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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中的庸常生活

2018-09-08 03:08:02羅海
安徽文學 2018年9期

羅海

照相館里的一面墻上掛著從一寸到十二寸大大小小一溜的照片,有老人,有小孩,有姑娘,全是鎮子里村子里來照相的人拍下的。小娘覺得照得好,一是照片里的人上相,二是自己抓拍的水平也不錯,就把這些照片多曬了一份,鑲在相框里,將它們展覽出來做樣板。一者顯示自己的照相水平,二者讓前來照相的顧客直觀地看到,各種尺寸的相片到底有多大,好做選擇。

小娘的龍岸照相館

“我只跟二哥學了三天照相,回來就把相館開起來了!”小娘平生最得意最自豪的就是她常掛在嘴邊的這句話所陳述的事。

1982年,嫁到龍岸村的小娘再不愿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做農民了,她請教當時在融水縣人民醫院當醫生的業余攝影愛好者我爸:二哥,不做農民我還可以做什么?

我爸答,你還可以開照相館呀。

真的嗎?小娘像是在聽天方夜譚。

小娘不像她的大哥、二哥。大哥、二哥生長在四五十年代,那個年代他們雖然出生于地主家庭,可是還可以上學讀書接受正規教育,等到小娘成長起來,已是六十年代了,地主家庭不僅早已被打倒,還要再踏上一只腳,這一只腳踏在小娘的頭上就是取消了她讀書上學的權利。小娘只讀到小學三年級就被勒令退學回家種地了,基本成了一個沒知識沒文化的農民。

渴望改變命運的小娘聽了我爸的鼓動,決心把照相館開起來。

她來到我們家,跟我爸學了三天照相,就回龍岸把照相館開起來了。

至于為什么只學三天,而不多學幾天?我爸的解釋是,小娘迫于生活的壓力,少干一天活就少掙一天口糧,當時小娘養育的兩個小孩在嗷嗷待哺呢,她耗不起呀。

一個沒文化沒知識的人,僅僅跟我爸學了三天照相,回家就能把照相館開起來了,真是奇跡。小娘應該得意,應該自豪。

小娘的家在龍岸鎮街頭,不僅完全偏離鎮中心,而且是在鎮子的邊郊,再往前走就是一條橫亙著的河了,蹚過這條河,是去縣城的路。小娘就在這樣幾乎完全不適合做生意攬客的家里開起了照相館。她不敢到鎮子的商業地段租門面,怕租了給不起租金。在家開就把風險降到了最低。

當時鎮上還沒有照相館,小娘的照相館是鎮子里唯一的一家。

照相館里的一面墻上掛著從一寸到十二寸大大小小一溜的照片,有老人,有小孩,有姑娘,全是鎮子里村子里來照相的人拍下的。小娘覺得照得好,一是照片里的人上相,二是自己抓拍的水平也不錯,就把這些照片多曬了一份,鑲在相框里,將它們展覽出來做樣板。一者顯示自己的照相水平,二者讓前來照相的顧客直觀地看到,各種尺寸的相片到底有多大,好做選擇。

照片擺出來了,讓小娘沒料到的是,居然引起小小轟動,在鎮上村里,人們奔走相告,“阿蘭,你的相片上照相館展覽了呢!”“老四哥,我看見你的照片在照相館掛著呢。怎么,你還不知道,照得多好,快去看吧。”人們三五成群前來觀看,一面看,一面指手劃腳。照片上的主人公,老的帶著自己的家人,小的帶著自己的小伙伴,興師動眾,挈婦將雛,前來把看。老四哥看著自己掛墻上的照片捋著胡子呵呵笑,神采飛揚,很得意。阿蘭悄悄帶著自己的幾個閨蜜,又有點嘚瑟又有些羞澀,手指半伸不伸悄悄指點著:喏,這張,這張就是我啊!臉上飛紅,含羞帶笑。那時沒有肖像權的概念,更沒什么侵權維權之說,照相館里掛出自己好看的照片是一件美事。

小娘的照相館雖然偏在一隅,就這樣不出一月已婦孺皆知,成為鎮子里一道特殊的景致。人們有事沒事愛走過來瞧一瞧,瞧瞧墻上的照片,瞧瞧攝影室里掛著的用來照相的布景。布景有兩三幅,人們最喜歡的是那張畫著沙灘、椰林和海的風景。看著看著,互相扯動著,推推搡搡地,就踅進來打算照相了。小娘連忙招呼:照相呵,進來,進來,喏,梳梳頭,整一下衣領。經小娘這么一指引,有的更羞了,忽地笑著跑開了,有的受著鼓勵變得勇敢了,正正經經地邁進屋來,對著鏡子梳頭整裝,準備照相了。有的小孩子有事沒事跑到暗室門口,掀起暗室門上掛著的黑布,探頭探腦想看清里面藏著些什么神秘的東西,可是他們什么也沒能看清,里頭不僅黑黢黢的,還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藥水味道,讓他們忽然有些害怕,終于沒有誰敢進去探秘。還有小孩拿起桌子上用來照相的各種道具,比如鈴鐺啊撥浪鼓啊,叮叮當當地把玩,它們發出的聲音如此動聽,讓孩子們不忍釋手。

1984年鎮里開展居民身份證照相,派出所所長就到各家相館來囑咐,要求多準備下膠卷相紙,說要有好多好多人照相。小娘聽了囑咐,趕緊跑縣城里準備下一應用品,膠卷、相紙、藥水等等。

這時龍岸已經有了兩家照相館,但是那時人際關系單純、規矩,沒有各種歪門斜道,比如什么“公安局指定身份證照相”“公安局定點身份證照相”之類的,這還要幾年以后才會出籠。因此雖然有兩家照相館,卻誰也沒有試圖通過行政手段形成壟斷,各照各的相,各有各的顧客群。

前來照相的人果然多得出乎小娘預料,從早到晚門面被擠得水泄不通。小姑爺也就是從這時加入了照相館的隊伍,從此做照相館就成了小娘和小姑爺一生的職業。盡管有了小姑爺的加入,可還是忙不過來,小娘趕緊地給她二哥我爸打電話求援:二哥,羅海放假了嗎?剛放?好了好了,讓他趕緊過來趕緊過來!

