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簽提單性質與責任問題研究

蔡亞琦

摘 要 隨著經濟全球化與國際航運業的發展，提單在海運中的作用愈發舉足輕重，但倒簽提單欺詐行為的增加使得國際海上貿易遭到重創。如何對倒簽提單行為進行有效地法律規制已成為一個重要課題。

關鍵詞 倒簽提單 法律性質 責任承擔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識碼：A

提單（Bill of Lading B/L）是國際海上運輸中最廣泛適用的一種合同形式，《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以下簡稱《海商法》）第七十一條明確規定：“提單是指用以證明海上貨物運輸合同和貨物已經由承運人接收或者裝船，以及承運人保證據以交付貨物的單證。”在國際海上運輸貿易中，提單即為由承運人承運貨物時簽發給發貨人（可以是出口人也可以是貨物代理人）的一種憑證。收貨人憑提單向貨運目的地的承運人提貨，提單須經承運人或船方簽字后始能生效。誰持有提單，誰就有權提取貨物。而倒簽提單（Anti-dated B/L）是指承運人在托運人的要求下，簽發的日期早于貨物實際裝船日期的提單。承運人之所以簽發早于貨物實際裝船日期的提單是為了滿足托運人的要求，并符合信用證對于裝船日期的規定，順利結匯完成交易。倒簽提單行為實際上是承運人與托運人聯合欺詐收貨人的一種單方行為，具有很大風險。

隨著國際貿易的不斷發展，倒簽提單所產生的提單欺詐也愈演愈烈，這不僅給國際貿易買賣雙方和運輸方造成了巨大損害，而且對損害發生地的經濟、金融制度造成了極大影響。

其次，倒簽提單行為對收貨人的利益造成威脅，對收貨人構成欺詐。倒簽提單掩飾了虛假的提單簽發日期，使得賣方依據“單證一致”、“單單一致”原則取得貨款，導致買方利益無法保障的同時還可能因此讓買方無法行使合同解除權。

最后，倒簽提單行為可能使承運人損失大筆海上運輸費用。若收貨人知道提單倒簽的事實，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的標的物市價下降導致買方無利可圖時，收貨人可以倒簽提單為由拒絕收貨，并向承運人要求損害賠償。在運費到付（CPT）的國際貿易中，如果出現上述狀況，承運人不僅無法取得運費，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糾紛。

對于倒簽提單的法律性質，目前我國學術界主流觀點有侵權責任說、違約責任說、責任競合說、締約過失責任說、多重法律責任說等等。筆者認為，倒簽提單行為符合責任競合說的屬性，即同時產生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

首先，從承運人角度來說，學界普遍承認承運人與收貨人之間存在提單債權關系。承運人在違反該債權關系倒簽提單時，收貨人可以提出債權請求權。同時，承運人簽發虛假提單的行為直接違反了海上運輸合同的義務。所以說，倒簽提單行為屬于違約行為。

除此之外，筆者認為，承運人和托運人一起對收貨人構成共同侵權。另一方面，倒簽提單的簽發一般情況下是因托運人未及時提供貨物導致海上運輸貨物未按照合同規定的期限裝船，為符合信用證規定的裝船期限而出具保函要求承運人簽發虛假提單以順利結匯。在此過程中，托運人與承運人都知曉實際的裝船日期且共同偽造提單，雙方惡意串通欺詐收貨人，對買方的合法權益構成侵害。

其次，從托運人角度來看，托運人（即賣方或其代理人）與收貨人的一切權利義務都建立在雙方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的基礎之上。根據上述分析，托運人與承運人共謀偽造虛假提單，違反其訂立的國際貿易買賣合同的義務，并對買方進行欺詐以取得貨款，構成違約行為。托運人故意隱瞞真實的貨物裝船日期與知曉提單倒簽的真相，導致銀行在對單據進行形式審查時，誤以為“單證一致”并支付貨款，屬于欺詐行為，侵犯了買方的合法權益，構成侵權。

雖然認定倒簽提單行為法律性質的學說諸多，但倒簽提單終究是承運人聯合欺詐收貨人的結果。既然倒簽提單行為是欺詐行為，那么其單證是否存在效力？一般情況下，倒簽提單在簽發后，如果海上運輸過程順利且收貨人接受了貨物，那么倒簽提單仍然可以產生正常提單的法律效力。同時，提單的法律問題應適用我國《海商法》。《海商法》第七十三條規定：“提單內容，包括下列各項……提單缺少前款規定的一項或者幾項的，不影響提單的性質。”

