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葉甫蓋尼?奧涅金》中的詞匯多義性

陳杭程

摘要：每個民族的詞匯都豐富至極，而每個詞匯中又包含了不同的形象和意義，其中俄語詞匯不僅數量龐大，而且意義豐富，這在俄語文學作品中表現得尤為明顯。俄羅斯詩歌的太陽——普希金在其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將一詞多義這一語言現象發揮到近乎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僅優美了詩句，飽滿了形象，更加深了寓意。本文將對這一藝術臻品中詞匯多義性特別是隱喻的運用做一個淺要的分析，并總結一些詞匯的常用義項。

關鍵詞：葉甫蓋尼·奧涅金；俄語；詞匯；多義性；隱喻

詞匯的多義性是語言中最為常見的現象之一，因為常見所以顯得普通。然而，普通不意味著它簡單。事實上，多義性是語言學中一種極為多變和復雜的現象，它對于語言基礎功能的發揮起著重要的作用，同時豐富了語言的表現力。普希金創作的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是俄羅斯第一部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別林斯基把普希金這部小說比作是“俄羅斯生活的百科全書”，俄羅斯著名學者巴赫金稱“俄羅斯生活在這里用自己所有的一切聲音說話，用時代所有的語言和風格說話。文學語言在小說中不是表現為統一的、完全現成的、毫無爭議的語言，它恰恰表現為生動的雜語，表現為形成和更新的過程。作者的語言力圖克服過時垂死的風格和時興的文學流派語言那種表面的‘文學味”。①作為俄羅斯標準語的創始人，普希金在這部作品中綜合使用了舊時詞匯的不同意義，又創造性地賦予了已有詞匯一些新的意義，使得全篇語言簡潔優美，意象豐富飽滿，而那些新的義項也成為后來的俄羅斯人公認的標準詞義。本文將對《奧涅金》中的一詞多義現象進行一個具體的例證分析。

1. 俄語詞匯多義性的概念

1.1 多義詞的基本概念

大多數俄語單詞的詞義不止一個，而是多個，這樣的詞叫做多義詞，與其相對的就是單義詞。其實，所有的詞在產生之初都是單義的。詞的意義由單義向多義的發展可以用語言的經濟性原則、用知識的無限性與語言資源的有限性之間的矛盾、用必須限制詞的總量的客觀需要、用人類認識世界的基本能力—概括能力、用促進語言發展和變化的社會、歷史和文化因素等諸多原因來解釋。②通常詞的各個義項之間彼此有一定的聯系，構成同一個語義復合整體，稱作詞的語義結構。多義詞各義項間的聯系明顯地反映了語言和詞匯具有的體系特征。一般來說，多義詞所有義項中只有一個是主要的、基本的意義，其他意義是由其基本意義派生出來的。

1.2 多義性的基本概念及其類型

詞匯單位具有若干個意義的能力叫作多義性。詞的多義性通常體現在言語當中：上下文使多義詞的意義變得明確，而脫離上下文的孤立的詞匯要按照詞的基本意義去理解。③按照一事物稱名于另一事物的理據及特征，一般將詞的多義性劃分為三種類型：隱喻、換喻和提喻。而隱喻是指根據某種相似特征把一事物名稱轉移給另一事物，可根據外形、顏色、位置、評價等理據來拓展詞義。《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就有大量的隱喻存在。

2. 《葉甫蓋尼·奧涅金》中體現的詞匯多義性

擁有高超語言技巧的普希金在自己的作品《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充分發揮了俄語詞匯的派生能力，將許多新創造的詞義注入到了俄語標準語中，極大地豐富了俄羅斯民族語言，促進了俄羅斯民族文學的發展。

以Золотой為例，普希金在作品中多次使用該詞以表達另外的涵義：

Вдали пред ним пестрели и цвели

Луга и нивы золотые （II， I）. ④

門前一溪清流。眺望遠方，

色彩斑駁，一片繁榮景象，

那是牧場和金色的農田。⑤（智量譯）

此處普希金運用了Золотой的原意——金色的，但除此之外，作者傳達的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即豐收的。

Но лето быстрое летит，

Настала осень золотая （VII， XXIX）.

而夏天卻在急速地飛走。

金黃色的秋天已經來到。（智量譯）

這里的金黃色在俄羅斯文化里已經完全進化為更具象征意義的一個意思了，“золотая осень”“金秋”的涵義在中國也是通用的，我們將其寓意為美麗的，收獲的。

此外，全篇多次使用了лететь（飛）這個動詞以表達不同語境下的內涵。

Непостоянный обожатель

Очаровательных актрис

Почетный гражданин кулис

Онегин полетел к театру （I， XVII）.

出入后臺的可敬公民，

見到漂亮女角便會陶醉，

可又朝三暮四，常換口味，

這時候他正向劇院奔來。（智量譯）

這里的лететь已經超出了代表鳥類飛翔的涵義，用于指人急沖沖地趕赴某地，因此非常生動地還原了奧涅金當時流連劇院的現實場景。

Татьяна прыг в другие сени

С крыльца на двор и прямо в сад

Летит， летит： взглянуть назад

Не смеет （III， XXXVIII）.

