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強 陳緯
摘要:大學是生產高深知識的機構,因知識所具備的社會性與功利性,國家必然要控制大學,而高深知識的基本屬性決定了大學需要自由,大學自治就是大學自由得以實現的一種制度保障。通過對布迪厄的場域理論的分析,本文認為,大學自治的實現,一方面取決于知識的功利性,另一方面取決于國家力量的強弱。大學越是能忠于自身的學術屬性,并國家和社會證明其“有用”的基礎上,知識資本所賦予大學的學術權力就能形成強大的學術底座,對外界的政治干預和經濟干預形成抵制的屏障。而當強勢的國家力量缺乏學術力量與之博弈之時,國家就會有意或無意侵犯大學邊界,破壞大學自治。
關鍵詞:大學自治;知識場域;高深知識;國家力量
大學剛開始可以被視為屬于個體在知識領域內的碎片化的探索活動,是一種較為零散的業余的行為,后來逐漸發展成一群人圍繞知識共同組成的學生群體、教師群體或者是師生群體,通過借鑒行會組織的形式,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利與來自王權或神權的干預所做出來的組織上的反應,后來伴隨著大學規模的日益擴大,最終從一個居無定所的知識聚落演變為具有物理空間的制度化組織。[1]但是不管大學如何演變,大學都是圍繞著知識而形成的共同體,是對知識的尋求把教師和學生們聚集在一起,并用知識的話語構筑起了大學的精神領域,形成與其他組織不同的本質屬性,布迪厄的場域理論就是解釋這一特性的極好視角。
一、布迪厄的場域理論
“場域”(field)是由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體系,他認為社會是由大量的具有相對自主性的“場域”構成的,這些“場域”是具有自身邏輯和必然性的客觀關系空間。布迪爾認為,一個高度分化的社會并非是由各種系統功能、一套共享的文化、縱橫交錯的沖突或者一個君臨四方的權威整合在一起所形成的渾然一體的整體,社會是各個相對獨立的“游戲”領域,也就是可以社會化約為一個個場域。這些小場域對外部的社會空間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內部有其自身的實踐邏輯和游戲規則。[2]可以從以下的幾個方面來理解場域:
首先,可以將場域設想為一個空間,有自身的界限。場域在“歷史中圍繞其自身特有的、與其他場域不同的社會關系、賭注和資源逐漸獲得自治”[3],場域的界限就位于場域效果停止的地方。比如,在布迪厄的著作中就認為合唱團、讀書俱樂部就不一定能夠成場域,但是大學就可以成為一個場域,每一個場域在與其他場域交互的過程中都潛在的構成了一個動態的邊界,形成了自身的游戲空間。因為處于不同位置的行動者都試圖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劃定游戲的邊界,因此,邊界就是場域內部斗爭的關鍵所在。
其次,場域中的位置,是依靠資本的類型和總量決定的,因此也存在著支配和服從之分。場域的特性是由存在于其中的不同資本的類型決定的。資本與場域的關系非常緊密,因為,“只有在一個場域的關系中,資本才能得以存在并發揮作用。”[4]可以說,是場域決定了資本的類型和效力,以及不同資本之間的相互轉換。布迪厄把資本劃分為三種類型:經濟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經濟資本可以直接轉化為貨幣,也可以制度化為產權形式。文化資本又被稱之為信息資本(infornmational capital),具有三種形態:身體化的形態,比如言辭的流利,審美情趣及教養;客體化的形態,主要表現為文化商品,如圖書等可以通過物質媒體來傳遞;還有制度化的形態,表現為社會對資格的認可,比如教育文憑所提供的學術資格等。但是文化資本來源于經濟資本,也在總的原則上受制于經濟資本。社會資本是指“某個個人或是群體,憑借擁有一個比較穩定,又有一定程度上制度化的相互交往、彼此熟悉的關系網,從而積累起來的資源的總和。”[5]
第三,布迪厄從“資本”和“權力”的角度來揭示場域運作和轉變的動力。布迪尓看重資本的作用——正是場域中積極活動的各種力量造成了場域中至關重要的差異,確定了特定的資本。“一種特定的資本總是在給定的場域中有效,即是斗爭的武器,又是斗爭的利害所在”。[6]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資本產生了場域中的權力,“這種資本賦予了某種支配場域的權力,賦予了某種支配那些體現在物質或身體上的生產或在生產工具(這些工具的分配就構成了場域結構本身)的權力,并賦予了某種支配那些確定場域日常運作的常規和規則以及從中生產利潤的權力”。[7]