那時我在融水中學讀高中,課余在父親帶領下也玩攝影,對于照相、曬相算是一把里手了,匆忙撿了幾件衣服連忙趕往龍岸增援。

到了龍岸進了家門已是入夜時分,相館里面卻仍然是人擠人,等待照身份證的顧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好大一個場面,把我嚇了一跳。

小娘胸前掛著照相機,聲音嘶啞,面色青黃,憔悴,她肯定是累趴了,見了我來,也顧不得說話,或者說也沒有力氣同我多講兩句話,只點了點頭,要我立即加入干活的隊伍。

我看小娘累成那樣,把行李一丟,搶過她胸前的相機掛在自己脖子上,立刻充當起攝影師來。

我那時十七八歲,盡管年輕,還是個未長成的小青年,不僅沒影響顧客前來照相,還引來一片驚嘆和欽佩:多年輕多出息的小青年呵。人們嘖嘖議論著。

一直忙到夜里10點,這一天接待的顧客才全部照完相。

簡單地開了夜飯,開始沖膠卷,曬相。

不用說,這一夜肯定是要熬通宵了。

這個暑假在小娘這里幫忙,也不知熬了多少個通宵。

相曬出來了,太多了,一臺小小的烘干機根本不夠用,干脆不用了,在各個房間里擺開許多夏收秋收時用來裝谷子的籮筐,籮筐上蒙上白紗布,照片經過水洗后,就一張張擺放在白紗布上,讓它們自然晾干。

如今想起1984年在龍岸照身份證相的場景,還讓我無比感慨。當屬于市場的就讓市場來做的時候,民生才會有更多的生機啊。

伯娘的泗頂照相館

伯父是泗頂鎮小學的一名老師,原先業余時間喜歡畫畫,后來跟我爸學了照相,就喜歡上了攝影,課余背著一臺相機四處采風,風景照也照,新聞照也照,每年都要在報刊發表一定數量的各式照片,還參加縣里、市里以及各地舉辦的攝影展覽,發表的照片上過《人民日報》呢,在泗頂鎮里小有名氣。

我伯娘是農民,改革開放以后,農民的出路有了多種選擇,不再被拴死在田地里了,她便不再做農活,把田地承包給了鄰居,自己做些小生意。

在做照相館前,她做得最多最長久的一門生意就是倒騰食油。每三天帶上兩只25公升的大油桶去一次柳州,購進食油,然后運回泗頂販賣,賺點差價。

剛開始這樣的生意有點投機倒把的嫌疑,只能偷偷做。

這讓作為人民教師的伯父很不滿,不僅覺得有失身份,還涉嫌違法。他要求伯娘做一門正當生意,學照相,開一家照相館。

很長時間伯娘一直抵制,不愿意。

伯娘雖然不是文盲,可是文化程度不高,年紀又大了,對照相這門時髦的技術心生畏難,不感興趣,覺得學不會。無奈被伯父逼著,只好硬著頭皮學。人只要學習,好多東西以為是學不會的,不可能學會的,但是只要去學了,終于還是學會了。我伯娘對照相就是這樣。在伯父的督促和手把手指導下,居然一點一點掌握了照相這門對她來說完全深奧的技術。

在泗頂街上我們有一棟老屋,原來住著伯父、三叔和小叔,后來伯父搬到學校去了,三叔進了新房,小叔又去外地打工,這間老屋就一直空著,現在這間老屋重新又有了用武之地,被伯娘拿來開起了照相館。

老屋為二層泥磚結構,一樓分三進,第一進是堂屋加一個房間,第二進是個露天的天井,第三進是飯廳加廚房。伯娘把堂屋拿來做營業廳和照證件照的攝影室,中間的房間做暗室,天井砌起假山,魚池,種上花草。有山有水,水中有魚。有花有草,草茂花繁,真一個好天地巧天地,拿來照生活照用,鎮上人都喜歡,三五成群蜂擁而來,指定要照這處風景。

伯父課余是這里的大攝影師,他照相與別家不同,用光考究,追求美輪美奐,什么環形布光啊,分割布光啊,什么倫勃朗布光啊,還有什么蝴蝶光啊之類的,把每照一張簡單的證件照,都當作一次藝術攝影的實踐或創作。顧客常常說羅老師,可以了,隨便照一張就行了。但伯父總板著臉說:不行,要照就要照好!伯父名氣大啊,顧客不敢反駁,只有聽任他擺布。終于伯父說可以了,照好了。伯父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顧客也終于可以松了一口氣。

伯娘提醒伯父這樣照不行,這不是做營生,這是搞藝術了。伯父眼一橫:你懂什么!