在認可倒簽提單的法律效力后，發生倒簽提單欺詐時責任的承擔成為另一重要問題。誰，又在何范圍內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誠然，這與承運人脫不了關系。根據我國《海商法》第七十二條規定：“貨物由承運人接收或者裝船后，應托運人要求，承運人應當簽發提單。提單可以由承運人授權的人簽發，提單由載貨船船舶的船長簽發的，視為代表承運人簽發”。以上表明，倒簽提單簽發者分兩種，即承運人與實際承運人。承運人是指與托運人訂立海上運輸合同的人，而實際承運人與托運人無直接關系，只是承運人委托從事運輸的人。國際航運實務中，承運人通常會委托代理人從事海上貨物運輸并簽發提單。也就是說，這里的承運人我們可以理解為承運人的代理人（以下簡稱代理人）。筆者認為，既然我國《海商法》明確規定了簽發提單是承運人的法定義務，那么無論代理人是否是在承運人指示下簽發了倒簽提單，承運人都應當對此負有連帶責任。同時，實際承運人與托運人并無簽訂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盡管在國際海運實務中，轉租現象的發生導致識別實際承運人具有一定難度。但實際承運人的身份只能是非海上運輸合同當事人的船東或船舶租賃的承租人。根據《海商法》第六十一條：“本章對承運人責任的規定，適用于實際承運人”的規定，對于因實際承運人的過錯而簽發倒簽提單的行為應當追究民事責任。這樣的話，托運人及其他利益相關人的合法權益也能夠進行充分的保障。另一方面，托運人在倒簽提單的簽發過程中也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承運人提出提單倒簽的要求時，托運人在一般情況下會出具保函，并與承運人共同隱瞞真實的貨物裝船日期。筆者認為，托運人理應對倒簽提單的簽發承擔相應的連帶責任，但承擔的責任范圍應依據案件的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出于規范海上航運的目的，《海牙規則》、《漢堡規則》、《維斯比規則》和我國的《海商法》都在一定條件下對承運人賠償責任的減免和限制方面做出相似規定，即簽發提單是承運人的法定義務，承運人簽發倒簽提單的行為具有非法性，屬于欺詐性質，無法享受相關的責任限制制度。我國《海商法》第五十九條也規定：“經證明，貨物的滅失、損壞或者遲延交付是由于承運人的故意或者明知可能造成損失而輕率地作為或者不作為造成的，承運人不得援用本法第五十六條或者第五十七條限制賠償責任的規定”。這一條款的規定同樣對承運人的責任限制權利做出了規定。筆者認為，倒簽提單既是具有欺詐性質的侵權行為，也是違反合同約定的違約行為。我國《民法總則》確立的承擔責任的主要方式中明確了填平規則，同時根據《合同法》第一百一十三條：“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給對方造成損失的，損失賠償額應當相當于因違約所造成的損失，包括合同履行后可以獲得的利益，但不得超過違反合同一方訂立合同時預見到或者應當預見到的因違反合同可能造成的損失”的規定，責任人損害賠償額與實際違約損失應當相當，包括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即全部損失。也即，無論是侵權之訴還是違約之訴，倒簽提單行為產生的責任范圍都實行全部賠償原則。承運人簽發倒簽提單的行為直接造成買方支付貨款及其利息的損失即為直接損失。因未能及時備妥所要裝運的貨物或自身其他過錯或承運人船舶未能及時到港使得裝船期間已超合同所約定的期限，托運人在一般情況下會出具保函，并與承運人共同隱瞞真實的貨物裝船日期，使得承運人簽發倒簽提單以順利結匯。如果承運人將真實的裝船日期得以記載在提單上，那么銀行因提單與信用證規定不符不予支付貨款，買方也不會既損失貨款，又喪失了解除合同的權利。與此同時，買方在支付貨款之后也損失了相應貨款存放在銀行的利息收入，這類損失也應當歸入直接損失之中。間接損失是違約行為所造成的損害后果所產生的損失。在倒簽提單中，這類間接損失包括違約金、買方的期待利益以及買方為海上運輸貨物所支付的關稅、檢驗、檢疫、保管等費用。通常情況下，即使承運人簽發了倒簽提單使提單上的貨物裝船日期符合了合同約定與信用證的規定，但海上運輸貨物還是會遲延到達收貨方。《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四十九條規定：“賣方不履行其在合同或本公約中的任何義務，等于根本違反合同”，第二十五條規定：“一方當事人違反合同的結果，如使另一方當事人蒙受損害，以致于實際上剝奪了買方根據合同規定有權期待得到的利益，即為根本違反合同，”承運人在倒簽提單后若仍遲延履行交貨義務，使得收貨人作為國內貿易合同的賣方無法及時向買方交付貨物，收貨人不僅因違反國內貿易合同約定而需要支付違約金，同時還損失了期待利益，即原來應順利取得的利益現在無法得到。承運人倒簽提單，掩蓋了賣方遲延交貨的事實，直接導致了買方喪失了合同的解除權，從而產生了上述費用。如果收貨人擁有合同解除權，那么收貨人將不會支付額外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