二、知識場域與大學組織
通過對以上三點的分析,將場域理論運用于對大學這一以知識為其自身目的的機構,那么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理解大學場域。
(一)大學是一個知識場域,具有相對的自主性
每一個場域都有自身特定的邏輯和必然性,都具有自主化的傾向,一個場域越是自主化,這個場域的語言越是具有規范性和科學性,在競爭中越是遵循是非邏輯而不是敵友邏輯。[8]在布迪厄的那里,場域所享有的自主都只是相對的自主,而并非絕對的自主。但是當一個場域越具有自主性,那么這個場域就越能加強他自身所具有的邏輯,加強他特定歷史的積累產物,在這個意義上,科學場域是自主化最強的場域,政治場域是自主性最低的場域。因為知識文化因其有自身獨特的內部發展過程,因此布迪厄創造出了“知識場域”(intellectual fields)這一概念用來解釋對個體產生影響的場域中介。
“場域是客觀關系的系統,也是社會制度的產物,但體現在事物中,或體現在類似于物理對象那樣的現實機制中。”[9]以高深知識為其目的的大學,通過了專門的組織設計和制度安排,形成了屬于自己的特定的知識場域,這個場域又可以被稱之為“大學場域”。但是大學又是圍繞著知識的生產、傳播和消費形成的客觀關系網絡,[10]大學這一場域有自己的邏輯和規律,知識,即是布迪厄所指的文化資本就構成了大學的邏輯支點,使得大學相較經濟場域、政治場域和家庭場域來說,具有了明晰的邊界,形成了具有自主性的文化場域和意義場域。[11]
“大學場域”是處于“社會場域”這一元場域中,社會中的其他場域,如政治的、宗教的和經濟的場域都會與大學場域發生關系,會對大學場域產生影響,大學的發展都是與這些場域的作用的基礎上發展起來。大學也并非寧靜的“港灣”,各種沖突和混戰都在這里產生、消逝,又再次的重復上演。大學的場域中處處都能體現著沖突的本性,它的沖突的根源產生在與知識相聯系的文化資本而就此產生的文化權力,其他力量需要與大學展開競爭與爭奪。這幾種表現在大學為了爭取學術自由而展開的大學與社會之間的控制與反控制的歷史。
(二)大學的文化資本的來源是高深知識
布迪厄認為,場域由資本所界定和劃分,大學是從事研究高深知識活動的機構,那么,在這一場域中的媒介資本就是高深知識。大學的組織結構是以學科為中心的二元矩陣結構,大學的所有功能都是圍繞著高深知識這一文化資本展開。[12]“教育活動的各個要素以及他們之間的聯系,基本上都是通過知識實現的。顯然,教師是通過知識的組織和講授而與學生互動;而學生也是通過對知識的學習而實現與教師以及其他教育者的交往的;教育管理者的活動也是通過對知識的組織、控制和評價來實現的,……我們甚至可以認為,教育活動、教育制度與其他社會活動、社會制度之間的關系,從根本上看,也都是通過知識而完成的。”[13]當然,在知識場域中也存在著其他的資本類型,比如經濟資本、社會資本等,并且這些資本也在很大程度上參與并且影響著知識場域的運行,但是這些資本都不能充分的解釋知識場域的基本邏輯,只有知識(高深知識)才能使得知識場域與以經濟資本為媒介的經濟場域,和以權力資本(關系資本)為媒介的政治場域相區別,從而賦予知識場域以文化意蘊。[14]
(三)大學的權力主體應該是學術權力
權力的基礎是資本,因為場域中存在著不同的資本形態,這些場域也就因而具有了不同的權力形態。因為高深知識是大學這一知識場域中的文化資本,高深知識這一屬性決定了大學組織中的權利主體應該是學術權力。福柯把學術權力界定為知識和權力的聯姻使得“知識力量成為人類生命改變的代理人”[15]。
因為高深知識的高深性和專業性,只有學者才是研究高深知識的人,也是高深知識的看護人,因而也需要學者自己來掌握、管理和評價。“既然高深知識需要超出一般的、復雜的甚至是神秘的知識,那么,自然只有學者能夠深刻的理解它的復雜性。因而,在知識的問題上應該讓專家單獨解決這一領域中的問題。他們應該是一個自治團體。教師就應該廣泛控制學術活動。由于他們最清楚高深學問的內容,因此他們最有資格決定應該開設哪些科目以及如何講授。此外,教師還應該決定誰最有資格學習高深學問、誰已經掌握了知識并應該獲得學位。更顯而易見的是,教師比其他人更清楚的知道誰有資格成為教授。”[16]因此,對知識活動或學術活動的廣泛控制就應該成為學者的一種必然學術行為方式。同行評價是學術自主性的象征,高深知識的深奧性和專門化的特性賦予了學術的獨立價值和求新求異的內部資助,從而決定了同行專家作為學術評價主體對高深知識自我控制的合理性,以及專家系統的自主權作為對知識認定進行制度安排的必要性。[17]
三、大學自治何以可能?
