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

麻雀是什么時候來劉家大院安家落戶的?誰也說不清,也許是劉家搬來的第一天,劉姨將一個麻雀窩從亂糟糟的屋里移到了樹杈上開始;也許是劉姨把用當彈弓打麻雀的兒子打了一頓,并罰他不能吃晚飯開始;也許是劉家在屋后栽下第一棵樹苗開始……總之,劉家的樹以每年幾百棵的速度栽下,逐漸成林,麻雀的數量成倍地增長,漸成氣候。
劉家樹林里有多少只麻雀?誰也數不清。春天,劉家大院那座山一樣的草垛上,嘰嘰啾啾,探出無數只毛茸茸的小腦袋,飛來飛去喂食的麻雀媽媽們將草垛包圍得嚴不透風,非常壯觀。夏天的黃昏,樹林里那棵三人環抱的大柳樹,被麻雀遮成了黑色,這時候,如果你敢站在柳樹下乘涼或者張望,只一會兒,你的頭發、衣服上保準全是麻雀屎。冬天,樹葉落盡了,白楊樹杈上的麻雀窩盡收眼底,每棵樹上都有幾個,兩萬多棵樹上能住多少麻雀?
人們走進樹林,看到麻雀們東蹦西跳,嘰嘰喳喳,吵吵鬧鬧,以為走進了熱鬧擁擠的自由市場,紛紛皺起眉頭: “呀,麻雀成災了!”“呀,麻雀要糟蹋多少糧食?”
可劉家人不覺得,無論是災還是害,給日子帶來不便,給環境造成破壞才算。麻雀拿劉家大院當家,拿樹林當家,除了叫聲大一些、早晚有一些吵鬧以外,劉家沒覺得有什么不便。麻雀既不偷食也不搗亂,劉家也就沒拿麻雀當事兒,更沒當災當難,任它們在樹林里飛來飛去,吵吵鬧鬧。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麻雀多了也會有事發生。1995年夏,劉家大院發生了一件奇事,是講給誰聽誰都不信的奇事。
那年,劉家大院種了100畝棉花,棉花地總有干不完的活兒,要澆水了,要打尖了,要除草了,要打農藥了。棉鈴蟲瘋狂地在棉田里蔓延,將棉花葉子咬得千瘡百孔。農藥打不及,眼看著蟲子要把棉苗吃光,劉姨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一天傍晚,劉姨跑到樹林,對著大柳樹說:“鳥王呀鳥王,你住我家的林子,我不打攪你們,我的棉花生蟲了,你帶著鳥去把它們都吃了!”
第二天,劉姨惦記著棉苗,早早地背著噴霧器下地,看到路邊電線上停著幾只麻雀,沖著她啾啾啾地叫。劉姨說:“麻雀呀,地里盡是蟲子,你們快來吃呀!” “啾啾啾——”麻雀還是沖著劉姨叫。不一會兒,電線桿上的麻雀點變成了虛線,再一會兒,虛線變成了實線。
劉姨站在地頭,吃驚地看著電線上的麻雀越聚越多,心里嘀咕著:“喲,麻雀開會哩!”“啊?麻雀來吃蟲子了?”
仿佛一聲令下,麻雀們突然四散,如同淡墨,被畫筆點滿天空和棉田,一會兒,這些淡墨自動形成十幾個大墨團,大墨團們如訓練有素的小分隊,在空中盤幾下,一下俯沖進入棉田,散開了。一個墨團從劉姨身邊經過,像一陣風,掀起劉姨的頭巾。劉姨趕緊系緊頭巾,眼光隨著墨團的散開落到棉田,幾乎每株棉苗上都站著一只小麻雀,低頭啄蟲,啄幾下又抬起頭,烏黑的眼珠左轉轉右轉轉,悠閑俏皮的樣子。人近了,麻雀也不怕,只是略略一跳,跳到另一株棉苗上,依然低頭啄蟲。
隨后的十幾天,每天清晨,麻雀們從劉家樹林起飛,在電線上聚集,等候命令。接收命令后,分成一個一個的小分隊到棉田吃蟲,今天這塊,明天那塊,有組織有紀律。過了十幾天的樣子,100畝棉田再難找著棉鈴蟲。
劉家人不用背著噴霧器起早貪黑在棉田噴灑,而是悠閑地站在地頭,欣賞麻雀大舉消滅棉鈴蟲的戰役,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越看越覺得神奇。可不,眼前的這一切怎么也得在神話故事里才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