伯娘只好沉默了。

伯父為了追求質量,長期使用座機拍人像,盡管座機拍像非常麻煩,不好拍。每次照相先要扯起相機上蓋著的黑布把頭蒙進去,在黑布蒙著的黑暗里調焦,焦調好了,再將頭從黑布里移出來,才開始抓拍顧客表情,按動快門。特別在炎夏頭蒙在相機的黑布里滋味更加不好受。他說,過去城里那些國營照相館照的相為什么好,就是因為都是用座機拍的啊。為此他還進一步探究和做過實驗,發現座機拍出的人像影調豐富,質感好,是單反相機無法比擬的,原因其實并不主要在座機身上,而是在底片上。伯父原裝的座機使用的是膠片,后來他把座機改裝成既能使用膠片也能使用膠卷,使用座機加膠卷出來的人像與使用單反加膠卷拍出來的人像,在影調和質感的表現上,就基本沒有什么區別了。父親聽到伯父把照一張普通營業相講究和追求得這么細膩,細致,不免吃驚。

許多照相館為了追求速度,在沖膠卷時一律選擇D72顯影液,不單如此,有時為了更加快速地將底片沖洗出來,還給藥水加溫。D72顯影液沖膠卷的顯影時間比D76快幾倍,能節省大量時間,但是沖洗出來的底片與D76比起來顆粒粗,反差大,層次損失嚴重。因此盡管D72有沖洗時間快的優點,為了追求質量,伯父始終堅持用D76沖洗底片。有時顧客來照快相,急得上火,他還是不緊不慢堅持使用D76,讓伯娘在一旁干著急。如果伯父不在照相館,伯娘沖底片也像別的照相館那樣一律使用D72,為此常受到伯父批評。最后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伯父人不在,鞭長莫及,也就無可奈何了。

有一次有一群學生來照畢業相,學生們嘰嘰喳喳,一致要求說羅老師,把我照白點。

好的,好的。伯父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可是照片照出來了,學生們拿到照片都不滿意:我的鼻子邊怎么有個黑三角呀?我的臉怎么一邊黑一邊白啊?議論紛紛。

伯父聽了,痛苦地直搖頭,覺得給一幫不懂攝影的學生照相真是很痛苦。

他拿出鄧小平的標準相讓學生看,說,你看鄧小平的相也是要有這樣的投影呀,這叫倫勃朗光,知道嗎?

學生一齊答:不知道!然后又嘰嘰喳喳表示著不滿。

伯娘站了出來,說同學們,我幫你們重照吧,好嗎?

好!學生們立即高興地答。

伯娘就去把燈全部重新布置了,所有其他的燈廢棄不用,只在正面打上兩盞平行燈。咔嚓咔嚓就幫學生重照了相。

相片曬出來,因為全是順光,沒有任何投影,臉上平淡而白凈,除了頭發、眼睛、鼻子、嘴巴顯露出來了外,其他就是一個白,臉蛋沒有層次,沒有質感。

伯父看了覺得是廢片:這能交嗎?

伯娘說能。

學生來取相片了,伯父覺得簡直沒臉交代,不敢出面,躲到一邊去了。

伯娘笑盈盈地把照片拿出來,一份一份分發。

這次學生們看了自己的相片,個個露出高興的神色歡喜不已,連聲說謝謝阿姨。有的還特別對伯娘鞠了躬表達謝意,才歡天喜地地離開。

學生走了,伯父才出來,直搖頭。

伯娘說,時代不同了,顧客要求也不同了,我們得跟著變啊。

珍表妹的河西照相館

珍表妹是小姑爺和小娘的大女兒,小姑爺和小娘事業有成,在龍岸的照相館開得風生水起,身上有錢了,便不滿足于閉塞的鄉鎮生活了,他們要進入更廣闊的天地。在1990年,把龍岸照相館整體租給別人后,就將一家遷到了融安縣城,雄心勃勃,說是要在城里辦廠開公司。

珍表妹這時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雖然十六七歲正是讀書的年紀,卻天生厭煩讀書,初中畢業就成了無業游民,什么也不干,什么都無心干,這還不要緊,讓小姑爺和小娘擔心得要死的是整天迷醉于情呀愛呀的,整天就知道和男孩談情說愛。珍表妹是第一代從個體戶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生活寬裕,也許小時候珍表妹讓小姑爺和小娘像捧著珍寶一樣給慣壞了,很任性。

這讓小姑爺和小娘憂心忡忡:這可怎么辦呀!

最讓他們頭疼和憤怒的是最后珍表妹居然決心嫁給一個比她大十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如果在小姑爺和小娘眼里是個好男人也還罷了,卻也是一個無所事事的男人,天天除了跟珍表妹談情說愛就是打麻將,并且麻將打得昏天黑地無日無夜,將來要是真成家了,他們這小日子該怎么過啊?

可是珍表妹執意要嫁這個男人,覺得這個男人就是她要選擇將來跟著過一輩子的人,任何勸阻都沒用,任何勸阻只是加重了這種執著。愛情大概總是這樣的,總喜歡按自己認定的一條道走到黑,對也好錯也好,就這么走下去了。

沒辦法小姑爺只好另辟蹊徑,另想辦法做說服工作。珍表妹說不通,他就托人約那個男人到家來談。

小娘知道了,撇了撇嘴說,他會來呀,他有膽敢來呀!

