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飲外賣平臺不正當競爭及壟斷行為的法律規制研究

王美交

摘 要：近年來，“互聯網+”迅速興起，傳統產業融合互聯網為餐飲行業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而餐飲外賣也成為近兩年O2O領域的熱門行業。外賣平臺打通了在線信息獲取、線下體驗服務的渠道，成為越來越多市民的首選。然而，隨著市場關系日趨復雜和競爭關系日益激烈，發生在互聯網領域的不正當競爭及壟斷行為日益增多，其行為種類也日趨多樣化。我國既往涉及到網絡訂餐的法律問題研究，主要集中于實體店鋪與第三方平臺“食品安全”的監管問題，而對于互聯網訂餐平臺本身行為的研究卻少有專門涉及。本文將通過對餐飲外賣平臺不正當競爭及壟斷行為產生的原因以及表現形式進行梳理和分析，進而提出相應的法律規制。

關鍵詞：餐飲外賣平臺 不正當競爭 壟斷 法律規制

一、問題的提出

據浙江省工商局通報，2017年6月12日，金華市市場監管局對“美團網”限制競爭等違法行為作出處罰，合計罰沒52.6萬元。據介紹，美團網為金華地區市場占有量最大的網絡食品經營平臺，其利用優勢地位，以“合作承諾書”的方式，要求入網經營者簽訂協議，約定入網商戶只與其獨家經營，將享有服務費價格優惠，收取標準為2%。如商戶違反約定，同時與其他“經營相同或近似業務的服務平臺”也開展合作經營，美團網則將收費標準調高至6%。同時，美團網以不提供美團外賣服務、不簽協議等方式迫使商家簽署外賣服務合同中選擇“只與美團外賣進行外賣在線平臺合作”這一補充約定。2016年下半年，美團網為推廣線上業務，在知道自己的簽約商戶同時與“餓了么”、“百度外賣”等同類在線外賣平臺合作后，強制關停商戶在美團外賣上的網店，停止美團外賣商家客戶端賬戶使用，迫使商戶關閉其他外賣平臺上的網店后才能允許商戶重新登入美團外賣平臺。工商管理部門認定，美團網利用自身優勢，阻礙、脅迫他人與競爭對手發生正常交易的行為，屬于不正當競爭行為。因此，金華市市場監管局根據《浙江省反不正當競爭條例》依法予以處罰。[1]

互聯網領域的飛速發展，餐飲外賣形式也發生了巨大變化，互聯網訂餐成為主流，各種形式的外賣平臺應運而生。然而，隨著競爭關系的日益激烈，一些外賣平臺APP（Application，應用程序）為了迅速提升用戶流量，擴大市場影響力，采取了各類違規、不正當的競爭行為，嚴重擾亂市場競爭秩序，損害消費者利益。

二、餐飲外賣市場不正當競爭及壟斷行為產生的原因

（一）互聯網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

根據我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7年全年，全國網上零售額71751億元，比上年增長32.2%。其中，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2]54806億元，增長28.0%，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比重為15.0%；在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中，吃、穿和用類商品分別增長28.6%、20.3%和30.8%。[3]移動互聯網、大數據等新興信息技術的發展，不僅為經濟發展催生出新的消費業態，也逐漸轉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在線訂餐平臺已取代無數個散戶型商家，成為新興業態的建設者。

（二）餐飲外賣市場特有的屬性

其一，產品同質化嚴重，用戶群高度重合。餐飲外賣業務盈利模式單一，產品之間差異性低，用戶群、商戶群高度重合，所有的外賣網站都主要依靠銷售傭金獲利，競爭中的商業模式幾乎沒有創新。其二，不正當競爭手段隱蔽且易于實施。由于互聯網本身的特性，企業容易通過技術手段實施不正當競爭行為，只要在應用程序中改變若干代碼，就可以實現自身應用流量的激增或者干擾競爭對手軟件的正常運行。其三，法律救濟不足，違法成本低。一方面，幾乎無人尋求法律救濟；另一方面，由于訴訟賠償額度低，并且耗時長，因此對于侵權行為無法起到應有的震懾作用，導致很多企業在巨大利益面前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法律。

三、餐飲外賣平臺不正當競爭及壟斷行為的表現及其法律規制

（一）后臺關閉競爭對手APP

競爭激烈的餐飲外賣市場，少不了商家之間你來我往的較量。近年來，部分外賣平臺通過非常隱秘的方式，在后臺關閉競爭對手APP，干預競爭對手軟件的正常運行。2015年6月，美團外賣商家Android版App存在后臺關閉其他App的行為，造成外賣延遲送達甚至漏單，嚴重影響用戶體驗。美團外賣解釋說出現不完善解決方案的代碼是互聯網產品設計容易出現的不足，沒有惡意排除競爭對手的故意和目的，也沒有造成排擠競爭對手的后果，愿意并會立即彌補和完善解決方案。美團外賣的這種做法，與‘3Q大戰確有相似之處：都是通過隱秘的方式，干預了競爭對手軟件的正常運行。這種行為屬于典型的利用技術手段開展惡性競爭的行為，嚴重侵犯了消費者的自由選擇權，損害消費者的利益，應受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所規制。[4]

（二）強迫商戶“二選一”

在筆者的實際調研中發現，美團外賣在部分地區禁止商戶與其他平臺簽訂經營協議，若商戶與其他平臺（例如，餓了么）簽訂協議，則會按照合同的約定進行處罰（罰款），除此之外，會將商戶在美團界面的排名排至5—10頁后的界面去，使消費者基本找不到該商戶。美團網與餓了么兩家外賣平臺的二選一之爭，此前在河南鄭州，浙江金華等地也曾發生，這種涉嫌不正當競爭的行為，后果是顯而易見的，一旦形成了獨家經營的局面，對商戶、消費者都是有害無利。

