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琛
27年前,一個女童的“大眼睛”望進了萬千人的心里,也讓“希望工程”被大家熟知。“大眼睛”名叫蘇明娟,學齡時期家庭貧困的她幸運地得到了希望工程的捐助,順利完成了學業。
1989年,中國扶貧基金會在北京成立。團中央、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以下簡稱“青基會”)發起倡導并組織實施“希望工程”。1990年9月5日,鄧小平親筆為“希望工程”題詞。
“希望工程”可以說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參與最廣泛、最具影響的民間公益項目;它為促進青少年發展、維護社會公平做出了突出貢獻,是中國公益事業的成功典范。
改革開放催生了一批慈善組織:1981年7月,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成立,是中國第一個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公益組織。此后幾年間,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中國綠化基金會等組織也在政府主導下先后成立。
這批最早的慈善組織,基本由政府主辦,因此被稱為“GONGO”(政府主管的非政府組織),屬于試水階段,數量十分稀少,機構的發展非常緩慢。
直到1988年9月,國務院常務會議通過《基金會管理辦法》,對公益基金會的性質、建立條件、籌款方式、基金的使用和管理等一系列事項作出規定,現代公益的種子,才算是在中國大陸萌芽。
有幾家日后影響深遠的基金會在該辦法出臺后成立:1988年12月,中國婦女發展基金會成立;1989年3月,中國扶貧基金會(以下簡稱“中扶貧”)、青基會成立,同年10月,后者發起聞名遐邇的“希望工程”。
在時任青基會秘書長、“希望工程”發起人徐永光看來,“希望工程”是中國人的慈善啟蒙。“改革開放剛起步時,國家窮,很多事業光靠國家不行,‘希望工程讓老百姓能參與到公共事務中來。”徐永光在回望當年時說,一批有政府背景的基金會,為公眾參與公共事務開辟了一個機會,動員社會資源和力量,彌補公共財政的不足。
“大眼睛”蘇明娟。
上世紀90年代是“希望工程”的鼎盛時期,青基會在離北京南鑼鼓巷不遠有一處四合院——后圓恩寺胡同甲一號辦公。這個辦公室很快成了旁邊地安門郵局的“大客戶”——雪片般匯款單從全國各地匯到這里。
作為一個里程碑式的公益項目,有很多膾炙人口的故事圍繞著“希望工程”,其中最為傳奇的,要數鄧小平化名“老共產黨人”為其捐款一事。
1992年6月,四合院里來了兩名軍人,要捐款3000元。工作人員請他們留下名字,軍人說“首長特別交代,不寫名字。”工作人員一再堅持,軍人才說:“如果一定要留名,就請寫‘一位老共產黨員吧。”同年10月,兩名軍人又以同樣的方式捐款2000元。當時,正好有軍人在青基會做志愿者,見了悄悄議論“看起來像是鄧家人。”于是工作人員尾隨捐贈者,記下了車號,最后確定那位“老共產黨員”就是鄧小平。
事實上,“92南巡”之后,當時的鄧小平有著巨大的政治影響力,但是,他選擇自己私下捐錢,這樣的做法頗有深意。這個故事被徐永光在多個場合引用,以闡述“慈善屬于民間”的進步觀點。
公益事業的發展也總伴隨爭議,“希望工程”最大的一次信任危機,發生在2002年,輿論質疑青基會違規投資并造成虧損。此事之后,
“希望工程”很少主動宣傳自己。而這種低調作風在“希望工程”轉型路上造成了溝通障礙——再也沒有像大眼睛女孩那樣的標志人物能讓公眾明白“希望工程”的價值所在。
1999年6月,第九屆全國人大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公益事業捐贈法》,新中國這才有了第一部捐贈法律。
十余年后,中扶貧成了中國最好的公益基金會之一。2010年,在與知名慈善家曹德旺的“2億對賭”中,這家基金會硬氣而又穩健的作風令人印象深刻。當年,西南五省大早,曹德旺捐出2億元,但條件是,中扶貧要保證在6個月之內,讓9萬多戶農民都拿到捐款,差錯率要低于1%,管理費用不超過3%——這堪稱企業家向公益界提出的,迄今為止最苛刻的要求。中扶貧接招,執行,完成任務,一舉奠定了業界地位。
千禧年前后,中國公益的原野上長出了中扶貧這樣的大樹,但環顧四周,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片原野仍是一片疏落。直到2004年6月,《基金會管理條例》正式施行。該條例首次提出鼓勵非公募基金會發展的意見,被視為民間慈善的破冰性文件。
這一時期,各種基金會動作頻頻,民間基金會也陸續成立,形勢看似一片大好,但實則暗流涌動,許多不正之風開始出現,為日后慈善丑聞的大爆發埋下了伏筆。
2008年,汶川地震對數以萬計的公民與企業完成了一次卓有成效的公益啟蒙,自此“公益”成了越來越高頻的社會熱詞。
三年后的“郭美美事件”,將民間對有關慈善的不信任推向了極致。社交媒體的“鏈式效應”首次在公益慈善領域展現其強大的威力,“慈善”在中國遭遇前所未有的質疑。在許多公益從業者看來,2011至2012年間是這個行業最艱難的時期,紅會遭重創自不待言,許多民間NGO在募款時也被不信任的公眾要求“查賬本”。
好在2013年3月,《國務院機構改革和職能轉變方案》發布,明確提出公益慈善類等四大類公益組織可直接向民政部門依法申請登記,不再需要業務主管單位審查同意。其中,“探索一業多會”“放開四類組織登記”等要點,被媒體視為社會組織管理制度的重大改革突破。
同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指導意見》;11月,慈善法立法程序啟動,而《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發布,明確傳達了高層對“現代慈善”的態度,其中“完善慈善捐助減免稅制度”、“激發社會組織活力”的表態令業界鼓舞。
但是,在苛刻的互聯網上,提速發展的公益慈善行業仍不能滿足公民日益增長的期待。對于基礎依舊脆弱的公益慈善行業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機遇,也是一次深重的危機。
這時“懷胎十年”的慈善法終于來了。2016年3月,第十二屆全國人大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野蠻生長30余年,只能從各種政策、法規、意見中尋找動力的公益慈善行業,終于“有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