這個男人會不會來小姑爺也拿不準,他想,反正話已經帶到了,來不來,只有等著看了。

這個男人居然應約而來了。進了門并不露怯,也不叫人,就像一根木樁直直地杵著,等小姑爺說話。

小姑爺說,你放過我女兒吧!論年紀我大不了你幾歲,這樣我把你當兄弟,你就是我的老弟吧,啊?

男人說,兄弟不敢當。但是我想澄清一點,并不是我纏著你女兒,是你女兒自己不肯離開啊!

這么說,在小姑爺眼里,男人是在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干二凈了。這讓小姑爺很氣憤,他脖子一挺青筋暴跳剛要發作,轉念一想事實可能真是這樣呢,自己的女兒如果不纏著對方,他們一定也好不起來。這么一轉念,一下也就泄了氣,揮揮手讓男人走了。

小姑爺只好向珍表妹發出最后通牒:你要真跟這個男人好,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珍表妹回答:不認就不認。撿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家門。從此跟這個男人居家過起了日子。

好多的愛情總是這么決絕。

這令小姑爺和小娘很傷心,心都冷透了。小姑爺和小娘開始真不認他們,還囑咐所有的親戚都不要認他們。可是過了不久心就軟了,主動向小輩和好。他和好的方式就是租了一間門面開起了一家河西照相館,把這家照相館作為和解的禮物送給了他們。希望他們接手這家相館,好好經營,從此有一個依靠,賴以為生。

小娘要和小姑爺打賭,說你這么操心,為他們辦好了這個照相館,他們一定不領情,不會要的。你敢不敢同我賭一次?

小娘沒有賭成,因為小姑爺聽了小娘話,連連點頭贊同:是呀,是呀。他也認為這個心一定是白操了白費了,女兒一慣任性、硬氣,要了老爹送的這家照相館就等于違背了自己的性格,她怎么會呢?

可是事情總是出人意料,珍表妹同她老公居然愉快地接受了這個饋贈,在照相館開業那天,珍表妹還唱了段“相公哎……”的戲文拿自己的男人逗趣,引得大家呵呵笑。從此一家人和好如初,其樂融融。

伯娘看到他們一家人重新歡聚,說很好很好,但是她有一個擔憂,擔憂珍表妹和她老公性子野慣了玩慣了,能否把持,會耐得下性兒經營這家照相館嗎?

后來的事實證明伯娘是多心了,她的擔憂是多余的,珍表妹和她老公不僅把一家相館接手了,并且還好好地開下來了,雖然不說經營得怎樣風生水起,卻也衣食無憂,直到今天,2018年了,相館依然好端端開著,不覺間竟已經成了融安縣城里最老招牌的一家相館。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珍表妹結婚后好像性子忽然就完全變了,居然能守家守業,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用用心心,經營起了照相館。也許對于某些人來說,未婚和已婚真是人生的一個分水嶺,嶺這邊和嶺那邊,迥然不同,各有各的景致,各是各的風景。

90年代融安也像全國一樣興起明星照,那種火熱令人心動眼熱,經常有顧客來相館指定要照明星照。

可是珍表妹不會啊,顧客來問了又走,問得越多走得越密,她就越急,急得上火,嘴巴都起泡了。她說這不行,她一定要學會照明星照。自己在那里琢磨,擺弄這盞燈擺弄那盞燈,挪來挪去地布光,試照。總是照不出來那種明星照亮麗的效果,感覺太難了,真弄不明白。

后來蘇州有一家攝影公司招生教授照明星照的技術,學費要好幾千塊錢呢,她得到了消息,毫不猶豫不遠千里就報名去學習。只學了半個月她便回來了,抱著她男人大笑:我的媽耶,原來照明星照就這么簡單呀。

男人一頭霧水:那不是好深奧的技術嗎,怎么說簡單呀?

珍表妹去買了一些道具特別是化妝品,讓我們的一個小表妹做模特,她現場演示怎么照明星照:著裝、化妝,然后說好了,開拍。

燈光是平板光,完全順光,當然有時也打一盞造型光,再在純色背景下用一盞背景燈,咔嚓就把相照了。

照片沖曬出來,果然光彩奪目,把我們的小表妹照得明星氣十足。

珍表妹這才揭開謎底:照明星照有個鬼技術,就是服裝加化妝,特別是化妝,一個妝化得漂亮的女人你想要她變丑都不能!

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初誰能想到,珍表妹這人生的故事跌宕起伏地開始,卻平靜平凡地過著,慢慢過得像明星照一樣也有了自己的底色和光彩……

二娘的擁軍照相館

二娘原先在融安縣城開了一家粉廠,專門生產一種融安特有的米粉。這種米粉傳到她手里在融安已經是最后的米粉了,就是說她是融安最后一家仍生產這種米粉的加工廠了。

這種米粉是用大米做成的。先把大米用水泡軟了,然后磨成漿,再過濾為膏,將這米膏放進專門的榨機里榨出粉條。粉條成形從機器一根一根出來,晾干、切割、打包,就可出廠了。

我經常到二娘的廠里煮米粉吃。我覺得最美味的米粉是在它晾干的過程中要干還未干時,從晾架上取下來,握在手里仍感覺到它的柔軟,卻又有一點點硬挺了,這時的米粉拿來下鍋也不用多復雜,加點蔥加些肉末一鍋燴了,味道美極了,好吃的不得了。現在寫到它,回想那種獨特的美味,我不禁嘴里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我發現,好多食品,總是加工在半成品的時候,拿來煮食,味道最好。

關于米粉,不單我這么認為,我二娘我二姑爺,我們所有能吃到這種半成品米粉的人都這么認為。

我感到很奇怪,問二娘,既然半成品的時候,味道最好,為什么不就這樣拿去賣呢?肯定更有銷路。

二娘回答說,是呀,我也想這樣賣呀,可是不能呀,沒晾干的米粉不趁著新鮮食用,隔了一天可能就會發餿了呀。

美好的味道真的出不了門。令人遺憾。

二娘做米粉做得好好的,我以為她這一輩子就將把這種獨具融安傳統工藝的米粉做下去了,沒想有一天她跟我爸說:二哥,我不想做米粉了,太累人,你說我還能做什么?

