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貴
崔竹林剛把摩托車靠在天井中間的梧桐樹上,秋子就像貼狗皮膏藥一樣粘在了腿上。他沒好氣地罵了句“滾開”,抬起左腳踢出去。秋子嚎叫著跑回屋里。
秋子是家里的哈巴狗。
屋里亮著燈,秀花把飯菜做好了,等崔竹林回家吃飯。
崔竹林午飯不舍得買菜,往往是在路邊小攤上湊合一餐。當時飽了,可不撐饑,半下晌就餓了。回到家就餓得像三天沒吃飯似的。所以晚上這頓飯對他很重要。秀花做的飯菜可口,還給他燙上一壺景芝老白干。他喝著酒,吃著饅頭,又把菜湯倒點開水喝了,肚皮就溜圓。
秀花說你晚上吃那么飽干嘛,俗話說:早要好,午要飽,晚要少。你這樣對健康沒好處。人家城里人晚上不吃飯,還去散步、跳舞鍛煉呢。
崔竹林說城里人干的是什么工作?我是什么工作?我這活離了飯能干得了嗎?他們鍛煉還胖呢,你看我——說著,拽起衣角,露出肚皮和肋骨。
秀花不再說啥了。
秀花看崔竹林不高興問,你這是咋得了?
崔竹林坐在椅子上不答話,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錢扔在桌上。秀花發現除了兩張紅色的老人頭大鈔,其余的都是零錢,這是她每天早上給崔竹林準備的。崔竹林每天到城里的勞務市場找活干,主要攬一些家里支灶臺、鋪地面、壘磚、抹墻之類的零星活。因為活零碎,所以面對的主戶不同,價格也不同。如果論日工還好說,不是日工更麻煩。大多數活是需要到現場談論價格的,談妥了,才能開始干。
崔竹林的瓦匠手藝不錯,過去一直跟著建筑公司干,活不很累,可掙得少,工資結算也不及時,往往要等到過年才結清,還要攤派買酒、床單、被罩啥的,東西貴得嚇人。去年春節居然攤派每人買一百斤玉米種,這在往常也沒有什么,誰家地里不種玉米?可現在不同了,他家的地入了村里的合作社。種了蔬菜大棚、西瓜大棚,全是高效農業。秀花在家只管每月領土地轉讓金和社里的分紅,像城里人拿工資一樣。種不種玉米他說得不算。拿回家能有什么用,而且種子還是包了衣的(防止蟲子咬,表皮浸了藥)。這樣的玉米種雞狗鵝鴨都不能吃。他當場就跟人家吵起來了。吵架的人說,老崔啊,這事也不能怨我和經理,全是甲方頂賬頂來的,如果不攤給你們,這工資都開不了。所以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口氣很強硬。如今什么商品都沒強買強賣的,可這玉米種就要強賣給你。崔竹林火氣大得能沖破天,蹦著高罵。旁邊的工友勸他說,不就是一千塊錢嘛,你當一星期沒干活得了。他沒辦法,錢在人家手里攥著,不要玉米種也沒錢,還是把玉米種拿回家了。現在他不去受那份氣了,在勞務市場找的活雖然累,可掙錢多,干完活結賬,錢來得快。他就需要帶著零錢。剛開始干時他只帶十塊八塊的午飯錢,到了傍晚結算工錢時,主家掏出的全是百元大鈔,明明講好的貳佰叁拾元,因為沒有零錢找,主家偏不耐煩了,故意說趕緊找,我還急著去辦事。崔竹林只好把零頭甩掉。
秀花上前仔細數了遍錢,一分不少,關心地問,你這是咋了?沒吃午飯嗎?
崔竹林悶聲悶氣地說,吃了。
秀花說,那錢怎么一分沒少?
