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怡 楊菁 安欣 劉晨紅
摘 要: 回族語言(也稱回族漢語、回族話)是漢語的一種特殊類型,它雖以漢語的形式存在,但與漢語有所不同。在民族高校,回族學生對回族語言文化的認同值得關注。本文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調查了北方民族大學部分回族學生。在語言使用上,回族學生在生活中使用普通話較多,對回族特色語言有較好地繼承,且多數回族學生對回族語言文化呈積極的認同態度。
關鍵詞: 民族高校 回族 語言文化認同
一、引言
北方民族大學是一所建立在寧夏回族自治區的部委高校,少數民族學生占60%。其中,回族學生約占總人數的16%,是比例較高的民族之一。
“回族語言和藏、維、蒙等少數民族語言不同,回族沒有獨立的民族語言。嚴格地說,回族語言就是回族使用的漢語。回族語言(也稱回族漢語、回族話)是漢語的一種特殊類型,其特殊性主要表現在回族語言具有地域性和民族性的特征”[1]。回族語言的民族性特征主要體現在語法、詞匯和語音方面,是回族語言的一般區別性特征[2]。在語法上,回族語言在詞法與句法上與漢語有所不同;在詞匯上,回族語言保留底層母語詞匯并將部分漢語詞匯回族化;在語音上,回族部分口語保留阿拉伯語、波斯語的語音特征。本文以具有鮮明回族特色的阿拉伯語、波斯語借詞為切入點,調查我校回族學生對回族語言的使用與態度,從而觀察其語言文化認同情況。
(一)相關研究現狀
中央民族大學的李敬在《北京回族的語言與文化認同》一文中以北京通州于家務回族村為例,采用問卷調查和訪談的方式進行田野調查,從語言使用情況、語言性質、語言態度、語言觀成因等方面對語言認同進行分析,同時從婚姻觀、風俗習慣保持、宗教信仰、族際關系等方面對北京回族的文化認同進行分析。陳建偉的《蘇州回族居民語言使用情況的調查與分析》調查了蘇州回族居民的語言使用狀況、語言能力和語言態度,并以普通話、蘇州話和英語的使用與回族語言的使用做出對比研究。劉晨紅的《紅寺堡回族中學生語言情況調查研究》調查了寧夏吳忠市紅寺堡地區的回族中學生語言使用情況和其語言態度。還有其他類似的以某一地區回族居民為例調查其語言認同與文化認同的論文。宋啟元、宋小樂、李娟、馬少彪的《從回族語言看其民族認同》介紹了回族語言的歷史源流與特色,并認為這種民族語言的特色強化了民族認同。李生信的《回族語言的民族屬性》認為回族語言的民族個性主要表現在民族語言的傳承、民族選擇用語、民族專有詞匯、特殊的語言組合和富有民族特色的方音。李生信的《從語言接觸理論看回族母語的演變》從語言接觸的理論分析回族母語的演變歷程經歷了民族母語階段、雙語階段和轉用漢語階段。丁克家的《回民語言及其文化屬性》對回族語言中的阿拉伯、波斯借詞及回族自造詞語的文化內涵進行了詳細闡釋。馬耀沂、馬永真的《試論回族的語言特色》從語法、詞匯等方面全面論述了回族語言的特點。主要著作有楊占武的《回族語言文化》,詳細介紹了回族語言發展的歷史進程,較為系統地論述了回族語言文字學、回族話中的借詞、語詞中的歷史、回族伊斯蘭教特點的漢語詞匯、諺語與文化習俗、回族經堂語、東干語、小兒錦等回族語言文化的主要內容。何克儉、楊萬寶著的《穆斯林回族常用語手冊》對回族特殊的民族用語進行了詳細的收集整理。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回族特有詞匯為切入點,調查北方民族大學回族學生的語言文化認同情況。
(二)理論基礎
廣義的語言認同包括語言態度與語言行為。語言行為指“說話行為”,與語用學的“言語行為”含義不同。語言行為就是一種認同行為,講話人的語言與其認同密不可分[3]。語言態度指人們受社會或民族認同、情感、目的和動機、行為傾向等因素影響,對一種語言或文字的社會價值形成一定的認識或評價[4]。語言態度一般分為感情和理智兩個方面,感情態度是指“說話人或聽話人在說到、聽到某種語言時,在情緒、感情上的感受和反映”,理智態度是指“說話人或聽話人對特定語言的使用價值和社會定位的理性評價”[5]。本文中的回族語言認同就是回族學生對回族語言的使用與評價態度。
從社會語言學的言語社區理論來看,在構成言語社區理論的五要素中,除“地域、人口、互動、設施”外,“認同和歸屬意識”是言語社區最重要的特性之一[6]。周永軍基于言語社區理論的“認同”要素,將言語社區分為五個類型(歸屬感認同、身份認同、民族認同、宗教認同、地域認同),其中,“言語社區中的宗教認同影響到個人與群體之間言語互動的程度與自我言語參與的積極性”[7]。由于回族語言的形成與運用都源于回族的文化核心伊斯蘭教[8],因此回族的語言認同與言語社區中的宗教認同密不可分。