二娘的二哥我爸當然還是會這么說:你還可以開照相館呀!

二娘就跟我爸學起了照相,后來她便在融安關張了自己的米粉廠,開起了照相館,融安最后存留的這種美妙的米粉在她手上從此斷流了,失傳了。直到現在我都為這種米粉的失傳惋惜不已。

二娘大約在融安開了兩年照相館,又把照相館開到柳州去了。

這是我們家族第一個由城鎮開進城市的相館。

二娘的相館取名叫擁軍照相館,開在柳州的靜蘭橋頭。那里除了居住著一些居民,主要駐扎著一支部隊。因此她為相館特別取了這個討巧的名字。

部隊的生意很好做,一是消費高,二是不講價,你講什么就是什么,相照得爽快,錢給得也爽快。

到了春節期間更意外,部隊首長還帶著禮物親自前來拜訪,表示感謝,感謝二娘能把照相館開到他們軍營來,為軍人服務,免去了戰士們為照張相而費時費力地四處奔波。部隊首長向她莊重地敬禮時,二娘臉紅撲撲的,又激動,又有點不好意思。

有一回部隊首長提建議說,我們軍民共建吧。

二娘覺得這是好事呀,立即贊成。

共建的其中一項內容就是開展軍地兩用人才培訓。

部隊聘請二娘為老師,向戰士傳授照相技術。

二娘帶出了一批又一批徒弟,這些徒弟天南海北都有,不少徒弟退伍回到地方給她寫來信,欣喜地報告說,用二娘所傳授的照相技術,自謀職業,也在家鄉順利地開起了照相館。

二娘接到信,心里很自豪,很有成就感。

部隊搞聯歡,請二娘參加。

二娘進了部隊禮堂,只見黑壓壓一片人,有軍人,也有老百姓。

軍人們正在拉歌。

只見一排的排長站起來,回頭對他眼下的戰士叫道:“九排來一個,好不好?”“好!”戰士們一齊大聲應道。接著就是“九排,來一個!九排,來一個!”的鼓噪聲,又是“啪啪啪,啪啪啪”熱烈的鼓掌催促聲。

九排的排長站起來,也不說話,兩只手一揚,把拍子打起來,歌聲就從他的戰士的口中唱了出來:“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九排的歌聲剛響起,一排長把手一揮,一排的戰士們更雄壯地齊唱起來:“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聲音幾乎蓋過了九排。

九排長把手臂更剛勁地揮動起來,從九排里飛出的歌聲分貝一下提高了幾度……

這時,不知從哪個地方,又有一支歌唱起來:“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在二娘聽起來,這些歌聲燴成了一鍋粥,也不知哪里對哪里了,也不知唱的是什么了,只覺得各種音符在禮堂里嗡嗡嗡地飛翔。她覺得有趣極了,有意思極了。沒想到部隊是這么唱歌的。

后來二娘告訴我的時候,我也不覺笑了。我曾經就是一名軍人,就是他們中的一分子,二娘的敘說不禁把我帶回了部隊,帶回了我曾經的那段令人難忘的青春歲月。

桂花小表妹的桂花照相館

桂花小表妹大名桂花,她開的照相館用自己的名字做照相館的名字。我見了,覺得很好,很美。

桂花幼師畢業,她覺得做幼師的工作整天帶小孩哄小孩沒意思,就跟我學照相,學成后在桂林她就讀的幼兒師范學校旁開了一家照相館,主要的顧客就是她的學妹。

有一次我去她那里,正是學校的開學季,一群學妹擠在她小小的相館里,嘰嘰喳喳講著好聽的鳥語,像一群棲立在樹上的鳥,一邊唱著婉轉的歌兒一邊梳理著漂亮的羽毛。個個明眸皓齒,天真爛漫,像一道道閃光明亮了本來有點陰暗的照相館。

桂花小表妹以學姐的身份招呼指揮著她的學妹們:別急別急,排好隊,一個個來。

這些學妹果然聽話,立即排成了一列隊伍,笑盈盈地依次照相。

學校邊其實還有一家照相館,打理相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桂花讀幼師時就是在他那里照的各種相。

當初桂花就留了心,覺得他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如果自己畢了業,也能在這里開一家照相館,生意肯定也會好得不得了,而且一定會比他更好。桂花那時心里想得美滋滋的。

她覺得她若也在這里開一家照相館,生意很好甚至會更好的理由是:第一她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跟女孩子打交道肯定有先天優勢;第二她還是本校畢業生,除了先天優勢更具備著后天優勢,來自同一學校的這種關系肯定使她具有別人沒有的親和力;第三在技術上她相信也要比那家相館有優勢,要知道她背后站著一個家族照相館群體呢,早在她之先已經有好多親戚開著照相館,這種承傳使她起點絕對不低。

