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莓時刻

王一丹譯

這是一個快球，齊腰高。我說它快，是說它是一個直投球，而非一個曲線球或滑行曲線球。在一次比賽中，作為游擊手的我占據了一個有利位置，我們Vees隊正因連續幾個得分而領先于對手。這次領先處于險境，因為這個快球正好從我的頭上擦過，觸地反彈，穿過了鋼絲網圍欄。

這是一擊場地二壘規則安打，跑壘手從二壘上到三壘，對方球隊因而追平了比分。這迫使我們在一旁的土墩上集合，以便教練指示我們這些內野手如何應對下一個球。

但是在下一次投球之前，我們必須先找到兩個不知所蹤的外野手。那個快球消失在球場周邊的樹叢中，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正當我們在土墩上會合之際，左外場手和中外場手顯然已經決定攬下重任，爬過圍欄去找回那個球了。

我們Vees隊里剩下的人，紛紛跑過去給他們鼓勁。結果，那個球就在眼皮子底下，圍欄后三米左右的地方。那兩個外場手早已發現了它，但是他們還發現了一片黑莓灌木叢，上面掛滿了成熟的黑莓，看起來好吃極了。在內野手們認真聆聽著教練的長篇大論時，左外野手和中外野手正伸出他們瘦長的胳膊，穿過灌木叢，靈巧地躲過令人膽寒的荊棘上的刺，為自己的發現感到歡欣鼓舞。

我不記得那場比賽的結果如何。但是一場因黑莓而耽擱的比賽觸動了爸爸的心弦。從此，它被簡稱為“黑莓時刻”。爸爸曾是20世紀50年代一支美國職業棒球聯賽中的投球手。后來他從球場走向直播間，一直是各處晚宴和午餐會上的常客。有時候，他會娓娓道出那個黑莓時刻的故事。

這故事在很多方面，主要是在工作、娛樂——也就是在投球和生活上，這故事幫助我形成自己的看法。這就好像一個寓言，告訴我不要害怕暫時遠離比賽，你可能會因此獲得意料之外的即興的美妙時光。

每當我停下腳步，回顧我曲折的職業生涯中的各項體育運動時，黑莓時刻就會在我眼前浮現。那是在1998年的南非約翰內斯堡，我當時在為國際田聯世錦賽的田徑決賽做實況轉播。你知道我對這次旅行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嗎？不是馬里恩·瓊斯同時獲得了100米和200米比賽的金牌，盡管此事曾轟動一時，而是比賽前一兩天的索韋托之行。索韋托曾是反抗種族隔離制度的焦點地區。

當時我和攝制組在一輛廂式貨車里，后面還跟著一大巴車的美國運動員，我們一同去探訪一個新落成的兒童體育中心。我從車窗向外張望，滿目是覆蓋著鐵皮屋頂的小棚屋，心想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建在垃圾堆上。

我家里的辦公室放著當天拍下的照片，每當我看見那些抓拍到的瞬間，彼時的感受就再次涌現，我為此感到慶幸。我拍到了不少穿著超大號美式運動衫的小孩子，他們的衣服幾乎拖到了地上。在一張照片里，我伸出手和一群孩子握手，孩子們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們的媽媽和一個老奶奶也笑得很開心。哦，那天真是不可思議。

我很難回想起那次田徑比賽的亮點，但是那些索韋托的影像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成為抹不去的記憶。這就是黑莓時刻的功用吧。我相信，上帝在我們每日走過的路旁都安放了黑莓樹叢。我們需要的，只是眼睛、耳朵和心靈，去發現、聆聽和感受它們。如果生活曾給過我些許教誨，那就是不要害怕意料之外的時刻，而應當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