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差比句否定句式結論項感情色彩研究

張甜甜

一、引言

結論項表示比較結果，是現代漢語比較句中最基本的概念要素之一。徐燕青（1996）系統討論了“不比”句的語義類型，文中涉及不同語義類型中結論項的感情色彩情況，但并未明確指出該句式結論項褒貶色彩的使用比例及其成因。徐燕青（1997）則對差比句另一種否定句式“沒有”句進行了全面的分析，指出其實際使用的頻率相當低，基于125條語料，總結出“沒有”句的比較結果多為褒義詞，褒義詞使用頻率是貶義詞的三倍多。但并未對這種使用情況進行詳細的解釋。至于“不如”句，還未發現對其結論項感情色彩的研究。本文基于以上研究，選擇“不比”句和“不如”句這兩種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具有代表性的差比句否定句式，對其結論項感情色彩情況進行分析。

二、結論項感情色彩使用情況統計

基于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以必須出現結論項為標準，各選取1000條語料，分析結論項感情色彩的使用頻率。

1.“不比”句

（1）中國的頂級球員年收入也并不比他們高。

（2）他們身體條件不比我們差。

（3）大樓的正面安裝了64平方米的太陽能電池板以代替玻璃，其造價卻不比玻璃貴。

統計發現，“不比”句1000條語料中，結論項詞語為積極義的共326條，占總樣本的32.6%，消極義共644條，占總樣本的64.4%，中性義共30條，只占總樣本的3.0%（見表1）。結論項詞語呈現消極義的情況明顯比積極義的多，消極義詞語是積極義使用頻率的2倍。其中，積極義詞語主要為“強、多、大、好、高、富、簡單、輕松”等，消極義詞語主要為“差、小、少、遜色、低”等，中性義詞語主要為“便宜、貴、輕”等。

語料中“不比”句為疑問句式時，共有30條，均為反問句，且結論項詞語全部呈現積極義，常與“豈”“難道”等詞連用，如：

（4）這難道不比一場球賽的勝利更值得歡喜嗎？！

結論項為中性義詞語的句子結合句義后表現為積極義的有10條，消極義的有12條，還有8條仍為中性。消極義較積極義稍多，但差異不大。

結論項前多加副詞“更”修飾，占總樣本約20%。還有少數結論項后可加“多少”“到哪里去”作補語，“不比”前有“并”修飾，其中，積極義共46條，消極義共24條。如：

（5）他們所知道的世界并不比千余年前的羅馬人甚至希臘人多多少。

（6）絕大多數農村其實并不比小崗好到哪里去。

2.“不如”句

（7）不！銃聲一響，容易驚動別的土匪，不如這大砍刀好使！

（8）平日他們雖不如前期辛苦，但熬時間，為別人包裝節目、補臺，毫無怨言。

統計發現，“不如”句1000條語料中，結論項為積極義的共936條，占總樣本的93.6%，消極義共10條，只占總樣本的1.0%，中性義共54條，占總樣本的5.4%（見表2）。積極義詞語占絕對優勢。其中，積極義詞語主要為“好、高、方便、突出、發達、方便、豐富、重要”等，比“不比”句出現的詞語分散，消極義詞語主要為“辛苦、衰敗、愚蠢、艱難”等，中性義詞語主要為“便宜、主動、強勁”等。

結論項為中性義詞語的句子結合句義后表現為積極義的有16條，消極義的有8條，還有30條仍為中性。積極義較消極義稍多，但仍以保持中性義為主。如：

（9）櫻花不如梨花白，不如桃花紅，它是開時嫣紅，而后漸白。

結論項前可加副詞“那么”“這樣”“那樣”等修飾，占總樣本約12%。結論項后均不加“多少”等作補語。如：

（10）上高中時進入重點中學，成績不如初中時那么突出了。

但消極義的10條結論項前均未加副詞“那么”“那樣”等修飾，而楊玉玲（2006）基于CCL語料庫的統計結果為結論項為消極義詞語的5條語料中，有4條前加上述副詞修飾，顯然與本文的統計結果有出入。如：