后來畢了業,桂花小表妹果然就在學校旁租了門面開起了相館,而且果然不出所料,生意很好很好,遠比那家早開的相館更好。

最讓桂花表妹開心的是在幼師開照相館,做幼師的生意,節奏是跟著幼師走的,也就是開學時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一到寒假暑假,人去校空,生意極少,相館也可關門休假了。很多時候桂花表妹就真的關門外出旅游了。利用這些假期她游了黃河,去了泰山,到了天安門,爬了長城。俗話講不到長城非好漢,她站在長城城頭俯看蕓蕓眾生,享受了一次當“好漢”的感覺,體驗了一把這種心緒,感覺好極了。

當個體戶還可以有休假,這讓她的許多領著薪水的學姐學妹羨慕不已。

桂花表妹就笑逗她們:你們覺得好,也來跟我開照相館呀!

可是沒有一個人真敢或真肯放棄工作,跟她做個體戶開照相館。

這讓桂花表妹不免感到落寞和孤單。

廣龍表弟的河東照相館

廣龍表弟從學校畢業后,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個想法是不僅要做照相館還要做彩擴部。他看到在攝影行業,更賺錢的生意是彩擴,他要做彩擴賺更多更大的錢。

第二個想法是先幫人家老板打工,然后自己再做老板。

第三個想法是自己也要像當初的老爸老媽那樣白手起家,不要老子老娘一分錢,就把照相館彩擴部開起來。

廣龍是小娘的大兒子,小娘手里有的是錢。小娘對廣龍說,兒子,你想開彩擴部買機器的錢娘還是有的,娘直接幫你把彩擴機買來,你把彩擴部開起來,不就行了,何必去打工掙錢看人家的眉眼受別人的臉色!

廣龍表弟笑而不語。

他孤身一人去柳州,在柳州東尋西找,終于在一家中意的彩擴部找到了工作。

先是做打雜。掃地抹桌,端茶送水,他從無怨言。

老板看他勤快,本分,很賞識,問他愿意做什么技術活,攝影師,化妝師,彩擴師,任選。

廣龍有備而來,早拿著主意了,指著彩擴機說我要學這個。

老板呵呵一笑就安排他跟師傅學彩擴。

一年以后學成離開了這家彩擴部。

這下技術在手了,大家都以為他會回到融安,利用家庭資本把彩擴部開起來。可是他卻直奔千里之外的江西吉安,同在柳州打工時刻意留心結識的一位老板,以技術入股的方式合伙開起了一家彩擴部。

這讓小姑爺和小娘迷惑不解,大跌老花鏡。

過了兩年,廣龍表弟帶著一筆資金回到融安,在融安河東租了間門面,開起了一家“河東照相館”,買了套上海產的索維尼彩擴機,終于不但做照相,更做起了彩擴生意,財源滾滾,與父母比起來,更上一層樓。

表嫂的柳城照相館

表嫂原先是柳城百貨公司的售貨員,她已經在這家百貨公司干了十多年,而且打算一輩子這么干下去。她對這份工作十分滿意,別無他想,別無他求。表嫂自從通過招工,被招進百貨公司那一天起,就對百貨公司抱著萬分感恩的心情。如果不是百貨公司把她招了工,讓她幸運地進了城,她如今可能還待在農村,每天做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靠天吃飯,為溫飽發愁。哪能像今天這樣,按月領工資,旱澇保收,衣食無憂。閑時串串門,看看電影,談情說愛,相夫教子。一輩子這樣生活,多么快活,多么美好。

正在表嫂沉浸在這快樂而美好的生活里,以為一定能相守到天長地久時,百貨公司改制了。同中國大多數改制的企業一樣,對于管理層,改制基本就等于發財,對于被管理層,一線職工,改制的結果就是下崗。

表嫂下崗了,一時前途茫茫,不知路在哪里,該如何走。倒不如還當著農民呢,再無望也還能守著一畝三分地,餓不死啊。現在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叫人怎么過。

我的姑媽也就是表嫂的婆婆把頭一扭,說,樹挪死,人挪活。又說,蛇有蛇路,拐有拐路。我就不信不靠它百貨公司,人就會餓死!

樹挪死,人挪活,是一句老話。但是為什么講樹挪會死呢,我看那些被挪了的樹不都活著嘛;而人挪活,我倒覺得不見得,這現實中,本來活得好好的人,一挪,就活不下去了,這樣的例子還少嗎?但是想是這么想,我不敢說出來忤逆我德高望重的姑媽。

蛇有蛇路,拐有拐路,也是我們這里的一句俗語。蛇,大家都懂。拐,對這個詞,很多讀者不一定明白,其實就是青蛙。在我們這里把青蛙叫作螞拐,簡稱拐。在柳州市馬鞍山附近還有個叫螞拐巖的地方呢,那里幾十年前每到春末夏至便蛙聲一片。現在,都過去了,成為歷史了,或者成為還活著的老人的一點小小的傷感的回憶。

姑媽讓表嫂跟我伯父學攝影,學成了回來開一家照相館。

表嫂言聽計從,上泗頂到伯父家里跟師學藝。不久她回到柳城在柳城的圖書館旁,果然開起了一家照相館。

表嫂開這家柳城照相館的時候,隔壁早已開了一家照相館。這家照相館的老板姓甘,表嫂同他彼此相熟,原先關系還不錯。都是本地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哪個不認得哪個啊。可是自從表嫂排著甘老板,也開起了照相館,甘老板再見她就好像見著了仇人,分外眼紅,恨不得把表嫂一口吞了去,從此兩家斷絕了關系,雖然近在咫尺,雞犬聲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了。

表嫂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不理解。她想,至于嗎,不都是為了混口飯嘛。

甘老板趁表嫂立足未穩,立即降價促銷,期望一面通過降價擴大業務,擴大對市場份額的占有率,一面通過降價擠壓表嫂的照相館。他甚至想如此一來會把表嫂新開的照相館一舉擠垮!

