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梅
父親在電話中說,母親的眼神越來越差了。有好多次,她都把別人認成了我。
怎么會這樣,在我的印象中,母親的眼神一直是最好的。
記得我小時候,母親去田里鋤地,我也跟著去。那是一大塊玉米田,母親鋤過的地方,野草就全部被鋤頭鋤倒,而那些嫩綠的玉米苗一點兒也不受影響。沒有了野草的羈絆,玉米苗似乎長得更加歡快。
見母親鋤地很有意思,我鬧著也要鋤,可我只干了一會兒,眼睛就花了。那些玉米苗在我的眼前,跟那些長得旺盛的小草混在一起,怎么也分不清,一會兒就鋤倒好幾棵玉米苗。
不得已,我把鋤頭還給母親,問她這是怎么回事。母親笑笑說,她的眼神好,并且強調(diào)了一句:大人的眼神都好。
還記得我上學時,晚上我在燈下做作業(yè),母親就在一旁納鞋底或者織毛衣。不管多晚,母親總是陪著我。
我每次讓她先去睡覺,她都說不困,還說不好好地利用燈光,就浪費了。那時還沒有電燈,只能點著煤油燈,光線暗淡泛黃。
過了一會兒,燈芯上就會結(jié)出燈花,燈光變得更加暗淡。母親就會用針去挑一下,讓燈光再次明亮起來。
當穿著母親織的毛衣和做的鞋時,我經(jīng)常會得到別人的夸贊。我聽得最多的,就是夸母親的眼神好,在煤油燈下做出來的活兒,還是那么精致,比別人白天做的還要好。
母親雖然是農(nóng)村婦女,但也曾經(jīng)上到中學,在農(nóng)村也算是一個知識女性了。我每次做完作業(yè),母親都會檢查一遍。
如果沒有錯的,她就會讓我去睡覺;如果發(fā)現(xiàn)有錯的,她就會讓我自己再檢查一遍。可是,我自己做的作業(yè),錯在哪兒經(jīng)常是怎么也找不到。母親這才輕輕地把錯誤指給我看,我才能恍然大悟。每次母親都能發(fā)現(xiàn)我的錯誤,正因為如此,在我的心目中,一直理所當然地覺得母親的眼神是真的好。
接完父親的電話,我心中很不是滋味,難道母親真的老了嗎,
一向讓我引以為傲的母親的眼神,真的變得那么差了嗎?
我決定回去看看母親。
在回家的途中,我接到母親的電話,她問我們到了哪里,她正在家里準備午飯。我告訴母親以后,突然心中一動:母親給我打電話,會不會因為眼神不好而經(jīng)常撥錯號碼,我曾經(jīng)就接到過好幾次這種電話。
聽了我的疑問,母親在電話那頭笑了。她說我的這個號碼,她就是閉著眼睛也不會撥錯。她讓我放心,她的眼神沒有父親說的那么糟糕。
果然,剛到村頭,遠遠地,母親就看到了我們。母親迎了上來,并沒有我所擔心的會認不出。
母親說,她的眼神還很好,好得可以穿越時空,看到遠在異鄉(xiāng)的女兒,看得清楚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