“文化語言學認為,文化包括語言,語言是文化中的特殊文化。語言是一種文化現象,是文化總體的組成部分,是自成體系的特殊文化。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是語言的靈魂和底蘊”[9]。由此可見,語言與文化密切相關。
本次研究以回族特有詞匯為主要切入點,考察被試學生對回族特色語言的使用情況與認同態度,并由此淺觀其對回族文化的接受。
(三)研究方法及調查對象
本次研究主要采用問卷調查法,分別以紙質問卷與網上問卷的形式發放。
調查對象為:文史學院2017級全體回族學生、2015級漢語言文學專業全體回族學生;材料學院2017級全體回族學生;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2017級部分班級回族學生。大部分調查對象的居住地為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中衛、吳忠、銀川、石嘴山)、青海省(海東、西寧)、云南省(玉溪、昭通、昆明、楚雄),以及少部分來自山東、內蒙古、甘肅、山西、新疆、湖北等地;70%的調查對象居住在回民聚居區,30%居住在多民族聚居區,男女比例適中(男生46.67%,女生53.33%)。
本次調查的回族學生共124人,約占全校回族學生總數的3%。調查共發放問卷124份,回收有效問卷120份。其中,紙質問卷共發放100份,回收有效問卷96份,有效率96%;網上問卷通過“問卷網”發布,以QQ和微信等社交軟件為主要途徑,共回收有效問卷24份,所有紙質問卷數據均手動輸入“問卷網”中,與網上問卷數據整合統計。
二、回族學生語言使用情況
從社會語言學言語社區理論看,語言存在于社區之中。一個言語社區不一定只對應一種語言。在多語社區中,各語言的使用頻率影響回族學生對各語言的認同態度。本文調查了回族學生在多語社區中的語言使用情況,并在此基礎上觀察其語言態度。
表1 回族學生語言使用情況
數據表明,超過半數的被試學生經常使用普通話,15%的學生經常使用帶有方言色彩的回族話,31.7%的學生使用普通話與回族話的頻率差不多。可見,大多數被試學生在生活中使用普通話較多,普通話在回族學生交際中發揮主要作用,學生對普通話普遍認同。
三、回族學生對回族特有詞匯的使用情況
依據楊占武《回族語言文化》中“回族話外語詞匯例釋”附表,問卷共列舉61個常見回族口語詞匯(也就是回族特有詞匯),它們是:色倆目、色蘭、真主、安拉、胡達、阿斯瑪、穆瑞德、伊瑪目、麥斯志德、穆民、乃麻孜、古爾邦、阿布德、阿訇、阿布代斯、烏蘇里、艾斯里、大凈、小凈、換水、乜貼、討白、板代、艾米爾、都哇、盧罕、朵災海、古那哈、頓亞、爾卜、爾德、爾格拜、哈吉、哈拉姆、哈拉里、哈底斯、準白、阿娜、阿達、巴巴、黑頭、黑倆夫、尕達馬希、狠子日、乎克、鍋什、掃達、舒迷、哲麻里、賽拜布、沙得、索哈白、卡凡、埋體、亡人、無常、歸真、者那則、宰、油香、湯瓶。以這61個回族特有詞匯為主要切入點,考察被試學生對回族語言的使用與認同態度。
(一)回族學生對回族特有詞匯的熟悉情況
在民族高校內,回族學生與各民族學生交流頻繁,在各種因素影響下,回族學生對回族特色詞匯的熟悉掌握程度有所不同。
表2 回族學生對回族特有詞匯的熟悉情況
數據表明,13.3%的學生完全熟知,40%的被試學生了解大部分詞匯,24.17%的學生了解一部分,19.17%的學生了解極少,3.33%的學生完全不清楚。即超過半數的學生都比較了解(了解30個以上)回族特色詞匯,完全不清楚的學生只有3.33%。
(二)回族學生使用回族特有詞匯的場合
在不同場合下,回族學生選擇使用的語言也不同。社會語言學理論中,費希曼提出“語域理論”解釋語言的選擇。“所謂語域是指由一系列共同的行為規則(包括語言規則)制約的一組組典型的社會情景。在一定語域內人們必定選擇某一種語言、方言或風格”[10]。他分出了五個語域:家庭域、朋友域、宗教域、教育域和工作域。本文調查了回族學生使用回族特有詞匯的主要語域場合。此問題在調查問卷中為多選題,參選人數120人,總計選擇頻次192次。
表3 回族學生使用回族特有詞匯的場合
數據表明,回族特有詞匯用于與長輩交流的情況占31.25%,用于與本族人或伊斯蘭教徒交流的情況占32.29%,用于清真寺內交流的情況占18.23%,以上是占比排名前三位的數據。可見,影響被試學生使用回族語言的場合的因素除家族傳承外,還與宗教信仰緊密相關。
(三)回族學生對回族特有詞匯的認識
回族的族源主要是阿拉伯人、波斯人和突厥人,相應地,回族的語源主要是阿拉伯語、波斯語和突厥各語。其原始母語的消亡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不同來源的回回人操持各自母語的階段,二是雙語制階段(漢語及各自母語),三是采用漢語階段[11]。到元末明初,回族完成了采用漢語作為其民族共同語的進程。但在回族人使用的語言中,仍保留大量阿拉伯語、波斯語借詞,這使回族人無論身處哪個方言區,仍能保持其共同的語言特色。這種共同的語言特色,“對于本民族內部來說則是一種民族認同心理”[12]。本文通過兩個問題,調查回族學生對回族特有詞匯(也就是回族語言特色)的認識情況。