可是在九十年代,是個體戶的黃金時代,不論做什么很少有垮臺做不下去的。而九十年代又正是攝影業在中國蓬勃發展蒸蒸日上的時代,是個百年不遇的美好時代,只要你敢下海開起一家照相館沒有講會虧本的,那時攝影業是個賣方市場,供小于求,誰能夠擠得垮誰呢。

在中國,這種看不開的老板還真不少,因為有這種老板存在,使得一時一地的市場,一下陷入無序和惡性競爭,陷入一場亂戰。

表嫂立即也以降價促銷來應對。彼此到對方門口去拉客,你來我往,好一場熱鬧。顧客被拉拉扯扯,無所適從。真是一出鬧劇。

我聽說了,笑嘻嘻地趕到柳城來圍觀。很多年以后想起這件事,想到我趕去瞧熱鬧,原來我也有國民的這種劣根性啊,不禁自嘲。

表嫂見我到來,說看什么熱鬧,去,到他門口幫我拉客去!

我立即挽起袖口,雄赳赳氣昂昂跨過表嫂的門面走到甘老板的門面,我別出心裁地揮動著一桿寫有“柳城照相館”的紅旗,放聲吆喝:來啦來啦,照相啦,買膠卷了啊,柳城照相館的相照得又好,膠卷賣得又便宜了啊!

表嫂站在她的門口看著,笑得腰直不起來。

表侄的欣圖照相館

表侄大學畢業了,無所事事,畢業即失業,這是當今許多大學生的命,哪像我們那會啊,大學生是個寶,各個單位都爭著搶著要,天之驕子,會愁找不到工作?現在大學生不值錢了,滿大街都是,見人見鬼都拿著一張大學畢業證,工作難找了。從另一個方面看,這是好事,說明國民教育素質大大提高了。

表侄大學畢業了,整天無所事事,他的爸爸媽媽說干脆開個照相館吧。我姑媽那句話叫“蛇有蛇路,拐有拐路”,我們家族的路不知是蛇路還是拐路,就總是開照相館。幾十年,我回過頭來看,照相館成了家族的行業鏈條了,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2014年,表侄大學畢業一年后終于出道了,選擇在柳州的白云路上開了一家欣圖照相館。他開的這家照相館的名字,同以往我們家族人開的照相館的名字比風格大變,以往家族人開的相館名字一般都是和自己的名字或者和當地的地名有關,這次同這兩者都無關了,開成了“欣圖”,有點雅氣,也有點虛蹈,反正就是不一樣了。

2014年柳州的照相館行業已經一年不如一年,大約從2010年開始,照相館關一家就少一家,幾乎已經沒有新開張的。柳州市由原來的200余家照相館,一年年地逐漸萎縮,現在只剩下100多家了。照相行業自從完全進入數碼時代就成了夕陽行業,生意江河日下,有別的門路的人紛紛改行,沒有別的門路的人,憂心忡忡,不知這個行業還能干多久。

我很為表侄擔心:他能開得下來嗎。

表侄一副逆來順受,無所用心的樣子,好像爸爸媽媽讓開就開吧。

相館開起來了,表侄每天9點鐘開門營業,到晚上9點鐘關門休息。

我在自己方便的時候就去看看他。問他:有生意嗎?

他總是搖頭。

生意慘淡啊。

開了6個月,撐持不下去,就關張了。

我的橋頭照相館

我原來從部隊復員后分配在安徽的馬鞍山市硫酸廠工作,父親說今后的路還得靠自己,不能靠國家和單位,我信以為然。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我唱著“啊,朋友再見,再見吧再見吧”,離開了硫酸廠。那時硫酸廠還在晨曦中沉睡,還沒有醒來,沒發覺它的一個子弟已經悄然離它而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我走的時候,心情有點虛空,有點失落,反正是不踏實,不知道我這一走,走上的路途會是怎樣。可是那時年輕,年輕就代表著無畏,前面的路途是根本看不清的,因為無畏,當然也因為無知,所以勇敢,看得清看不清都不要緊,敢一頭朝前闖去。

我回到了我的老家融安,我在融安的河西橋頭開了一家照相館,取了一個現在看上去一點也不美麗,老土得掉渣的名字:橋頭照相館。

說到做生意,說到照相,我早就有一手了。不說我曾作為支援部隊,日夜兼程趕赴我小娘開的龍岸照相館火速增援,為她援手。還在融水中學讀高一的時候,我就開始做生意用照相來賺錢了。

那時我因為跟我爸學會了照相,覺得應該用它來做點什么。

我爸帶我學照相,本意是讓我有點攝影熏陶,有些藝術追求,像他一樣采風啊投稿啊,有點高大上的愛好。

那時我覺得,這個沒意思,這個不實在。當我看到我爸流水一樣地花錢把膠卷買來,然后一卷膠卷只有一張兩張照片得以發表,僅能為他賺來三五塊稿費,覺得很心疼,覺得太不劃算了。

