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放任的一次謀殺

應琛

又是女孩被害，又是滴滴！

僅僅三個月前，在河南鄭州，一名空姐乘客遭滴滴順風車司機殺害;三個月后，在浙江溫州，又有一名女孩被滴滴順風車司機殺害。不同的是，這次是在白天。

這起惡性事件，無疑刺痛了每個人敏感的神經。最新的消息的是：滴滴自8月27日起在國內下線順風車業務，并有2名高管被免職。交通運輸部聯合公安部以及北京市、天津市交通運輸、公安部門，對滴滴公司進行了聯合約談，表明了政府管理部門的態度和立場，對滴滴公司明確提出了整改要求。

僅僅是順風車業務下線，高管被免職就夠了嗎？《新民周刊》通過對此次事件過程的回顧，可以毫不客氣地說：這起事件就是滴滴放任的一次謀殺！

被延誤的救援時機

山路、順風車、獨身女性、求救，當這些關鍵詞組合在一起的時候，人們能聯想到恐怕只有：危險！而且還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那種。

試想一下：你可能本來在逛街吃飯，最好的朋友突然跟你求救，語句簡短到沒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沒有時間去適應和消化，下一秒她可能就不在了。好在滴滴那里有司機信息記錄，你自我安慰：只要調出車輛位置追蹤，你的朋友就能平安回來。

而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了網友“super_4ong”身上。8月24日下午3時42分左右，獲悉朋友趙小姐在搭乘滴滴順風車時可能遇險的情況下，她第一次撥打了滴滴的客服電話。在說明事情的經過后，滴滴平臺表示：“將有相關安全專家介入處理此事，會在1小時內回復”。

super_4ong說，由于事態緊急，在第一個小時內，她7次致電向滴滴確認事情進展，但每一次滴滴的一線客服都機械式地重復：“一線客服沒有權限”、“在這里請您耐心等待，您的反饋我們會為您加急標紅”，“甚至在一小時還差十分鐘的那次通話中，客服竟然稱一小時還未滿，讓我繼續等待。”

考慮到可能的嚴重性，另一位共同的朋友于當天16時左右前往當地的派出所報案，期間警方通過這位朋友的手機在表明身份的情況下，要求滴滴告知司機的具體信息，如電話和車牌等，均木果。

耕這樣一直等到17時42分，Super_4ong終于接到滴滴的來電，表示已經聯系上司機，但司機表示趙小姐并未上車，“當時，我要求滴滴給出嫌疑人具體信息，滴滴仍然拒絕，稱不能泄露用戶隱私。”

有網友尖銳地指出：“這跟通知司機趕緊逃命有什么區別？！”

直全當晚8時之后，Super_4ong才收到消息稱，這名順風車司機的信息已經提供給警方。

與此同時，女孩的親朋仍然懷揣著希望，不敢往壞處想，25日凌晨在微博發布了一條尋人信息：23歲的溫州女孩，昨日下午兩點失聯，她的好友立即報了警，因為當時在順風車上的她，發來一條信息、“救命、搶救”。

底下的好多熱心網友，都在建議聯系滴滴，大家都覺得，只要滴滴提供信息，人很快就能找到。

但最終，“一小時復一小時”的結果可想而知：8月24日，溫州女孩趙某乘坐滴滴順風車時，遭司機強奸后殺害。25日上午11點，警方在犯罪嫌疑人鐘某交代的拋尸現場樂清淡溪山區，在懸崖之下，發現了受害女孩的遺體。

盡管警方在25日凌晨4點抓獲犯罪嫌疑人。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在花樣年華，就這么沒了。

悲嘆扼腕之余，仔細梳理這起悲劇發生的過程，記者不禁后背發涼：這個自己幾乎每天都會用到的打車平臺在這起悲劇中充當了什么角色？

正如super_4ong所言：“從滴滴平臺收到事件投訴開始，一直沒能給出處理緊急事件的能力，可以說在‘滴滴空姐失聯案后，依然保持著弱智般的處理事件能力，嚴重貽誤了偵查和搶救的時機，富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更讓人氣憤的是，在司機被抓后，還曝出了另一條信息：肇事司機已經不是第一次作案了。案發前一天，樂清的林女士曾經坐過犯罪嫌疑人的車，司機將她帶至偏僻處圖謀不軌。林女士隨后將此事投訴至滴滴平臺，但直到這起案件發生，她都沒有收到相關反饋和處理結果。