以高深知識為其邏輯起點的大學,因為內蘊了知識生產的自由性和社會性的矛盾,因此,常常會陷入到維護學術自由和滿足社會需求的矛盾沖突中,大學發展的歷史也表明,只有在兩者之間保持著適當張力和平衡,大學才能獲得源源不竭的發展動力。盡管二者的調和非常艱難,但是大學還是發展出了這樣的一種機制,使得二者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調和,使得大學獲得了穩健的發展。這種機制就是大學自治制度。
(一)大學自治及其功能
1、大學自治
大學自治或學術自治的英文表述有university autonomy、academic autonomy和institutional autonomy,是“指大學作為法人實體不受國家、教會、任何其他私人或公共的法人社團以及任何諸如統治者、政治家、政府官員教會負責人、政策評論家或實業家等個人干涉的自由。它是由有能力代表大學,而不是作為個人的大學成員就大學事務做出決定的自由。”[18]歷史上,大學自治制度經歷過以中世紀大學為代表的特權自治,19世紀德國大學為代表的制度自治,再到20世紀60年代以來以美國大學為代表的責任自治三個階段[19],大學自治在與外部力量的不斷交匯與變化的過程中,成為現代大學最為核心的制度,為維護大學的學術本性做出了卓越貢獻。大學自治從維護大學的本性出發,是為了“自有研究的精神所塑造”而發展出來的針對國家控制的“抗干擾機制”;從功能上看,大學自治制度通過大學這一載體,以平衡器的作用來協調了大學內部自由和外部控制之間的矛盾。[20]
可以說,大學自治是學術自由得以實現的必要條件。大學自治構建了學術探索能夠自由進行的場域,為學者自由的開展學術活動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場所。“享有學術自治,無論這種自治是受法律、財政獨立的限定或保護,還是基于合乎習俗的寬容,這對于每一所大學自由地、無拘無束地履行其基本職責都是必要的保障,他能夠使智力上的差異成為促進知識發展的手段。”[21]大學自治和學術自由同是為了堅守學術中心地位,守護自主的知識權力,但是,不同的是,學術自由是個體性權力(individual right),而大學自治則是“團體性權力”(institutional rights)。可以說,一個具有自主性的團體能更好的保護團體中的個人自由,而在一個被外部力量干預嚴重的團體中,個人的自由也無法得到保障。在享有自治的大學內部,教師個人的學術自由更能得到保障,而行使大學自治權利的個體的學術自由,也更傾向于得到保護。舒米特指出,大學的學術自由唯有置于大學自治這項制度的保障之下才可能實現。大學自治是知識自主和學術自由精神的合理延伸或當然結果;從制度層面上看,大學自治在客觀上起到了學術自由的制度支撐和組織保障作用,離開了大學自治制度,喪失了棲身之所的知識獨立和學術自由,都只能是海市蜃樓,曇花一現。
2、大學的“出場”與“入場”功能
社會對于學術自由的限制是雙重的,一種被稱之為“消極干預”,指的是國家或一定的社會集團為了實現其自身的利益,對學術活動進行的控制或干預,使得學術朝向既定的方向發展,并往往打上了“國家至上”、“社會本位”的名義,個體的學術自由得不到保障,往往造成學術的扭曲和知識的單一與僵硬。另一種干預與之相反,被稱之為“積極干預”,是國家或社會為了避免學者因沉溺于單一的學術,產生的思想和想法偏執并脫離實際,或者是學術成果對公共利益會產生危害而進行的干預和控制,這種情況可以用“規制”來形容。在大學的發展史上,比如在工業革命時期,國家對大學的“規制”就使得大學的偏激、保守和排斥新知識都發揮重要作用。