崔竹林說,今天給劉有財爺倆兒打工了。
秀花臉上露出喜悅地說,肯定他爺倆兒管你飯了。
崔竹林說,管了。
秀花說,管你飯你應該高興呀,怎么還愁眉苦臉的。
崔竹林“哼”了一聲,是從鼻腔里發出來的。
秀花知道崔竹林是嫉妒劉有財。過去兩人都是她爹的徒弟,從年輕時兩人心里就較著勁,誰也不想輸給誰。如是壘墻,一人一道大山,你壘一千磚,我決不壘八百;如是抹墻,一人一面,你抹完,我也抹完。她爹拿尺一量,都抹得平整光滑。她爹從心里喜歡這兩個年輕人。可她爹只有一個女兒,出落得如花似玉,眉清目秀,楚楚動人,十里八村都挑不出這么個姑娘。姑娘大了不中留,說不定哪天看中了誰家的小伙子,就跟小伙子走了。老伴離世早,他想讓女兒嫁在本村將來養他的老。他問秀花說,你看竹林好,還是有財好?秀花說都不好。秀花的心愿是將來到城里生活,嫁給上班的男人。她想離開這一把土一把泥的莊戶日子。她爹生氣地說,咋不好了?哪個不是過日子好手,將來嫁哪個,有門手藝,行遍天下都有飯吃。秀花說,嫁人就是為了圖有飯吃嗎?那我嫁個廚師好了。她爹口氣不容置疑,下命令地說,你必須在劉有財和崔竹林中間挑一個。秀花犯難了,挑誰?她爹說劉有財和崔竹林兩個好,可好在哪里?脾氣好,人品好?她都不了解。以前她在城里紡織廠上班,對劉有財和崔竹林兩個人都沒深入接觸。單聽兩人名字,一個崔竹林,喻意為翠綠的竹林,永遠茂盛,富有詩意。一個劉有財,留有財,意思是什么時候都有財,兩個人的名字聽著俗氣。她隨便問了句說,那個崔竹林咋樣?她爹馬上把崔竹林的優點裝了一火車,說給她,把她心里塞得滿滿的。
秀花想不到這么隨便一問,心里就裝下了崔竹林,就一輩子跟了這個男人。她跟崔竹林定親后,劉有財離開了她爹,獨自到社會去闖蕩了。
劉有財很快結了婚。他媳婦是鄰村的漂亮姑娘,節奏一點也不比崔竹林慢。劉有財兒子生得比崔竹林兒子還早十天呢。
過去崔竹林曾和劉有財同在一個建筑工地干過活。雖然兩人見了面,照樣還是嘻嘻哈哈,親如兄弟,可心里仍然較著勁,如同比賽似的,兩個人的工資差不了幾塊錢。
后來兩家孩子都長大了,在一個學校,在一個班里讀書。
崔竹林告誡兒子:學習上決不能讓劉有財的兒子落下。假期里給他報了各種各樣的輔導班。他掙得錢一大半都花在了兒子身上。為了節約錢,他把抽了十幾年的煙戒了。兒子果然爭氣,考試總在前幾名,而劉有財的兒子總是倒數后幾名。
有一次,兩人聊起了孩子的學習,崔竹林說,你別不舍得花錢,該給孩子報輔導班就得報。咱掙錢圖個什么?還不是希望孩子將來能有個好的前程。考上大學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可別像咱哥倆兒一樣在農村里混一輩子。
劉有財卻不這么認為,他抽著煙,瞇著眼睛說,我才不這么想呢。現在的大學生不比過去了,街上遍地都是大學生,連夜里擺燒烤攤的都是大學生。
崔竹林反駁地說,你見過清華、北大的學生有幾個找不到好工作的。
劉有財不再言語了。
崔竹林認為劉有財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劉有財的兒子勉強讀完初中,沒上高中,跟著劉有財在建筑工地上學起了瓦匠。
崔竹林的兒子也吵著下來學手藝。可他話一出口,崔竹林就氣得暴跳如雷,一巴掌打在了兒子臉上,把兒子的眼鏡都掉了。他罵著說,沒出息,你不好好上學,將來考不上好大學,就對不起我。你就不是我崔竹林的兒子。