（11）正如魯迅所說：“大眾并不如讀書人所想象的愚蠢。”

綜上所述，“不比”句結論項詞語消極義感情色彩占優勢，消極義的使用情況是積極義的兩倍。而“不如”句結論項積極義占總樣本的93.6%，積極義詞語占絕對優勢。而徐燕青（1997）指出同為否定句式的典型代表“沒有”句在實際語料中出現頻率極低，其在系統分析后指出“沒有”句中積極義詞語與消極義詞語的使用比例是3.4∶1，中性形容詞在實際使用中同樣也是以用作積極義為主的。可見“沒有”句中積極義詞語占優勢，積極義詞語的使用是消極義詞語使用的三倍多。因此，“不比”句中結論項消極義詞語使用占優勢，而“不如”句和“沒有”句均為積極義詞語占優勢，且“不如”句更為突出。可以看出，差比句三種否定句式在結論項詞語的感情色彩使用上均有語義傾向的限制。

三、結論項感情色彩使用差異的解釋

同為現代漢語差比句的典型否定句式，“不比”句結論項偏愛消極義詞語，而“不如”句和“沒有”句則偏愛積極詞語。導致這種不對稱現象的原因可以從語義、語用和認知等方面來解釋。

首先，三種句式蘊含的語義不同。許國萍（2005）指出“不比”句的語義是小于等于，而“不如”句和“沒有”句均為小于。所以后兩者在比較量級上是相同且明確的，而“不比”句則會有模糊語義的可能。

其次，從認知語言學來看，語義是主觀和客觀的結合，研究語義總要涉及人的主觀看法或心理因素，而人在審美時，往往是美好的事物更容易引起積極的反應和心理的認同，所以在比較的時候，人們總是有說“好”的傾向，目前研究中“比”字肯定句中結論項多為表積極意義的詞語正歸因于此。邏輯上來說，肯定句是說“好”，那么否定句應該就是否定“好”的，“不如”句和“沒有”句就是這樣。但“不比”句反而消極義詞語是積極義詞語的兩倍。其中原因即是因為“不比”句有模糊語義的可能。比如，“女人干活不比男人差”這句，說話人并不認為女人干活比男人強，但是為了委婉地申明女人干活跟男人差不多，說話人沒有采用量級明確的“比”字句或“不如”句、“沒有”句。其中也同時蘊含了說話人對女人干活比男人差這一社會共識的反對，起到了其他句式不具有的雙重語用效果。這一點也可以從帶“多少”補語的“不比”句通常在“不比”前加副詞“并”修飾中體現出來，進一步緩和了語氣，增加了主觀性。

最后，語用預設反映了說話人的語用策略和交際意圖。“妹妹沒有姐姐好看”的預設是“姐姐好看”，這種結論項為積極的預設是符合認知的，但“妹妹沒有姐姐難看”的預設是“姐姐難看”，那么這種消極的預設就不那么友好了。尤其，當換成“不如”句時，“妹妹不如姐姐難看”是不合語法的。

那么，“不如”句和“沒有”句作為量級相同的兩個句式，雖結論項感情色彩使用都偏向積極義，但是內部比例差別很大。“不如”句積極義占93.6%，消極義占1.0%，而“沒有”句積極義是消極義的3倍多，很明顯，“不如”句中積極義詞語占絕對優勢，而“沒有”句則并沒有這么明顯的優勢。許國萍（2005）認為“不如”表取舍、主觀的比較，“沒有”表客觀的量的比較。蔣靜（2003）指出“不如”句主觀程度遠高于“沒有”句。因而在否定時，主觀程度更高的“不如”句自然會選擇更多的積極義詞語充當結論項，如此才能表達出主觀上的否定、不認同、厭惡等情緒。

四、結語

統計發現，差比句否定句式在結論項詞語的感情色彩使用上有語義傾向的限制。差比句否定句式結論項感情色彩使用差異可從語義、語用和認知等方面進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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