但是,因為社會對學術的控制的兩面性,大學場域也相應的發展出了兩種功能:“進場功能”和“出場功能”。“進場功能”指的是大學并不是封閉的象牙塔,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面對社會的積極干預和合理要求,大學可以讓社會“進場”,甚至是主動邀請其“進場”。大學在日益橫向分化的學科之上形成了縱向的具有嚴格等級、職責明確的科層系統,并且通過這一與外界保持聯系的組織機制,將社會干預逐漸映射到基層的知識生產單位和知識生產個體(學者)。[22]而大學作為一科層組織,又通過制定與國家的法律和大政方針吻合的內部規范、制度,并在國家教育行政機關依法審核的基礎之上才能生效,這個過程對大學的學術自由起著限制和規范的作用,這也是“入場”功能的其中一種效力。因此,面對外來因素的形塑,大學也構建著自身內部的秩序,學者們是大學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也需要接受這些共同規則的制約。因而,學術自由也不是無限的,學術自由的限度往往在知識內在張力與外在的社會干預力量的博弈中不斷變化,只能是一定程度上的學術自由。
大學的場域還有“出場”功能。出場功能的基礎就在于大學場域中的知識權力,是圍繞著這一核心權力所發展起來的大學的防御和抗干擾的學術機制,它能把來自于社會的負面的、消極的干預反射回到社會場域中,因而能為學者創造出一個自由思考、自由探索、自由表達、自由傳播的理想空間。但是大學能在多大程度上發揮“出場功能”,主要取決于知識資本所賦予它的權力,即大學能在多大程度上堅守其核心理念,保持其相對于社會的獨立性。按照布迪厄的話說:“這種資本賦予了某種支配場域的權力,賦予了某種支配那些體現在物質或身體外的生產或再生產工具(這些工具的分配就構成了場域結構本身)的權力,并賦予了某種支配那些確定場域日常運作的常規和規則”[23]。因此,知識資本以及建立在此之上的文化權力是大學場域抵制政治場域和經濟場域的剛性主宰,并獲得獨立性和自主性的內在力量。[24]
(二)大學自治何以可能?
歷史上從來就沒有過絕對的自治,大學自治都是相對的,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和不同的政治經濟環境下,大學所能獲得的自治權利的程度和范圍都是不一致的。這主要取決于兩方面的因素:一是大學內部知識的社會維度的彰顯程度,即大學所生產的產品——知識,對于國家和社會而言有多功利,這是由知識生產所具有的社會性所決定的。二是國家能力的強弱程度的制約,大學的自治權力總是處于與外在權力博弈的過程中,尤其是與外部政治力量的博弈之中。
首先,堅守學術精神是大學自治能成為可能的前提和基礎。當大學場域內的學術資源和學術權力都過多的依附于場域外的資源和權力時,大學要么作為意識形態的工具被納入政治場域,要么就拜倒在市場的石榴裙下,接受經濟場域的規則。就國家和大學關系而言,當大學場域與國家場域高度融合,大學便已然失去了獨立性,任憑國家對其“入場”,在其強勢的干預下對國家聽之任之,完全按照國家的要求行事,那么大學最終會淪為政治的附庸,雖然在短期內能得到來自國家的資助與認可,卻因脫離了自身的邏輯,因而也就失去了立足的根基,更談不上大學的場域功能,因此,大學場域的緩沖作用的發揮以及其發揮的限度,主要取決于大學本身是否具有相對明晰的邊界和自主性空間。因此,大學需要,而且也必須要堅守與其他資本和權力形態保持適當距離的原則。“這樣一條原則,它規定學術環境必須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外在于時代精神,不緊趨時代的主流觀念,不與挑動人們種種激情的時代主流觀念站到一起。……一種文明,除非它與當時保持一定的距離,在一定程度上采取一種古樸的性格,否則將不會產生任何具有教育價值的東西。”[25]大學自治可能成為實現的第一個條件就是大學的學術的精神,大學忠誠、執著、熱愛、守護學術,秉承自身的邏輯,大學就能在日益變化的世界中獲取到大學自治的最為重要的前提條件。而學術精神的彰顯體現在大學中就是“以知識為業”的學者們立足于“高深知識”,與外部世界保持合理邊界,大學內部、外部的管理結構中,代表國家的行政權力需要充分尊重以教授為代表的學術權力,賦予學術權力最大的決定權與自主權。
