者腋下夾著一支錄音筆,以及對方引導(dǎo)性的發(fā)問,更猜不到之后會掀起怎樣的輿論。
后來回到酒店,他熱情已散,有點困倦。此刻他狀態(tài)松散,頭發(fā)保持著演出時的卷曲蓬松,發(fā)出栗色的油光。一進房間就卸下背包,往床頭柜上一擱,房間里再沒有多余的東西。“有薯片,吃嗎?還沒拆過。”龐麥郎想起要招待一下朋友,把僅有的零食拿出來分享。
作為朋友,白曉白經(jīng)常替他打抱不平,得知記者要采訪的時候,他總會在旁掙扎著補充一句,“咱們不要把他妖魔化啊,拜托了。”
我走過每—條馬路
我走過每一個路口我的心似乎從來沒有平靜我的心似乎感到有些仿徨
馬路上熟睡的孩子
馬路上熟睡的乞丐
他們?yōu)槭裁慈淌芎?/p>
他們?yōu)槭裁慈淌莛囸I他們的等待讓我感到驚慌他們的等待讓我不知所措——龐麥郎《馬路上熟睡的乞丐》
即便在突然爆紅那陣子,也有人堅持認為“他的歌實在算不上好聽,甚至都不算歌。”
一般而言,公眾人物在面對媒體發(fā)問“是否在意負面評價”的時候,會灑脫地表達自己的不在乎——比如更專注音樂,把目光聚集在自身,提高作品質(zhì)量。
龐麥郎似乎不屬于這樣的類型。“我很在意這些人。有些人存在對我的誤解,我沒有及時地去和他們解釋溝通,我覺得有。一些誤會。如果大家相互諒解一下,是可以避免的。我有試著解釋過,比如在網(wǎng)上和他們聊天,至于能不能改變別人的觀念,這個我不好說。媒體是有社會性質(zhì)的,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其實你我都有維護社會形象的需求,我也有維護過自己的形象,希望能讓大家看到我的時候,有一種正能量在身上。”
他反復(fù)提起好幾遍“正能量”,總覺得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
他覺得自己屬于正義之人。
《馬路上熟睡的乞丐》這首歌,被網(wǎng)友稱之為“有點批判現(xiàn)實主義,暴露社會黑暗或者批判現(xiàn)實的罪惡。”“嗯……有。我們有自己的生存底線,有人破壞了原則性的底線,就要反對他。”在龐麥郎眼里,這條底線囊括得很廣泛,比如過馬路的時候有人亂闖紅燈,開車的人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有人在街上打架斗毆發(fā)生爭執(zhí),在他看來這些都屬于一種不好的現(xiàn)象。“有些人破壞了秩序,帶來了不好的影響。”
這首歌的靈感,就是來源于龐麥郎對生活的觀察。有很多事情會發(fā)生在我們身邊,他在旁邊加以觀察,去過哪些地方,看到哪些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把自己的心得寫成歌詞。得知網(wǎng)上有歌迷認同自己這個舉動后,他顯得很開心,有點自我鼓舞地說,“各個階層的人,不同情況底下的人,平凡的人。生活的狀態(tài),社會的現(xiàn)狀,我都會關(guān)心。”
“當(dāng)別人真的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就會幫助他。有的人吃不起飯了餓的時候沒錢沒東西吃了,我就會給他們錢,買點什么。沒有去刻意關(guān)心某一種階層的人,有錢的沒錢的,有社會地位的,沒社會地位的,這些人我都會去關(guān)注他們。你知道嗎,我覺得要做一個有正義的人,別人去干壞事我不干,別人在干破壞的時候我們就阻攔他。”
“現(xiàn)在你有沒有在‘黑暗的現(xiàn)實中找到一條光芒的出路?”