崔竹林的兒子在住校讀書后,很少回家。假期也不出屋,沉浸在讀書中,完全成了書呆子。幾年之后,考入了省城重點大學。
崔竹林感覺這是一輩子值得驕傲的事。
可他今天跟劉有財吃了頓飯,想法變了,心里像塞了木楔子,透不過氣來。
之前,他沒在勞務市場上碰到過劉有財。如今到勞務市場上找活的人多,什么活都有人干,連那些在廠里打了十幾年工的技術工人都跑到勞務市場上來了,大家都圖錢來得快,當天結算。你需要什么樣的人都能找到。每人手里有一塊小木牌,或是一張臨時的紙箱板,有些干脆蹲在地上,在腳底下用粉筆寫著:瓦工、木工、電工、焊工、水暖工、專業搬家、專業家政、家電上門維修、蔬菜大棚雜活、小時工……五花八門,干什么的都有。
還有人買了面包車,或是三輪車,專門負責找人,當包工頭。你需要五個瓦工,只要找到他,談好價格,能很快把人找來。這樣你不必擔心干活的人手藝如何。自己找人干活因為不了解,好多人在聘回后才發現手藝一般,壘墻里出外拐,鋪地面高低不平。生一肚子氣,錢還不少花。找有車的小包工頭,什么手藝他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免費送到家,干完活再把人送走。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車錢他不會白出,跟主家談好每人每天三百元,他找人最多出到二百六十元。或是找上三兩個好手藝人,價格高點,再找幾個手藝不好的,價格低點,總之車錢不能少。如果按平方包工,掙得會更多。
劉有財父子倆就屬于小包工頭這類人。
今天早上崔竹林到市場剛把摩托車寄存好,就聽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以為是往日在一起的工友,四下里瞅了一圈,人頭躥動,沒發現熟悉的面孔,緊接著聽見一陣刺耳的車喇叭響,循聲望去,不遠處的白色面包車里探出一張臉,是他的師弟劉有財。
崔竹林腦子里正在猜測劉有財是來找活干呢?還是雇人?如果雇人會不會跟他走?這幾天活特別難找,可又有點放不下架子。正在猶豫,車上下來一個黑不溜秋的小伙子,這是劉有財的兒子。劉有財的兒子叫了聲,叔,拉著崔竹林的手,拽到了車旁邊。崔竹林心想上車后再說。他剛上車,車就開了。車上坐著七八個人,車上擠,旁邊人使勁靠了靠,他勉強把半個屁股挨在座位上。
劉有財說,我在這里找人已有半年多了,以前沒聽說你在勞務市場上千啊。
崔竹林說,我剛來不長時間。
劉有財說,昨天突然接了個活,人手不夠了。
崔竹林說,活多好。
劉有財說,咱哥倆有一年多沒見了吧?
崔竹林說,是有很長時間了。
自從村里的土地加入了合作社,劉有財在縣城買了房,搬到縣城住了。他說,中午早點住工,咱兄弟倆好好喝一壺。
崔竹林說,中午就算了吧,還要干活呢。
劉有財說,你就是不干還能咋得,我保管給你工錢。
崔竹林臉發熱,感覺比人矮了一頭,后悔上了車。
面包車在一棟新完工的樓前停住。劉有財讓崔竹林和另外三個人下了車,叮囑其中一個大個子抓好質量。他對崔竹林說,中午我來接你。不等崔竹林說話,車開走了。
大個子姓劉,跟著劉有財干大半年了。活兒是鋪地面。在中間拉上線,用水平儀測出平,崔竹林和大個子劉各帶一名小工,從中間往兩邊鋪。大個子劉的手藝不錯,拌灰、抹平、擦灰膏、鋪地磚,一套流程不慌不亂,很熟練。
崔竹林為了不讓大個子劉落下,不停的干。回到家才感覺累了。
秀花把飯菜端上桌,菜香襲擊著崔竹林。他抓起筷子就想吃。秀花溫柔一巴掌打在了他手上說,手也懶得洗了?