其次,大學需要向國家證明自身的價值。知識的社會性發揮的程度決定了國家干預大學和大學場域出場功能的發揮程度。可以說,如果大學所生產出來的東西不具備社會性,那國家便失去了干預大學的動力,大學也不可能獲得來自國家的大力資助。大學越具有社會性,就意味著其知識資本得到了越大程度的發揮,知識被證明越有價值,大學也才能形成與國家相抗衡的權力。近代以來,國家化大學趨勢日盛,國家看到了大學所生產的知識帶來的社會功利價值,因此也成為了大學資源的最大提供者。開辦大學的場地、經費、設備等元素都由國家提供,大學對國家的公共資源產生了較強的依賴,因而國家也享有管理和控制大學的權利。教育的社會功能還體現在培養具有高生產能力和創造能力的人力資本,促進社會成員的“公平”流動。一定程度上,功利主義及其擴張奠定了國家控制大學的理論根基。[26]大學場域在功利主義驅動下處于不斷的擴張過程中,與社會場域的“接觸面”越來越大,從而為社會政治事務不斷地以各種方式滲透到大學中去提供了便利。另一方面,隨著大學功能的擴展,大學之于社會的繁榮與發展愈益重要,以至于越來越受到國家的監督和控制。大學的歷史證明,伴隨著大學功能的每一次擴大,國家對大學的控制也傾向于加強,而大學自治權則受到越來越多的限制。但是不置可否,大學也只有在這過程中才有條件確立知識資本的價值與作用,擁有知識的學者們才能發展處自身的學術權力,擁有與國家像抗衡的現實條件,代表大學行使出場功能。
第三,國家能力與市民社會的強弱是大學自治的外部環境。國家能力主要是國家通過國家機關行使國家權力、履行國家職能的能力,它在形式上表現為國家貫徹自己意志和實現政策目標的能力,國家能力的核心內容是政治統治能力,除此之外還包括社會治理能力,這二者構成了國家能力的基本形式。[27]國家能力的強弱,可以在與社會的互動中體現出來,可以說二者是一對矛盾體,是一種此強彼弱,此消彼長的互補關系。一個國家的能力應該是有條件的、適度的、結構性的,因為國家能力的強弱直接關系到社會自治領域能否存在,而這個自治領域又是大學自治的社會條件。[28]當國家發現大學對一國的文化、政治和經濟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國家便會加強對大學的控制,使得大學為其所用。在二者的這種關系中,獨立于國家統治之外的社會自治領域,或者被稱之為市民社會,為大學自治的誕生提供了社會土壤,也為國家權力能力設置了界限。歷史上,沒有市民社會存在空間的國家往往形成的是專制集權體制,國家往往以“全能型”的方式運轉。因為國家的強制性權力缺乏必要的約束,國家機器觸角延伸至社會的各個角落,社會權力相對萎縮,缺乏必要的活力和張力,因而國家內部同質化程度高,整個社會從個人到組織都欠缺自主性而成為國家的附屬物。[29]大學自然也難逃此種命運,甚至會完全淪為國家的御用工具。按照布迪厄的觀點來看,在國家與社會場域完全重合,成為了“元場域”。當一個場域中的支配者成功的壓制和平定了被支配者的反抗后,所有的社會運動都會以一種自上而下的方式進行,在支配效果增強的同時,場域中的各種爭奪關系和辯證關系都會停止發揮作用,也就是“歷史的終結”。正因為市民社會對國家權力的限制,就能為大學的自治提供外部的社會條件,不管是中世紀大學的誕生,還是近代以來大學自治制度的形成發展,都是以市民社會相對于國家的獨立為前提。
總之,大學之所以可以歷久彌新、薪火相傳,就在于大學產生的最初動因——研究“高深學問”的學術宗旨始終沒變,“學術”一直是大學發展的最為核心的概念,因而大學一直堅守著學術自由精神,它構成了大學發展的內在邏輯,在受到外來干預之時,他能調動強大的學術底座,對外部力量形成牽制,守住大學的學術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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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第一作者:崔延強,西南大學,教授,博導;
第二作者:陳緯,西南大學,教育學部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