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之立

姚斌

清末大翻譯家嚴復在《天演論》前言中的一句感嘆——“一名之立，旬月踟躕”，可謂道出了翻譯的甘苦。

一位在民企工作的朋友來了條微信，告知他們要舉辦國際商務年會，同時發來公關公司為他們設計的大會背板及中英標語文字。其中主題標語是“破局、馭勢、共生”，下面赫然寫著：Riding and Expanding， Mind and Future。朋友說，感覺翻譯欠火候，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譯法。

在發來圖片的同時，他還發來了一段背景介紹，即：“全球經濟復蘇緩慢，投資疲弱，貿易摩擦加劇，反傾銷、反補貼等貿易保護措施頻發。貿易格局多變的情況下，原材料價格的大幅波動，亦給橡膠行業的健康發展增添不少風險。同時，中國國內‘綠色環保、‘智能制造等大趨勢也為上下游企業創造了新的挑戰和機遇。為此，公司將舉辦商務年會，與諸位專家學者、企業代表一起，共商破局之策、共謀馭勢之道，共同探討實現行業互利共生的未來圖景！”

回看原來的譯文，可以說是不忍卒讀，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翻譯，而是一個拙劣的機器翻譯版本。于是，我和一位美國朋友商討如何翻譯“破局、馭勢、共生”。

根據背景說明，“破局”是指面對各種挑戰，要迎難而上，抓住機遇。“馭勢”的意思是要把握行業未來的發展趨勢，駕馭時代潮流。而“共生”則意味著與合作伙伴共同發展，共同繁榮。

我首先給出的版本是：Riding the trends for a shared future，將“馭勢”和“共生”之意表達出來。美國朋友看后將其改為：Forging a new path forward for a shared future。她用forging a new path是想突出“破局”之意。但英文中“開辟新路”更常用的說法應該是blazing a new path，而且考慮到應對的是多重挑戰，回應方式也應是多樣化的。因此，我將譯文改為：Blazing new paths and riding the trends for a shared future。美國朋友反饋說看不懂riding the trends是什么意思。她的話提醒了我，或許riding the trends看起來是與“駕馭趨勢”相對應，但實際上在英文里不常用。于是上網搜索后發現，果然更多用的是taming the tides。

于是我將Taming the tides and blazing new paths for a shared future的新譯法發給朋友。朋友說回應說，能不能拆分成幾個phrase，以便和原文三個詞對應，即：taming the tides， blazing new paths， sharing future。這樣一來，譯文看起來又不夠對稱了，sharing和future中間似乎少了個修飾詞。于是我根據她的要求給出一個新版本：taming the tides， blazing new paths and sharing a bright future。這個版本得到朋友的認可。他拿去給公司的國外客戶看又得到反饋說，taming the tides聽起來覺得有些奇怪，不如直接說Blazing new paths for a shared future。

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與一開始類似的版本。但這一圈里面卻凝聚了不少人的思考，而且牽涉到翻譯活動的發起者、從事者和使用者之間的交叉互動，同時也是中、英母語人士之間相互協商和妥協的過程。翻譯就是這樣一個復雜但有趣的過程。無論什么時候，重新咀嚼與回味嚴復老先生的那一聲嘆息，在翻譯順利進行時是一種鼓舞，而在挑戰重重時更是一種激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