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男
摘 要: 嚴歌苓在小說《小姨多鶴》中塑造了一位戰爭過后殘留在中國的日本女性形象,仔細閱讀小說可以發現,有關這個人物的一些細節存在錯誤,多鶴其實是嚴歌苓通過有意義而又漏洞百出的“他者想象”塑造出的一個人物。通過對小說《小姨多鶴》進行文本分析可以發現,多鶴這一人物形象之所以在漏洞百出的同時又成為一個受讀者歡迎的人物形象,是因為她既完全符合中國讀者心中“殘留孤兒”的形象,又具有與眾不同的獨特魅力。
關鍵詞: 嚴歌苓 《小姨多鶴》 他者想象
一、引言
《小姨多鶴》是作家嚴歌苓發表于2008年的一部長篇小說。故事講述的是,日本戰敗投降后當年被政府動員移民到中國東北“墾荒”的日本國民被追殺,十六歲的日本少女竹內多鶴也是其中一員。在逃亡過程中她的所有親人都死了,只有她依靠求生本能和一點好運氣活了下來,并被賣給了某個因兒媳不育而有絕戶之危的東北人家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多鶴的日本人身份和畸形的家庭結構成了這個家庭的難題。而他們的解決之道便是把多鶴當作孩子們的“小姨”[1]。這部小說出版后不僅接連獲獎,隨后也被影視化,可以說是嚴歌苓的代表作之一。但是,對于書中的女主人公多鶴與小說中有關日本的一些描寫,卻存在一些爭議,認為其中很多細節禁不起推敲。嚴歌苓在接受采訪時說道:“越調查越覺得我占有的資料太少,就越想更多地去調查,一直到最后就是不管什么,就覺得我這樣倉促地寫出這個東西來,日本人會認嗎?!睂嶋H上,在日本學界有關《小姨多鶴》這部小說的論文少之又少,或許可以成為日本人會不會認《小姨多鶴》的一個客觀參考。實質上,《小姨多鶴》寫的是一個生于斯長于斯的日本人的中國故事,是以異文化為對象進行的一次有意義而又漏洞百出的他者想象[2]。嚴歌苓通過這種想象,塑造了一個中國人心中典型的日本女人形象,又為這個形象加入了一些富有魅力的特性,從而構成了那個深受讀者喜愛的“小姨多鶴”。
二、中國人心中典型的日本女性形象
在小說中,有許多關于多鶴行為的描寫,其中最有特點的莫過于多鶴時時刻刻保持著隨時要鞠躬的姿勢。送張站長去上班時要跪著鞠躬,和小環說話時要鞠躬,總到二孩家做客的同事們形容多鶴是:“張家的小姨子就跟沒長臉蛋似的,看見的總是她的頭頂,要不就是她的后脖頸。”[3]無時無刻不在鞠躬,這是當時大多數中國人對日本人最直觀的印象,這樣典型的行動穿插在整部作品中,使一個日本女性的形象躍然紙上。
除了鞠躬之外,嚴歌苓還為多鶴設計了許多典型的日本人的行為。例如熨衣服:
手絹疊得四四方方,留著花露水兌摻米漿的香味。家里的每一條手絹都逃不過多鶴的老帖。大大小小的人走出張家,都像剛從烙鐵下走出來一樣平展[3]。
例如愛干凈:
她還是穿著一年前的白底藍細格襯衫,只是更舊了,藍細格都被水洗走了。她要不那么愛干凈也省點衣裳[3]。
其他還有關于多鶴標志性的極致的微笑及斯文的禮節等的描寫,但是,愛干凈整潔,斯文懂理這些特征并不是日本人的“專利”,也不如“鞠躬”這個行為更深入人心,所以這三個特征都不如鞠躬更典型,卻和鞠躬一起構成了一個最“基礎”的多鶴。
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不能只有表面行動,人物的心理也很重要。嚴歌苓在描述多鶴的心理時,最多的便是多鶴“視生如死”的不畏死亡的心理。無數次想要自殺的多鶴都是在小環“湊合著過唄”的勸解下重新燃起生的希望的。甚至多鶴也對自己的轉變感到驚奇:“它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小環還是天天笑著‘湊合怨著‘湊合日子也就混下來了?!盵3]這樣的轉變讓讀者對這樣一個異族女性產生了一種親近的感覺,更像是讀者在借小環的嘴勸解多鶴,鼓勵她活下去。
三、獨特的異族女人
1.外貌
在小說中,張儉、小石、小彭都為多鶴與眾不同的氣質所吸引,小石和小彭甚至在懷疑多鶴有智力問題的情況下仍然每天來往于張家,就為了和多鶴見上一面。這一切最初都源于多鶴與眾不同又極其美麗的外表。
多鶴美麗的外表從書中的男主人公在菜市場遇到多鶴時的心理活動中可以窺得一二:
