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松的詩

愛松

珠江源

“誰讓流水

止于碧綠”

在道路盡頭

有一股清泉

慢于，我們的腳步

“誰讓喧囂

止于寧靜”

在時光源頭

有一片森林，朝我們

扣動了扳機

馬雄山

綠色把紅色占用的山

是馬雄山

土石把人群占用的山

是馬雄山

遠景把近觀占用的山

是馬雄山

巨石把天空占用的山

是馬雄山

此刻，我的眼睛

因占用過多人間而

呆滯的眼睛

此時，我的雙腳

因占用過多道路而

麻木的雙腳

白云把它們

一一放歸，沿著馬雄山

流動的方向

松林古鎮

我想停一停

在一塊青石板上

找到雨水

滴穿時空的聲音

我還想停一停

在一片舊木板上

找到汗水

滲透骨頭的聲音

我似乎，來過這里

但我又不太確定

一顆跳動過快的心臟

能否裝得下一座古鎮

海峰濕地

飛鳥

來了三次

又去了三次

水天相接處

我的心思，一動

就飄了起來

黃金眼

微風

撥開群山

高高隆起了藍天

大地金色的欲望里

蜜蜂用一對觸角

弄醒春天

九龍瀑布

在青色巖石上

碎裂的

并非流水

在眾生目光中

匯聚的

并非喜悅

在奔騰與靜止間

錯過的

并非人間

這讓我誤以為自己

站在九種選擇和

十種自由里

更讓我誤以為此刻

大地的淚水

高于天空

多依河

有多少魚兒

被弄成了烤串

它們剛才還在河里

做夢

有多少果子

被摘下做成玩偶

它們還有一個季節

等著經歷

竹筏與河流

水車和勞作

只在陽光下一閃

便被喧鬧聲搗騰遠了

我開始不確定

是該熱愛一個名字

還是熱愛

之前的

那色峰海

登上了峰頂

發現更高的山峰

兀在眼前

回頭看一看

并沒有任何腳步

因此而停駐

十萬大山

云霧間的戰爭

旌旗十萬

英雄打敗英雄

刀鋒漸成青黛

誰來收拾時間的殘局

重新排兵布陣

讓這些凝固的奔馬

踏夢而行

三疊紀

與古魚同體的

是一汪海水

和一塊巖石

與時間同體的

是一個女人

和一片沉默

爨龍顏碑

螞蟻伸長了觸角

搬運來月光

大地將月光淬成

鋒利之刃

卸下神諭的巨石

青龍繞著巨石飛轉三圈

月光就幻化成手

白虎圍著巨石跳躍三圈

月光就幻化成筆

朱雀朝著巨石嘶鳴三聲

月光就和巨石交談起來

玄武爬上巨石三次之后

月光便沸騰了

黃麟背著白色的火焰

在巨石下吟誦

俊鳥披著白色的火焰

在巨石上舞蹈

蟾蜍踩著白色的火焰

在巨石里高歌

巨石巨石

融化成青灰的骨骼

堅硬如金屬的圖騰

落滿了燃盡月光

坑坑洼洼的魂魄

五百年來

它們是白色的

又五百年

它們是紅色的

再五百年

它們是青色的

現在

青幽的月光

復活在巨石上

它們在我們驚嘆的眼睛里

尋找著最初

搬動它們的螞蟻

注：《爨龍顏碑》中題“宋故龍驤將軍護鎮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使君之碑”。

銅鑼壩

溪流

每一條都帶來地底的樂音

這時候你可以不用耳朵

你的心跳里

有小魚在流動

七個小湖泊

每一個都滲透天空的湛藍

這時候你可以不用眼睛

你的肌膚上

有螞蟻在玩耍

數十條瀑布

每一條都是白云的夢

這時候你可以不用思考

你的頭發上

披著蝴蝶的翅膀

十八個小盆地

每一個都是深淺不一的腳印

在很多很多年前

是不是有一個巨人

在這里穿行

一百零八座山峰

每一座都豎直了耳朵

它們在傾聽什么呢

是遠古消逝的號子

還是未來神秘的召喚

千畝珙桐

每一棵都挺直了腰桿

只有風知道

它們帶著故鄉

奔向了哪一個遠方

金沙江

第一滴水

藏在雪山之巔

它卸下一小塊天

乘著風

滑向深綠色

第二滴水

深埋曠野之核

它偷走一小粒土

逆著風

融入金黃色

第三滴水

在深綠和金黃的激蕩中

溢了出來

它產出千萬只卵

閃著粼粼的青白光

第四滴水

淹沒河岸眾多背影

在喧鬧聲中

宋代淘金者

啜飲下沸騰的黃昏

第五滴水

倒映過九個太陽

沖洗過九個月亮

它們都去了哪里呢

波浪沿著時間的縫隙找去

最后一滴水

沉到河床最低處

瘦了、干了、硬了

人們把它淘出來

恍若死去的星辰

影 子

從一個影子移到

另一個影像

光芒穿透了 哀牢大山

這些沉重的山脈

涌動著梯田的經血

造物者的手

揮來一陣陣風

交錯的影子

如鷹隼般疾馳

它銜來星星的位置

安放在了 梯田的最中央

從一點黑

移向另一點白

再從一點白

移動另一點黑

一個民族

藏身于哀牢

藏身于梯田

他們足下的體溫

在山林間發酵

白鷴輕盈的飛翔

落在永恒的故鄉

它身后的影子

沿著梯田拾級而上

巍巍哀牢啊

被時光和翅膀

穿成一串又一串

還有云霧中的蘑菇

化作梯田之下

村村寨寨溫暖的家房

燃燒的火塘投向它

生命的背影

一個古老氏族

在火焰和星光中

邁出蹣跚的腳步

從一群影像到一個

潮濕的背影

從一片光芒到另一棵

稻谷的金黃

從紅河之水到

南海之濱

真正照亮梯田的

是樸實的哈尼族人

他們卻用大山與河流

將自己的名字

悄悄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