老爸面前是講不得的,只有在老爸背后向老媽吹耳邊風,希望老媽阻止老爸這樣如流水一般花錢玩攝影。老媽并不受我蠱惑,呵呵笑著:你爸愛攝影,由他。他掙的錢,他愛怎么花怎么花。老媽這么說,我就沒有發言權了。

高一的暑假,在百無聊賴中我突發奇想,要用照相來為自己掙錢。然后我又繼續想,想了好多天,終于把整個掙錢的流程都想明白了。我就呵呵笑起來。

母親見我呵呵地笑了,知道我又有了什么主意了,說:你不會還想攔著你爸不讓他搞攝影吧。

沒有沒有。我答。然后我起身掛上我的海鷗120相機,騎上我的鳳凰牌單車,就出發了。

我來到了一個叫大里村的村莊,然后把單車支在一家人門邊,就去挨家挨戶問:照相嗎?

每到一家,人家都一臉茫然地望著我,帶著懷疑甚至敵意,又帶著無知。說望著我,還不如說隔著我望向天,當我不存在。

我原來想好的計劃就是到村上去為村民拍照賺錢。沒想到,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讓我拍照,更沒有一個人給我一分錢。這一天,我鎩羽而歸,一無所獲。

第二天,我總結了失敗的原因,原因是自己的身份可疑,村民無法信賴我。我決定換一個身份再試。

于是我去找王宇,王宇是我的同班同學,又是我的好朋友,他剛剛入團,而我還不是團員。我說王宇,借你的團徽給我用下。干什么?王宇感到很奇怪,但是一邊疑問,一邊就從胸口上把團徽摘下來,交到了我手里。我說不干什么,拿著團徽一溜煙跑走了。

跑到背著人的地方,我仔細地把王宇的團徽別在自己的胸前,騎上車就意氣風發地向大里村再走去。

我進了村,逢人就說我是學校團委學雷鋒小組的,到大里來學雷鋒,照相只收本錢,很便宜的,而且得了照片才交錢。照相吧,照一張相吧。我說著話,故意把別在胸前的團徽亮在陽光下讓它發出閃閃的光芒。

這次村民們很親切地圍著我,一下我周圍就熱鬧起來,開始有一個兩個,然后有十個八個讓我給他照相了。我心里喜滋滋的,計劃終于成功!

后來我如法炮制,游走在縣城附近的許多村莊,賺了一把又一把的鈔票。真是美翻了。

而今,我開起了橋頭照相館,從業余做生意變身成正經做生意,從游擊隊變成正規軍了,憑我以往的經驗,我應該對自己有信心。

我先去把我的小叔找來,小叔臉相棱角分明,看上去十足的一條硬漢。我讓他坐在我的攝影室里做模特,打上燈,讓他一下故作沉思狀,一下做出如猛虎下山狀,一下露出硬漢才有的那種冷峻的笑。然后不斷地按快門,使勁地拍啊拍啊,直拍到我滿意為止。我又去把我的小表妹找來,我的小表妹十六七歲,如花似玉,但是又天生一種冷艷,讓我喜歡。我請她坐著擺各種pose,不管是何種pose,主調都是一個“冷”,一種“冷艷”,我很滿意。我也是使勁地拍啊拍啊,她不耐煩了,我還是在使勁地拍,把她的不耐煩也拍了,然后我才停下來說“OK,OK”。她氣嘟嘟地走了,折騰得實在太久了。我望著她氣嘟嘟僵直走了的背影,直笑。

我把拍下的照片選了十幾二十幅放大成16寸照片掛在我相館的櫥窗里展示。融安人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大的照片,更是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酷的照片,一時轟動,前來圍觀的觀眾人頭攢動,連縣長都驚動了,特地前來指定要我幫他照相呢。

我的相館開得一舉成功,一帆風順,迅速立住了腳跟。從早到晚我點頭哈腰一臉笑靨,迎接前來照相的賓朋。“久仰,久仰!”“哈哈,請,請。”好多都是慕名而來,我志得意滿。我就這樣脫離了工廠脫離了國家對我做出的人生安排,選擇了表面看來更像自主的人生。

進入21世紀的數碼時代,傳統的膠卷時期的相館模式完全被數碼時代的新模式取代。原先照相館里最基本的賴以生存的物件“膠卷”,在短短數年間就完全退出了市場,徹底退出了生活、退出了照相館,成為歷史陳跡。我的橋頭照相館也跟著時代,使用上了不需要膠卷的數碼相機。不僅如此,每一種新生事物的產生,都必然會或多或少地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商業的經營模式。有的人落伍了,看不見新生的希望,被淘汰了,退出了,有的人卻從中看到了新的東西,新的商機。在照相館由傳統相機向數碼相機轉型期間,我發現跟隨著轉型的彩擴業,在淘汰大量傳統沖印方式的彩擴機時,一下騰出了數碼彩擴的市場空白。傳統彩擴最興旺時期,幾乎家家相館都擁有一臺彩擴機,在數碼彩擴時代,這些機器全部淘汰了,相館要沖印數碼照片得依靠新起的數碼彩擴部。在幾經考察后,我來到柳州,在柳州開起數碼彩擴部,并且瞄準了這個行活市場。幾年下來,不僅占穩了腳跟,還做得風生水起,成為了本市做行活業務量最大的幾家數碼彩擴部之一。

責任編輯 十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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