當看見公布出來的犯罪嫌疑人相片與牌照時，林女士幾乎是嚇軟了腿，因為她頓時明白，自己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

與此同時，8月26日，虎撲上還有一個叫鄧捷的女生發布了一則實名舉報。按照她的說法，空姐事件后，滴滴提升了安全機制，順風車里所有用戶使用默認頭像，不顯示性別、年齡等信息，使司機沒辦法通過平臺篩選乘客。

“但滴滴取消了此機制，我在周五（24日）使用滴滴順風車時，有收到明確提示：隱私機制更新，默認全部信息公開。且在接單界面的確也看到了所有人的信息。”鄧捷說，正是因為這個安全機制降低，使本次的犯罪嫌疑人可以通過滴滴平臺輕易地篩選到被害者，“本次更新絕對是最大的幫兇。”

而這個時間剛好也與同被那位犯罪嫌疑人騷擾過的林女士向滴滴投訴的時間對得上。全此，人們突然發現，趙小姐的悲劇或許完全可以避免。

兩個版本的“真相”

8月25日下午，滴滴通過官方微博發表聲明：“對于樂清順風車乘客趙女士遇害一事，我們感到萬分悲痛。在順風車整改期間發生這樣的悲劇，我們深感自責與愧疚。作為平臺，我們辜負了大家的信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這份聲明中，滴滴也針對林女士的投訴作出了回應：“我們的客服承諾兩小時回復但并未做到，也沒有及時針對這一投訴進行調查處置，無論什么原因，我們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對于“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將車主信息提供給家屬”的問題，滴滴這樣解釋：“由于平臺每天會接到大量他人詢問乘客或車主的個人信息的客服電話，而我們無法短時間內核實來電人身份的真實性，也無法確認用戶本人是否愿意平臺將相關信息給到他人。所以我們無法將乘客和車主任何一方的個人信息給到警方之外的人。”

除了解釋之外，滴滴甚至自夸：“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時間，滴滴內部成立了安全專項組，密切配合警方開展案件調查工作，提供了乘客和車主的行駛軌跡，協助警方14小時內快速破案。”滴滴還甩了一個漂亮的鍋：“經核實，鐘某此前背景審查未發現犯罪記錄，是用其真實的身份證、駕駛證和行駛證信息（含車牌號）在順風車平臺注冊并通過審核，在接單前通過了平臺的人臉識別，但案發車牌系鐘某線下臨時偽造。”

在滴滴發布這則“事件經過娓娓道來、痛定思痛三倍賠償”的聲明后，溫州警方也在同一天發布了關于樂清“滴滴順風車”司機殺人案警方接處警工作核查通報。

按照滴滴的說法，他們在接到警方依法調證的需求后，就“及時”提交了相關信息。但在警方的通報中，記者看到的卻是“警方三次向滴滴索要車輛和司機信息，但兩次被拒”。

通報稱，16時41分，該所民警利用朱某某手機與滴滴客服溝通，在表明警察身份后希望向滴滴客服了解更多關于趙某某所乘坐的順風車車主及車輛的相關信息，滴滴客服回復稱安全專家會介入，要求繼續等回復。

17時13分，滴滴客服向該所民警反饋稱趙某某在13時許預約了順風車后已于14時10分許將訂單取消，并未上車。民警質疑上車后還可以在中途取消訂單，再次提出要求了解該順風車司機聯系號碼或車牌號碼以便于聯系，未果。

當日17時30分許，受害人家屬向樂清虹橋派出所報警其女兒失聯，經初步了解后，民警于17時36分用接警電話與滴滴平臺進行聯系，平臺客服稱需3至4小時提供查詢結果，民警表示情況緊急后，滴滴公司同意加急處理。

17時49分，滴滴公司回電稱需要提供介紹信以及兩名民警的警官證等手續，后民警于18時04分通過郵件發送至滴滴公司。18時13分，樂清警方收到滴滴公司發來的車牌（車牌號為川A31J0Z）及駕駛員信息。

除了雙方對于“及時”的理解不同，對于“偽造的車牌”，兩份聲明也有所出入：不是臨時偽造的車牌信息嗎？為什么跟滴滴從系統里調取給警方的車牌信息一致呢？警方的確也在14個小時后在永嘉縣峙口村查獲車牌號為川A3J0Z的作案車輛。

