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菡
摘 要:表決權擴張的本質是公司的創始人和管理層在外來資本介入時,與其他資本主體在控制權方面進行較量的產物,是在一股一權原則之外對表決權的靈活制度安排。表決權擴張的價值取向在于融通資本及固化公司創始人及管理層的控制權。表決權能夠與股份分離并被進行多元化配置的依據是表決權的私權利屬性,因此,表決權擴張得基于股東意思在公司章程中設定,或由股東之間締結合同設置。表決權擴張的典型形式是多重表決權,以較少的資金量等比例配比較多的表決權。在我國已經確立以及考慮進一步接納部分表決權擴張形式的前提下,全面構建表決權擴張體系已成為必要。這不但是我國證券市場應對國際競爭的需要,也是公司法現代化進程的內在要求。
關鍵詞: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表決權擴張;控制權;多重表決權
中圖分類號:F2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18)03-0082-09
Abstract:The voting expansion, in essence, is the product of the contest between founders and management of one company and other intervening capital subjects in seizing control, and is a flexible system arrangement of voting rights beyond one-share-one-vote principle.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this system is to increase finance channels and consolidate control of one company's founders and management. With the private power attribute, voting rights can be separated from shares and allocated in diversified ways, and therefore, the expansion of the voting rights should be based on one companys articles reflecting shareholders intentions, or contracts concluded among shareholders. With a relatively small amount of capital proportionally allocated with relatively more voting rights, the typical form of expansion is multiple voting rights. Under the premise that China has established and considered accepting some forms of expansion, it has become a necessity to comprehensively build the system of voting rights expansion, which is not only the need of Chinas securities market to meet the challenge of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but also the inherent requirement of the modernization process of one companys law.
Key words:Alibaba Partnership; expansion of voting rights; control rights; multiple-class voting rights
2013年底,阿里巴巴集團(以下簡稱阿里巴巴)擬在香港上市被拒。香港交易所(以下使用英文簡稱HKEX)認為,阿里巴巴的“合伙人”制度(為行文方便,以下簡稱合伙人,不再標注引號)違背了同股同權原則,不符合HKEX的上市規則。2014年9月19日,同樣是合伙人制度,阿里巴巴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以下使用英文簡稱NYSE)獲得上市成功。此前不久,也就是2014年8月29日,HKEX發布《不同投票權架構概念文件》,就“現時已在或有意在聯交所上市的公司應否獲準采用給予若干人士與其持股量不成比例的投票權或其他相關權利的管治架構”[1]這一問題公開向市場咨詢意見。這份征詢文件,被相關人士視為是HKEX在失去阿里巴巴這個優質上市資源后的一個反思。鑒于國內科技股上市資源的不斷外流,我國實務界也有相關建立不同表決權制度的呼聲。
不同表決權制度的核心作用在于擴張控制股東的表決權,以強化對公司的控制。在均屬于英美法律體系的美國和香港地區,為何該問題卻被如此區別對待?美國和香港地區在阿里巴巴這個問題上的立場,也是目前世界各國對不同表決權制度截然不同的鮮明態度的一個典型體現。HKEX的這個征詢文件,反映了其謀求市場變通的思維路徑,其實這也正是本文所要探究的問題。我國已經明確立法規范優先股這一類別的不同表決權股份,國有企業改革中也正著手試行其他一些股東表決權擴張方式。在此前提之下,在我國公司立法中全面構建股東表決權擴張體系已成為必要。
一、股東表決權擴張的價值取向
