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奇冰
一條紅泥土山路,山嶺上那片四季常青的翠竹,懸崖邊那棵虬枝盤屈的松……構成了一組山區特有的景觀。三天訪親,我覺得心中有苦澀的滋味,甜甜的欣喜。
1
踏進竹門,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灶頭上那尊雪白的羅漢和成捆的香以及成雙的紅蠟燭。我不知道山區人是不是都崇尚這個,但我的堂姑是肯定的。
山區人好客。她熱情地端上了山區的特產:大栗、紅薯片、炸豆、還有一種既酸又很有滋味的象棗子似的東西,一迭聲地招呼著我吃。我知道山里人總是遵循著上古傳下來的習俗招待客人。不吃,似乎很不禮貌。我邊和堂姑閑聊,邊打量著那些擁有古老雕刻藝術的東西:木椅、茶幾、方桌、圓凳……
“喲,什么稀客呀?”
原來是大表嫂向我走來。她穿著時髦亮麗的服裝,伸出白嫩嫩的手抓一把紅薯片給她身后的兒子,然后很有分寸地問我她想知道的事。
聽著她那單調得近乎機械地說話,再看她那迷人的穿著,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也許山區的封閉,使表嫂這一代人無法擺脫傳統的習俗。而那微笑中隱藏的苦澀和無法顯示靈性的問話,是否是抗爭后留的痕跡呢?
山區的夜似乎特別厚實,一陣風吹來,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2
山區的雞鳴仿佛是一種點綴,或者只是存在于寂靜氛圍中的吶喊,而對于吶喊,整個山區只有淡漠。太陽也似乎懶散了,遲遲才出來。
大隊部門前是山里人唯一的活動場所,山區“熱鬧”起來了,“熱鬧”成古板的慢節奏生活。最先來的是那些大老爺們,攏著手坐在樹樁上、土坎上、石階上及有限的幾條凳子上。似乎都面向太陽端坐著,不吭聲,也似乎不動一下,只有偶爾從皺紋的顫動中感受到沉思。小孩永遠是快樂的天使,不管生活環境怎樣貧困,都能創造出一些游戲來豐富瘦小而單薄的童年。我發現老人的目光只有看著小孩的時候才是明亮的。三三兩兩地,又走來了那些忙完家務的婦人們。婦人的話題永遠是最多的,而且離不開自家的男人、孩子和牲畜,偶爾有年輕的小姑娘或年輕的媳婦提一提山下生活,便會招來陣陣不滿、訓斥或挖苦。于是,在既瑣碎冗長又不失正規的話題中,山區真正的“熱鬧”也拉開了帷幕。
陽光很好,我卻依然感到陣陣涼意。
3
山間似乎有永遠飄不完的霧,我沿著那條唯一的石板路向山坳走去。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大自然的本色使我忘掉了一切,我興奮地加快了腳步。我眼前出現了一片綠得發翠的竹林。
極目眺望,竹林的綠色順著山勢延伸到山谷,又漫上另一座山的山巒。一座座一層層,微風過處,好似海上的波濤,綿延不絕。我發現村中的年輕人幾乎都在竹林中,不時地傳出陣陣叫好聲。我想見又沒見到的三表哥在年輕人中間侃侃而談。
三表哥是復員軍人,他放棄了當志愿兵的機會回到家鄉。當時我問他為什么這樣選擇時,他語速緩慢又一臉堅定地說:“如果山區人的心思都用在山區的建設中,那么,我們的生活決不會低于城市生活。”后來,三表哥就成了村中年輕人的主心骨。他給大家講課、辦培訓班、學技術,并為村里規劃藍圖。去年他被選上村書記。我明白這些年輕的心正孕育著山區農村美好的明天。
返回途中,我覺得山路變得寬闊,腳步變得輕松。我預感到山村的巨變正順應著時代的變革而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