她齊耳的濃密黑發,厚厚的劉海兒讓她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屬于這里。流浪在她身上留下的永不消失的痕跡,就是那些鮮明的輪廓線條。而兩個多月前的流產和手術又在她鮮明的輪廓上添了薄薄的豐潤,她的兩腮潤澤得像發育中的女孩子。她白底藍細格的襯衫也那么襯托她,看起來她是世界上最干凈、剛剛從水里出來的一個人。是真的美麗。張儉記起他半生中讀過的有限的幾本書,所以現在對她的感嘆和欣賞不是空無一詞[3]。
多鶴的美不僅外表,更在于她的美十分有風情:
他閉著眼睛乘著秋千一生一下,滿心是多鶴左一瞥右一瞥的風情目光。她那么風情又那么蒙昧,這是張儉最感到新鮮刺激的一點[3]。
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正是因為多鶴的美麗,使得小石、小彭兩個人常年來往于張家,在一天一天的生活中發現了張家和張家小姨的秘密,最后導致張家在之后的“文革”中差點遭遇滅頂之災。
2.性格
多鶴出生于日本一個叫“代浪村”的地方,獨特的群組文化孕育出了多鶴獨特的女性氣質,族群的特質又是無法抹去或者說構成其魅力的根本所在[4]。多鶴除了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麗外表外,更有一種特質,那便是能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周圍人的感染力:
誰會抵抗呢?多鶴的強制是她不作聲地邁著小碎步端來一盆熱水,擱在你腳邊,再擱一塊肥皂。她會半蹲半跪地脫下你的襪子、她埋下頭試探水溫時,誰都會投降。即使沒有她,洗腳還按她的方式洗[3]。
小說中,張家最初本把多鶴當作僅僅用來生育的工具,可因為多鶴的感染力,張家在生活中越來越依賴多鶴,最終把多鶴看做了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最終為了保護多鶴,隱瞞其身份才搬家到鞍山,發生了接下來的故事。
可是,看起來溫柔的多鶴其實內心是堅定的,蘊含著巨大的能量,溫柔時可以像水一樣溫柔,發怒起來也可以像火一樣熱烈:
多鶴抄起地上的鍋鏟朝張儉砍去,張儉一佝身,鍋鏟砍在了墻上。這時要跟他你死我活的不是多鶴,是代浪村人。他們那特有的地獄一樣的怒氣,恰恰產生于長時間的沉默和平靜。代浪村人在多鶴身上附了體,鍋鏟成了她揮舞的武士刀[3]。
同時,多鶴身上還有一種那個時代的國人身上少有的專注:
她現在每天刻的最多的是“中國制造”幾個字,因為這四個字難度最大。她刻的字從來不報廢,一塊鋼一個字,個個都打在去越南、去非洲、去阿爾巴尼亞的火車上、鋼板上。多鶴罕見的專注目光和手藝傳播到三大洲去了[3]。
如果在日本,多鶴可能只是一個稍微漂亮一點的普通女子,可多鶴來到了中國,親人紛紛在她面前死去,她美麗的外表、獨特的性格加上如此悲慘的經歷造就了她不尋常的人生。
四、結語
通讀整部小說可以發現,其中關于日本的描寫有不少漏洞,包括日語的發音,日本的地名,等等。通常來說,一個漏洞百出的人物是不容易受到讀者喜歡的,嚴歌苓塑造的多鶴之所以如此受歡迎,很大原因便在于,書中的多鶴從外表到行動都極其符合中國讀者心中對日本“殘留兒童”的想象,在此基礎上,又增添了一些獨特的具有個人魅力的性格特征,她與嚴歌苓筆下的其他女性一樣,命運多舛,一生磨難,生命力極其頑強,用母性的力量包容一切,竭盡所能奉獻自己[5]。
參考文獻:
[1]呂雪.從女性主義角度分析《小姨多鶴》小說中的“姐妹情誼”[J].藝術殿堂,2009(10).
[2]楊曉文.嚴歌苓小說《小姨多鶴》論[J].華文文學,2012(5).
[3]嚴歌苓.小姨多鶴[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
[4]張艷艷.國族意識與人性情懷的再書寫——關于嚴歌苓《小姨多鶴》[J].華文文學,2008(5).
[5]馬煒.地母·佛性:嚴歌苓小說中“扶桑”“葡萄”形象探析[J].當代作家評論,2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