“我覺得,我覺得,我覺得,覺得,善意是一條路。”
他成熟的站在觀眾的視野他成熟的站在銀幕的中間他想讓一切變得復(fù)雜而簡單他想讓一切變得富有挑戰(zhàn)性
這里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你看見的將會是另外一個世界
——龐麥郎《陌生的魔術(shù)師》
如果要龐麥郎給《我的滑板鞋》打分,他打到九十分以上的高分。
如果不考慮任何社會價值和市場反應(yīng)的話,《陌生的魔術(shù)師》是龐麥郎心里排到第一位的歌。
“它還有舞蹈,有舞蹈很有趣,演唱方法和滑板鞋是完全不同的。而且,而且唱出來檔次也不低,我覺得很適合在舞臺上表演。之前的成名作《我的滑板鞋》有。一定的社會價值,這個我不可否認。”
在媒體筆下“對自己作品夸夸其談”的龐麥郎,卻謹慎地選擇了自己的形容詞,把“很高”改成了“不低”。
《陌生的魔術(shù)師》是他自己特別喜歡的作品。“它是一種比較高檔的音樂,比較流行,和我們生活節(jié)奏是息息相關(guān)的。我們年輕人都喜歡流行音樂,它聽起來要好聽,比較有趣味性,越有趣我越想聽。”
他很喜歡流行音樂,講起曲婉婷,邁克杰克遜,幾乎是激動的情緒。“旋律一出來,哎!是我們年輕人會喜歡的流行音樂,那我就要去聽一聽。”另一方面,他也經(jīng)常提醒自己要國際化。那次上海育音堂的演出,還有個簽名環(huán)節(jié),有個女生拿著一個碩大的NIKE帆布包湊上去,“這一整面都可以寫!隨便你畫!”然后龐麥郎用油性筆簽了一個占滿整個篇幅的Joseeh Punmanlon。他覺得英語和漢語一樣重要,只是英語比較國際化一些。
“外國朋友都會唱我這首滑板鞋,我覺得這就是比較國際化一些了。”
“我那些朋友今年還在唱《我的滑板鞋》,時尚時尚最時尚,這個已經(jīng)是耳熟能詳?shù)牧恕F鋵嵤谴蠹覍ξ业南矚g吧,喜歡我的作品,或者喜歡我……我的作品。”
雖然今年在街上打招呼的人明顯變少了,龐麥郎有自己的想法,“其實還是有很多人認識我,只是他們沒有來打招呼。”作為一個曾經(jīng)掀起現(xiàn)象級浪潮的人,他覺得仍然有不少人在身后追逐自己,有人愿意聽自己講話。
“《我的滑板鞋》里面,有我的夢想,有,有我的夢想。”龐麥郎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念一首歌的副歌部分,喃喃囈語,吐出一句不太重要的過渡性歌詞。他的夢想就是堅持做音樂。而這首歌曾經(jīng)讓他實現(xiàn)了這個夢想。“我慢慢地要進步,還要創(chuàng)作,寫出他們喜歡的歌。”
不用寫歌排練的日子,龐麥郎選擇去看看電影。國外的電影或者港臺的都會看,比較經(jīng)典的大片。也會和朋友一起去電影院看些正在流行的影片,他們看什么他就看什么。“或者是,或者,買服裝。”去一些比較繁華的商城里買服裝,龐麥郎堅持認為,那里的衣服會更時髦、時尚。“休閑的時候就穿休閑服”,不工作不演出的時候,他喜歡那些休閑的裝扮。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若干年前廣播電臺里突然插播的一句品牌宣傳。
至于眼下什么是重要的事,龐麥郎重復(fù)了好幾遍,“今年演唱會是很重要的,現(xiàn)場很重要。生活中的話,我覺得不是很重要。”
“如果可以實現(xiàn)一個愿望,你怎么想?”
“實現(xiàn),愿望。實現(xiàn)愿望,我希望,我希望專輯可以達到很高的銷量,再紅一次。”
“你有沒有想過來一次事業(yè)上的‘第二春?
“哎,好呀!當(dāng)然好!我希望能夠?qū)崿F(xiàn)。”
“離實現(xiàn)這個想法有多遠?”
“多遠,多遠……我覺得不是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