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
在我的書房里珍藏著一個舊木箱,它長四十厘米,高二十五厘米,寬二十厘米,紫色的油漆隨著歲月的流逝早已斑駁,但整個木箱還算堅固結實。雖然現在里面僅存放幾件早已不穿的舊衣衫,但我一直把它當作寶物保存著。小木箱談不上有什么收藏價值,然而它在我的心里卻有著不同尋常的位置和分量,每當我看到它,那沉淀在我心靈深處的記憶便會如潮水般涌來……
父親說這個小木箱的年齡比我還要大,它最早是外祖母的嫁妝。那時外祖父家窮,母親出嫁時,沒有當時女孩子出嫁時時新的衣柜、書桌、衣箱等做嫁妝,于是外祖母就把自己結婚時帶來的這個小木箱給母親做嫁妝。母親對它十分珍惜,把它放在床邊,用一塊棉布蓋在上面遮擋灰塵,一有空閑就撣撣擦擦,把小木箱擦拭得一塵不染。有一次,姐姐打開小木箱翻找衣服,拖拉之中,小木箱一傾斜,“啪”一聲摔在地上,箱蓋頓時合不上了。母親心疼不已,從來沒有打過孩子的她第一次動手打了姐姐一巴掌,姐姐委屈得大哭。父親一邊安慰姐姐,一邊責怪母親:“孩子又不是故意的,木箱摔壞了可以再修,你打孩子干什么?”過了兩天,父親找來木匠將箱蓋修好,又買了紅漆,自己動手涂涂抹抹,木箱又完好如初了。
從那以后,母親對小木箱更加珍愛,她時常對我們說:“你們的外祖父、外祖母去世時家里太窮,連一張照片也沒留下,只有這個小木箱還有他們的影子,看到它,我就會想起你們外祖父、外祖母的樣子。”
我考上大學那一年,父親用紫色的油漆把小木箱重新刷了一遍,使它光亮一新,讓我帶到學校去。在大學校園里,別的同學攜帶的都是精致的皮箱,這讓我的小木箱顯得格外扎眼和寒酸,舍友們看到我帶來的木箱如此破舊都感到好奇又好笑。父親摸著我的頭說:“好孩子,讓你受苦了。”我絲毫沒有埋怨父親,因生活艱難,過度的勞作已經把年僅五十二歲的父親累得脊背佝僂,雙鬢也布滿了白發。
我考上如皋高等師范學校時,家里把能賣的東西全都賣了,東挪西借才湊夠我的學費,我有什么理由再要求父親給我買那些高檔物品呢?三年的大學生活偶有各種風雨坎坷,每到這時,是小木箱給我鼓勵,給我自信,給我奮發向上的勇氣和力量。
在如皋師范,我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度過了一段如饑似渴的讀書生活。校圖書館里的書其實并不多,開放時間也很有限,閱讀之余,我更渴望能擁有屬于自己的書籍,于是我省吃儉用,開始購買自己喜愛的書。節假日,我總要步行十多里路,從城郊走到城里,買幾本屬于自己的書,看完后便存放在小木箱里。慢慢地,小木箱里有了《駱駝祥子》《家》《春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簡·愛》等名著。大學畢業時,這些書竟把小木箱塞得滿滿的。
我提著沉甸甸的小木箱走出了師范校門,走上了教學崗位。學校分給我一間簡陋的宿舍,我把小木箱往床頭一放,權當是書案。白天,我站在講臺上,望著孩子們一雙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我想我該讓這樣的眸子變成裝滿知識的深潭才是。于是,我領著他們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指導他們朗誦古詩、演算習題……夜晚,蜷縮于斗室,我尤愛坐在小木箱旁挑燈夜讀,樂此不疲。
而今,我擁有了自己的小書房,高檔桌椅、筆記本電腦一應俱全,小木箱是用不著了,但我一直把它當成我家的珍貴“文物”保存著。小木箱陪伴我度過了多少個艱難困苦的日子,承載了我多少夢想和希冀啊!我要繼續把小木箱、把家族史和艱苦奮斗的家風傳給子孫,要讓他們知道,無論物質條件如何提高、社會觀念發生多大的變化,都要永遠牢記艱苦奮斗、克勤克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