崔竹林洗過手,吃得津津有味。
秀花說,你慢點,嚼碎了再咽,別噎著。
崔竹林說,餓了,飯也好吃。
秀花把盛水的大綠茶缸端到崔竹林嘴邊。
崔竹林接過茶缸喝著。
中午那頓飯崔竹林吃的沒胃口。劉有財的兒媳婦炒得菜:淡。再好的菜不成,也沒味道。當初的兩個大小伙子如今都已兩鬢斑白。劉有財和崔竹林碰了下杯,喝了半杯白酒說,你是不是感覺菜淡了?到了咱這個年齡,不能吃太成了,什么動脈硬化、腦血栓、高血壓、冠心病,都是跟吃鹽多有關。這些事崔竹林聽說過,可不吃鹽哪來力氣干活?他還是喜歡吃成的菜。劉有財又說,一會兒炒完菜讓兒媳婦給你說一說,兒媳婦是縣人民醫院的護士,今天休班,和你兒子一樣,是大學畢業。他故意把“兒媳婦”三個字加重了語氣,口氣里充滿了自豪和驕傲。雖然崔竹林嘴里說好,可心里不舒服。剛才上菜時甜甜地叫了聲,叔。人長得高個頭,大眼睛,白臉龐,普通話說得很好聽。
秀花問,你想什么呢?
崔竹林說,劉有財的兒媳婦是大學畢業生。
秀花說,將來咱兒子會娶個名牌大學畢業的媳婦。
崔竹林說,看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我擔心他找不到媳婦。
秀花說,劉有財的兒子高中沒上還找個大學畢業的媳婦,何況咱兒子是名牌大學畢業呢。
崔竹林說,找媳婦不絕對是看學習成績。
秀花說,不看成績看什么?
崔竹林思考著。
秀花說,中午有財爺倆請你吃得啥?
崔竹林夾了一筷子菜添進嘴里說,你以后炒菜少放鹽,鹽吃多了沒好處。
秀花嘖嘖說,怎么,跟劉有財吃了頓飯,就嫌我做的不好吃了?
崔竹林說,我沒說你做得不好吃。
秀花說,可你是這個意思。
夜里躺下后秀花把光溜溜的身子靠過去說,我以后炒菜少放鹽。
崔竹林說,你做的菜比外面好吃。
秀花抓著崔竹林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高高的胸脯上。秀花比崔竹林小五歲。雖然是四十七八歲的人了,可看上去就四十出頭的樣子。她皮膚白嫩,身材不胖不瘦,胸是胸,跨是跨,凹凸標致。
崔竹林看見劉有財的女人了。劉有財的女人又黑又瘦,臉色無光,聽說在保潔公司打掃衛生。而秀花身子如水,貼上去就讓他成了泥菩薩。崔竹林干了一天活,累得像散了架,抱怨歲月不饒人,過去干再多的活也不感覺累。秀花手不老實地在他那地方亂摸,溫柔地像只貓在舔。完事后秀花說,你這是老了么?崔竹林說再下去十年也不老。
可這兩年崔竹林的確感覺老了,主要是心老。兒子大學畢業后在省城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工作。二十七八歲了,至今沒女朋友。崔竹林知道姑娘不愿找沒車沒房的男朋友。可在省城買套房子對普通家庭來說不是小事。以前他累死累活,省吃儉用,總算供兒子讀完了大學。兒子懂事,理解他,未向他抱怨過什么,只說您老要注意身體,別干太累的活,我將來的事不用您操心。他能不操心么?兒子最近幾年很少回家,去年春節都沒回來。崔竹林知道兒子覺得沒臉面回家。他哪怕在縣城給兒子買套房子,兒子也會回來。他下決心:豁上今年扒層皮,加上積蓄,也要給兒子拿首付,在城里買房子。他已經算好了,簡單的裝修,搬進去能住,少說也得五十萬塊錢。
今天夜里任憑秀花怎樣柔情,可崔竹林一點精神頭兒也沒有。秀花說,你不舒服嗎?