表4 回族學生對回族特有詞匯的認識情況
數據表明,81.67%的被試學生認為示例詞匯屬于回族語言特點,18.34%的學生表示不知道或不屬于;16.67%的被試學生認為回族語言與漢語有較大區別,52.5%的學生認為有一點區別,30.83%的學生認為無區別。
可見,大多數被試學生能確定示例詞匯為回族語言特點,且能感受到回族語言與漢語有些區別,但不能確定其他民族是否同樣也使用示例詞匯,即對回族語言特點的界限尚不明晰。這種現象表明,多數被試學生對回族語言特點的認識較為模糊,面對回族語言與漢族語言,大多只根據語言使用習慣判斷,并不能準確分辨,甚至有相當一部分學生認為回族語言與漢語普通話毫無分別。
(四)回族學生學習回族特有詞匯的途徑
對回族學生學習這些阿拉伯語、波斯語借詞的主要途徑我們進行調查,見表5。
表5 回族學生學習回族特有詞匯的途徑
數據表明,78.33%被試回族學生通過長輩傳授學習回族特有詞匯,是最普遍的學習途徑。35.83%在清真寺學會,25%通過與當地人/鄰居交流學會,18.33%通過經學院及其他途徑學會。可見,學生對回族語言的繼承主要是通過家族長輩與清真寺,表明家庭環境與宗教場所是回族學生學習回族特色詞匯的主要途徑。
四、回族學生對回族特色語言的態度
“語言態度指人們受社會或民族認同、情感、目的和動機、行為傾向等因素影響,對一種語言或文字的社會價值形成一定的認識或評價”[13]。回族學生對回族特色詞匯的學習態度同時反映其對回族特色語言的態度。
表6 回族學生對示例回族特色詞匯的認同與學習態度
數據表明,52.5%的被試學生認為作為回族有必要懂得這些具有回族特色的詞匯,40.83%的學生認為懂得常用詞匯即可,且二者都有意愿去了解。可見,大多數被試學生都對回族特色語言持積極的認同態度,且有意愿學習和了解。
“文化語言學認為,文化包括語言,語言是文化中的特殊文化。語言是一種文化現象,是文化總體的組成部分,是自成體系的特殊文化。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是語言的靈魂和底蘊”[14]。語言與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因此,回族學生對其特色語言的認同影響著其對回族文化的接受;回族學生對回族文化的了解情況也反映著其對回族特色語言的認同。
表7 回族學生對回族歷史及傳統節日的了解情況
表8 回族學生對回族風俗習慣的了解情況
數據表明,在回族發展歷史方面,81.67%的被試學生知道大概但不清楚,15%的學生熟知;在回族傳統節日方面,超過93%的學生都基本了解或熟知;在回族風俗習慣方面(宗教信仰、衛生習慣、飲食禁忌、婚喪事理、其他),被試學生對每一項的了解程度都在80%左右。由此分析,絕大多數被試學生對回族文化的了解情況較好。
表9 回族學生是否介意與族外人或非穆斯林戀愛的情況
數據表明,問及“是否介意與族外人或非穆斯林談戀愛/結婚”時,70%的被試學生都比較介意,30%的學生覺得無所謂或完全不介意。由此分析,大多數被試學生都難以接受違背伊斯蘭教教義的選擇,可見,回族文化的傳承很大程度上與宗教的共同信仰有關。
綜合表7-表9可知,大多數被試學生都對回族特色語言持積極的認同態度,且有意愿去學習和了解。絕大多數被試學生對回族文化的了解情況較好。回族文化的傳承很大程度上與宗教的共同信仰有關。
五、結語
大多數被試回族學生在生活中使用普通話較多,普通話在回族學生交際中發揮主要作用,學生對普通話普遍認同。大部分回族學生都對回族特色詞匯有所了解,家庭環境和宗教場所是其使用回族特色詞匯的主要場合,也是其學習回族特色詞匯的主要途徑。多數回族學生對回族語言特點的認識較為模糊,但其對回族特色語言呈積極的認同態度,且愿意學習和繼承。絕大多數被試學生對回族文化的了解情況較好,回族文化的傳承很大程度上與其對宗教的共同信仰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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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17年國家級大學生創新訓練項目“北方民族大學少數民族學生語言文化認同調查研究”[編號:201711407007];北方民族大學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編號:2016JYZD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