餐飲外賣平臺約定入網商戶只與其簽訂獨家經營協議的行為，受《反壟斷法》規制還是《反不正當競爭法》規制，目前暫無明確定論。當前，強迫商戶“二選一”行為的處理方式大概有以下幾類：其一，司法解決，比如360針對QQ的“二選一”，提起反壟斷訴訟，最終360敗訴；其二，行政舉報，但結果大多不了了之，比如京東向工商總局舉報天貓；其三，公關大戰，相關企業知名度都得到大大提升，但“二選一”現狀依舊未改；其四，工商部門因舉報或依職權主動調查，比如2017年6月，金華市市場監管局將美團外賣要求商戶“二選一”的行為認定為不正當競爭，進行處罰。

在法律上，“二選一”是一種排他性交易行為。首先，“二選一”涉嫌違反我國《反壟斷法》第17條之規定，[5]即“限定交易相對人只能與其進行交易或者只能與其指定的經營者進行交易。”在認定“二選一”屬于《反壟斷法》第17條中的獨家交易行為時，需要滿足兩個條件，方可通過《反壟斷法》中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對其行為進行規制。其一，認定經營者具有市場支配地位，其二，經營者沒有正當理由，限定交易相對人只能與其進行交易或者只能與其指定的經營者進行交易。其次，“二選一”涉嫌違反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之規定。新修訂的《反不正當競爭法》第2條規定，經營者在生產經營活動中，應當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誠信的原則，遵守法律和商業道德。相對于適用反壟斷法的“高門檻”，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的“一般條款”規制會更加容易。孔祥俊教授指出，一般條款不是純粹空洞抽象的行使裁量權的名目，而具有指引和約束裁量權行使的實質性內涵和要素。餐飲外賣平臺以強制下線、罰款威脅商戶，要求商戶只與其簽訂獨家經營協議，顯然與商戶的意愿相悖，違背自愿的原則。對于商戶而言，外賣平臺是其銷售渠道，當然越多越好，同時，選擇哪個銷售渠道也是其經營自主權，“二選一”限制了商戶的銷售渠道，必然影響其商業利益，違背商戶意愿。此外，從競爭手段和目的來看，“二選一”并非通過提高自身產品和服務質量進行良性競爭，而是通過“強迫商戶站隊”以達到打擊競爭對手的目的，顯然有悖商業道德。2017年6月，金華市市場監管局認定美團利用自身優勢，阻礙他人與競爭對手發生正常交易，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處罰52萬元。

（三）餐飲外賣平臺開展“價格補貼戰”

近年來，餐飲外賣平臺采用不符合市場規律的巨額補貼，導致非理性消費訂單大增，部分商家難以及時出餐甚至不得不主動取消訂單，嚴重影響正常消費以及送餐的及時性和服務品質。我國《反壟斷法》第十七條規定，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或者以不公平的低價購買商品。餐飲外賣平臺的“價格補貼戰”，不能簡單理解為普惠消費者的競爭紅利，在巨額補貼的刺激下，外賣訂單激增，出現了商家拒絕接單、訂單被迫取消等現象，嚴重損害消費者利益。且長此以往，當競爭對手被擠出市場后，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一家獨大，難免會損害消費者利益。因此，餐飲外賣平臺不合理的“價格補貼戰”行為，應當受到我國《反壟斷法》的規制。

四、結語

互聯網時代是創新的時代，其創新的不僅是產品、技術與服務，還包括商業模式。隨著網絡餐飲外賣市場的迅速興起及壯大，外賣平臺不正當競爭及壟斷行為日益增多、層出不窮，嚴重損害競爭秩序，損害消費者利益。餐飲外賣市場良性競爭秩序的建立，除需相關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約束自身行為外，還有賴于法律的正確實施和執行。而如何對當前網絡外賣市場出現的損害競爭秩序和消費者利益的行為進行有效的法律規制，進而明晰餐飲外賣平臺相關行為的法律責任，使其知悉權利邊界而對其行為后果增強預見性，還需相關司法解釋、配套法規的進一步細化和完善。

參考文獻：

[1] http：//www.jhsc.gov.cn/gjjjc/13003.htm

[2] 網上零售額：是指通過公共網絡交易平臺（包括自建網站和第三方平臺）實現的商品和服務零售額之和。商品和服務包括實物商品和非實物商品（如虛擬商品、服務類商品等）。

[3] 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發布時間：2018年01月18日。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801/t20180118_1574935.html

[4] 我國現行《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二條規定，經營者利用網絡從事生產經營活動，應當遵守本法的各項規定。經營者不得利用技術手段，通過影響用戶選擇或者其他方式，實施下列妨礙、破壞其他經營者合法提供的網絡產品或者服務正常運行的行為：（一）未經其他經營者同意，在其合法提供的網絡產品或者服務中，插入鏈接、強制進行目標跳轉；（二）誤導、欺騙、強迫用戶修改、關閉、卸載其他經營者合法提供的網絡產品或者服務；（三）惡意對其他經營者合法提供的網絡產品或者服務實施不兼容；（四）其他妨礙、破壞其他經營者合法提供的網絡產品或者服務正常運行的行為。

[5] 《反壟斷法》第十七條規定，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從事下列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四）沒有正當理由，限定交易相對人只能與其進行交易或者只能與其指定的經營者進行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