崔竹林發出一聲嘆息。秀花知道崔竹林牽掛兒子。家里靠崔竹林掙錢。秀花幾次想出去找工作崔竹林就是不同意。她用商量地語氣說,明天我想到合作社問一問,找份拔草、掰叉、授粉,不累的活。崔竹林這次沒反對,悶聲悶氣地說,也行。
早晨五點多鐘醒來,天剛蒙蒙亮,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崔竹林吃著秀花做的面條。秀花坐在旁邊看著他吃。往常都是他放下筷子秀花再吃。他剛放下筷子電話響了。崔竹林從腰間的皮套里掏出手機,一根橡皮彈簧繩拴著另一頭。他存得是劉有財的名字。通話的卻是劉有財的兒子,開口叫叔。劉有財兒子說昨晚他爸把他好一頓罵,說你竹林叔是什么手藝,你給二百塊的工錢?三百都不多!叔,這樣吧,你以后就在我這里干,最低三百,活累,再加錢。今天您直接去昨天那地方吧。我還要去找工人,見面再詳說。不等崔竹林說話,電話就斷了。
崔竹林本打算以后不跟劉有財父子干了。昨天給的工錢的確少了點。他問過大個子劉工錢是一天三百,可到傍晚收工時給了他二百。當時他猶豫了一下,接過錢,沒說什么。劉有財的兒子是晚輩,爭執起來讓人笑話。再是比起大個子劉他的確少干了些活。
秀花說,還是去劉有財那干吧,這樣省得天天找活。
崔竹林點下頭,算是答應了。憑良心講三百塊錢已經不少了,在市場上一天掙個百兒八十也很正常。
他把摩托車騎到工地時,大個子劉和兩個小工到了。大個子劉一手拿火燒,一手捏咸菜在吃早飯,主動和他打招呼,臉上比昨天多了些笑容。崔竹林想到以后在一起干活,應該處理好關系,把挎包里的水壺遞過去。
大個子劉把半個火燒塞進嘴里,接過水壺喝著。然后不好意思地說,昨天對不住了。
崔竹林說,應該的,咱干活就要對得起工錢。
大個子劉遞給崔竹林一支煙說,你都這把年紀了,干活還這么拼命。
崔竹林說,我不吸煙了。
兩人聊起家常。大個子劉問,你家幾個孩子。崔竹林說只有一個兒子,在省里XXX單位上班,是XXX名牌大學畢業的。口氣充滿了自豪。大個子劉恭維了他幾句,談到自己的情況。他說我也只有一個兒子,上邊剛公布了可以生二胎政策,老婆非要生二胎。我不同意生二胎。老婆說昨晚正好排卵,我沒跟她一個被窩。老婆氣得今天沒做早飯。崔竹林說現在都想生二胎,你咋不想生呢?
大個子劉說,你算過沒有養個孩子得花多少錢?崔竹林雖然沒算過養孩子需要多少錢,可感覺孩子如同催債的人,總也還不清欠賬。大個子劉說我想讓兒子讀完初中就學瓦匠,要不讀高中得花錢,上大學得花錢,找份好工作也得花錢,將來買房、娶媳婦更得花錢,這不要命了。
崔竹林說還是兒子將來出息了好,有了學問,那是一輩子的事。
大個子劉不屑一顧地說,拉倒吧,我們村老魏兩口子種了五個大棚,累得鼻涕往下淌,供兒子在北京讀完了大學,現在每月工資才五千多。北京的房子一平方都幾萬塊,沒個五六百萬能買得起嗎?現在三十多歲了,還打著光棍。你再看咱劉老板,在城里有車有房,啥事有兒子在跟前跑著,日子過得多好。
這也是崔竹林的感覺,他臉上火辣辣的,紅一陣、白一陣,脊梁冷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