究竟是犯罪分子偽造了車牌，欺騙了滴滴，還是誰在聲明里，欺騙了公眾？

另外，面對一個已經取消的訂單，在客服要求報案朋友等待的兩個小時內，滴滴那傳說中的安全專家和上級人員到底在做什么？也希望滴滴能給公眾一個交代。

不過，從滴滴的聲明中，其背后的那套漠視生命的本性卻是顯現無遺：不就是道個歉和賠個錢的事情嘛！就像他們在“空姐遇害”事件后，那套駕輕就熟的操作一樣。

兩個月前《新民周刊》的封面就討論了滴滴的商業模式以及缺乏的商業倫理，預警不要輕信它的誓言，它怎可能整改到位？它口口聲聲以后刑事案件三倍賠償，難道這就是解決方案？不！這恰恰暴露了滴滴的邏輯，那就是錢！錢！錢！

至于當初說好的整頓、加強監管大概早就被滴滴遺忘了，就像他們偷偷刪除“空姐遇害”事件后的聲明那樣。

劣跡斑斑

此次事件發生后，記者看到，很多網友紛紛曝出了自己的經歷。有網友說，曾經在滴滴快車上丟失過電腦，當與客服聯系時，第一次客服幫忙成功轉接了電話，但司機表示“沒有看到”，并以“正在開車”為由匆匆掛斷了電話。在這之后，當這位網友再次聯系滴滴時，客服表現出了與此次事件相同的態度：“司機不愿意被騷擾”，“司機不愿公開其聯絡方式”，“司機曾經也被乘客指控說在車上遺失了iPad，覺得很麻煩”，還有就是那句萬年不變的：“你先去報案，警方怎么說，我們積極配合。”

“一旦出事，滴滴完全是站在司機那方，根本不考慮乘客，什么都是司機說。”該網友對此表示很氣憤。

而另一名女網友也有過兩次滴滴不愉快的經歷，“一次司機是把我在了晚間的快速路上揚長而去，另一次更可怕，司機鎖了車門，威脅我不加微信不給看朋友圈就不讓我下車。”該女網友說，“無奈之下只能加了，在下車確認安全后立馬就把司機拉黑了。所以，滴滴一生黑不接受反駁。”

北京市海淀法院網曾于今年5月針對滴滴車主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案件發文“滴滴出行車主犯罪情況披露”，稱最近幾年滴滴平臺所衍生的刑事案件數量，遠高于公眾所知悉的程度，并披露了車主在履約（行駛）、運營（專職）過程中犯罪情況，其中強奸、猥褻在順風車主較為集中。

浙江省道路運輸管理局表示，8月25日下午，浙江省運管局緊急約談滴滴平臺浙江區負責人，鑒于滴滴平臺順風車業務存在重大安全隱患，要求滴滴平臺立即整改，整改期間暫停其在浙江區域的順風車業務。

8月26日，滴滴再次發表聲明：公司做出自8月27日零時起，在全國范圍內下線順風車業務，內部重新評估業務模式及產品邏輯等決定。

與此同時，交通運輸部聯合公安部以及北京市、天津市交通運輸、公安部門，對滴滴公司開展聯合約談，責令其立即對順風車業務進行全面整改，加快推進合規化進程，嚴守安全底線，切實落實承運人安全穩定管理主體責任，保障乘客出行安全和合法權益，及時向社會公布有關整改情況。

人們不禁要問：滴滴需要關閉的僅僅是順風車業務？如此短的時間內連續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說是“偶然”恐怕很難使人信服。

在世界各同，出租汽車等旅客運輸服務都被譽為“運送生命”的服務。生命是無價的，乘客一旦受到傷害不可能通過賠償而完全復原，出租汽車行業發展要堅持以乘客為本的基本原則，保障乘客出行安全是網約車行業發展的底線，沒有什么比“乘客安全”更為重要。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平安回家，而不是覬覦那所謂的“三倍賠償”。

在這些惡性事件中，滴滴推波助瀾，毫無擔當，給那些意圖不軌、不懷好意的人提供了實施罪惡的溫床;雖然沒有直接參與犯罪，但這樣的企業跟“殺人者”又有何分別，給他安個“幫兇”的名號，就已經是便宜他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坐車會面對怎樣的人渣。

就算滴滴為人們的生活提供了多么大的便利，解決了多少人的就業，但與生命相比，這些都不值一提。我們的態度是：滴滴應該“整體下架”整頓，如果不能從根本上認識到自己的問題，甚至永久關閉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