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酒比人長久

陳子非

情深緣淺，是我們終須接受的道理。有些美好注定是短暫，但曾經擁有便足夠，恰如那瓶中的美酒，每一滴都不可復制、不可重來，而我們在那時那刻那秒一起分享過，那一瞬間便是永恒。

據說，意大利佛羅倫薩有個小鋪子，里面藏有很多老年份的葡萄酒。我有個朋友，每次去歐洲旅游路過那邊，都會進去淘幾瓶特殊年份的好酒回國，當做送給朋友的禮物。

此處受歡迎的年份，并非約定俗成意義上的好年份（如已經被影視作品玩壞的82年拉菲），而是一些你與重要的人有關的特定紀念日：TA的出生年份、你的畢業時間、你們的結婚紀念日。

那一年，地球上某個角落的陽光雨露和葡萄園里的風土人情被記錄下來，隨著果實成熟后，被采摘，經分揀、壓榨、沉淀/過濾，發酵等各種工藝后，在橡木桶或玻璃瓶中被封存起來，之后隨著歲月的一呼一吸，緩慢地發展出細致迷人的變化。

裝在瓶中的當年具體風味，是未必會再改變的了，每一滴都是不可復刻、不可重來的孤本，喝一點少一點。

五官，都可以成為裝載記憶的容器。你曾經住在某人喜歡的眼神里，你再也不能聽周杰倫的歌，你聞到CHANELN0.5會想起那個女孩。時間，當然也可以被味蕾記憶下來。

2014年，凱特王妃和威廉王子飛到了新西蘭的皇后鎮，要為他們的小王子喬治挑選一瓶出生年份的黑皮諾珍藏在英國皇家酒窖里。等到他長成法定飲酒年齡的那一天開瓶，就可以親自品嘗18年前的和他一起瓜熟蒂落的葡萄。

俄國鐘愛波特的尼古拉二世，在十九世紀80年代下令將1300瓶佳釀藏于克里米亞半島的馬桑德拉酒廠地下。地面上酒莊的建筑標志從代表沙皇的雙頭鷹，換成了象征蘇聯的紅五星，再到現在的代表酒莊建立年份的1894，地下陳年的波特酒歷經一戰、十月革命和二戰的炮火洗禮安然無恙。時至今日，歷史里的人都不在了，但歷史的味道還在。

那些日期和數字流動在人生的軌跡里，有了特殊的意義。因此，畢業證編號、結婚照日期、明信片郵戳、護照出入境章，甚至某一瓶葡萄酒酒標上的年份，都有了儀式感。

雖然每一天都可能是重復的1/365，但每一天又都是余生中最新鮮的一天。我們當然期待每個日子都值得紀念，再不濟，也終究希望總有某些時刻值得喝上一杯。記住當時剎那的感覺，當以后記憶再次重合，便會有一種昨日重現般熟悉的溫暖。

這樣看來，物比人長久，也不是件特別傷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