達吉雅娜忽地跳進另一間過道，

從門廊又跳進院子，直奔花園，

飛跑呀，飛跑呀，連回頭看一眼

她也不敢。（智量譯）

此處的лететь展示的是達吉雅娜在聽聞奧涅金到來時由于緊張興奮而不禁步履加快的場景。“飛跑的”不僅是女主角的一對足，更是一顆少女顫動的心。

相同的例子還有буря：

Под сень черемух и акаций

От бурь укрывшись наконец

Живет， как истинный мудрец... （VI， VII）

躲進野殷桃和洋槐的陰涼，

終于把人世的風險擺脫，

過起一種真正的圣賢生活。（智量譯）

буря原為暴風雨的意思，普希金在這里提取了它的抽象意義，用于形容人世的動蕩和不安，給讀者以直觀和形象的感受。

由于一個單詞具有豐富的聯想意義，所以在上下文中我們可以由一個具體的形象聯想到另一個較為抽象但卻生動的形象。普希金就極會捕捉每個單詞背后所蘊含的深層意義，并將以描繪出來以供讀者欣賞共鳴。

Отец его тогда скончался

Перед Онегиным собрался

Заимодавцев жадный полк （I， LI）.

那時他父親一命嗚呼，

一大群貪得無厭的債主

全都跑來找到奧涅金。（智量譯）

原義為軍隊的полк（團）在此處形象地表示一群火急火燎的債主，畫面感十足。

Онегин шкафы отворил；

В одном нашел тетрадь расхода，

В другом наливок целый строй （II， III）.

奧涅金打開了兩扇櫥門：

在一只櫥里，他發現一本賬簿，

另一只櫥里是成排的露酒。（智量譯）

строй原為列、隊的意義，在這里作者將其酒擬人化，好似一個個士兵站隊而立，而строй也出現了新意，派生為“一排、一行”，可以用作描繪事物。

普希金還喜歡對火的形象做補充，將其抽象的形象運用到各種靈感和情感中，表達出靈感的迸發之意和情感的熾熱之況。如下兩例：

Их разговор благоразумный

О сенокосе， о вине， о псарне， о своей родне，

Конечно， не блистал ни чувством.

Ни поэтическим огнем （II， XI）.

他們的談論真可謂高深，

又談割草，又談喝酒，

又談自家的親戚，又談養狗，

自然，閃耀不出詩的火花，

也不會閃耀出什么感情。（智量譯）

Когда страстей угаснет пламя

И нам становятся смешны

Их своевольство иль порывы （II， XVIII）.

當激情的烈火終于熄滅，

它們的任性也罷，沖動也罷，

亦或是這以后的飛短流長，

對我們都變得滑稽而荒唐。（智量譯）

普希金擅長將一些描寫實物的詞用來隱喻抽象的現象和情感，最常見的就是二格處理。

Или с природой оживленной

Сближаем думою смущенной

Мы увяданье наших дней （VII， III）.

或許是，由于自己心頭的惶恐，

面對大自然的生氣勃勃，

我們不禁聯想到年華凋殘。（智量譯）

увяданье原義指花的凋謝，但在這里，作者將其與逝去的歲月搭配使用，不僅感慨光陰似箭，更流露出了對虛度光陰的哀嘆。

Вот крупной солью светской злости

Стал оживляться разговор （VIII， XXIII）.

上流社會尖酸刻薄的言笑

使談話進行得生動而活潑。（智量譯）

соль本義為鹽，但在本段詩歌中，作者從鹽的形象中抽象出一個輔料意義，將其比作上流社會虛偽社交的談笑，諷刺十分到位。

3. 結語

通過對《葉甫蓋尼·奧涅金》具體詩句的分析，我們不僅可以看到普希金遣詞造句的高超技藝，也可以對詞匯的多義現象有更深入的了解。詞匯在誕生之初其實并不同時具有多重意義，詞義的增加是詞匯在話語使用中逐漸形成的，之后慢慢作為語言事實進入詞匯系統固定下來。而在確定詞義的過程中，上下文起到一個提示但限制的作用，這可以幫助讀者更具體形象地體會詞義的多樣和變換。作為詞匯多義性的一個類型，隱喻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通常是根據事物各種特征之間的相似點對詞的基本原義進行隱喻再現，使得詩歌語言更具表現力和感染力。總而言之，詞匯多義性是個普通但卻值得深入研究的有趣的語言現象，而讀者則可以從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中捕捉到多義性的靈感進而更好地汲取文學的養分。

參考文獻：

[1]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年版。

[2]吳哲：《現代俄語詞匯的多義性研究》[M]，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

[3]楊杰：《俄語詞匯學教程》[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4]Евгений Онегин. А.С. Пушкин. Издательская Группа Азбука-Аттикус， 2013.

[5]普希金：《葉甫蓋尼·奧涅金》[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

注釋：

①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70頁。

②吳哲：《現代俄語詞匯的多義性研究》[M]，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68頁。

③楊杰：《俄語詞匯學教程》[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29頁。

④Евгений Онегин. А.С. Пушкин. Издательская Группа Азбука-Аттикус， 2013.

⑤普希金：《葉甫蓋尼·奧涅金》[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