(一)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解析
2014年9月,阿里巴巴在NYSE上市成功,標志著該公司在公司治理方面所創設的合伙人制度正式得以運行。依據阿里巴巴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的IPO招股說明書、公司章程以及其他對外公開披露的信息,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的基本內容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合伙人的提名條件
對公司合伙人的提名,核心條件是這些人員原則上持有一定比例的公司股權,但 “一定比例”是多少,沒有具體要求。招股說明書記載上市前全體合伙人的持股比例合計約為13.5%。首次上市時阿里巴巴合伙人數為30人,這個合伙人機構的具體人數并未被限定,是一個可變的量。
2.合伙人的產生
合伙人的提名權由阿里巴巴專門設立的合伙人委員會享有。新合伙人的當選需要得到至少75%合伙人的同意即可,不需要經股東大會或董事會表決,與持股比例無關,脫離公司一般治理結構。
3.合伙人具有董事提名權和臨時董事任命權
阿里巴巴合伙人享有專有的過半數董事會成員的提名權,被提名的董事需要在股東大會年會上經全體股東表決權過半數通過。不管因何種原因及在任何時間內,當阿里巴巴合伙人提名或任命的董事人數少于董事會的簡單多數時,阿里巴巴合伙人有權直接委任臨時董事,直到下一屆公司股東大會年會召開,以使合伙人股東一方在董事會中能夠一直保持過半數的董事人數。
根據以上阿里巴巴對其合伙人制度的表述,阿里巴巴的合伙人與我國法律制度中的合伙人概念相去甚遠。嚴格意義上講,這個合伙人既不是一個合伙法上的概念,也不是一個公司法里的概念。合伙人的說法,其實是阿里巴巴創始人及其管理團隊所借用的一個法律上的稱呼而已,僅有合伙人之名,并無合伙人之實。是阿里巴巴的創始人及其管理團隊,在滿足了相關條件后,所取得的一種特殊資格。依據這個資格,全體合伙人僅持約13.5%的公司股份,但卻具有公司過半數以上的董事提名權和臨時董事的任命權。顯然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對合伙人股權的確定,并不是嚴格以股份為依據,出現了“持股比例不確定小股東集合體掌握大權利”這樣一種比較特殊的公司治理樣態。筆者認為,這才是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之實,即為確保合伙人也就是創始人及管理層對公司控制權的特別制度設計。合伙人控制權的取得直接以擴張合伙人表決權的方式實現——賦予合伙人與其所持股份不相符的更大的表決權。由于這一制度設計背離了公司法中“一股一權”原則,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一經產生就引起了商界和法律界的激烈爭論。在接納這一創新的美國,同樣存在質疑的聲音。美國福布斯雜志有文章認為“公司治理是阿里巴巴的一根刺”,這種治理模式“模糊了個人和企業利益的界限”,合伙人擁有如此之高的控制權,意味著“一切都將取決于那幾位獨立董事們的素質”[2],股東們的權利基本上被架空了。阿里巴巴上市完成后,在理論上的爭議與探討并未就此停止,尤其是該制度對我國公司法律制度的建設是否具有借鑒意義的問題被頻繁論及。本文擬以此問題為切入點,對股東表決權擴張的法定類型和現實樣態進行深入分析和思考,以期明晰股東表決權擴張制度對我國公司立法的可借鑒性。
(二)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設計目的
阿里巴巴之所以專門創設合伙人制度,其實目的很明確,確保創始人對阿里巴巴的控制權。當前,實現公司控制權的法律方式和公司實踐都已經相當豐富,但顯然這些已經存在的手段,似乎都不足以滿足阿里巴巴的公司治理要求。
“公司控制權是指法人或自然人直接或間接控制公司的人事、財務或業務經營的支配權力。控制權,應由權利、合同或者其他手段中的一項或多項組成。”[3]要達到公司控制,縱觀各國立法,主要有三種手段:第一,股東持有達到法定份額的股權。立法上一般對股東出資的要求是“占公司資本額之多數出資”“持股50%以上”等。按照“資本多數決”的表決原則,即可直接確保股東會決策體現控股股東的經營意志;第二,表決權控制。在這種情形下,公司股東不需要滿足出資多數,只要依據法律規定的形式或合同約定使可支配表決權過半數,或達到一定比例,也可取得公司控制權。獲取表決權的方式包括發行多數表決權股、優先股,表決權代理,表決權信托,締結表決權拘束協議等;第三,其他方法。多指非因法律上的方式而產生的實際控制行為。
在股東依據多數資本控制公司時,“一股一權”的股權平等規則就可以基本保證控制股東在公司治理方面的需求。所以,通常公司發行的股份的權利內容不需要進行特別設定,此類股份一般被稱為普通股,一個股份有一個表決權,這是公司股份的原始形態。每股股份所代表的權利完全平等,沒有區別。“普通股的典型特征就是其具體權利的不可分離性和無差異性。”[4]公司在對外發行股份時,必須要發行普通股,這類股份是公司運行的基礎。但當公司因成長需要而多次吸納外部資本后,創始人的股權會被不斷稀釋,創始人在資本持有方面的優勢喪失,公司控制與資本擴張產生嚴重沖突。此時將資本與表決權分離就成為許多公司較為常見的選擇,公司控制從而演變為第二種模式,即表決權控制。目前,很多國家立法都允許公司發行在表決權配置上不同于普通股的股份種類。一股多個表決權的多重表決權股份是表決權控制的典型形式,以較少的資金量等比例配比較多的表決權,是解決控制權問題的主要手段。另外,由于表決權的核心權利內容主要為董事選任權及公司重大事項的決策權,在表決權控制方面的較量也常集中表現在董事選任權這個問題上,通過控制董事會而間接達到控制公司的目的。阿里巴巴另外創設合伙人治理結構,設計重心直指董事提名權,用意就在于此。
國內學者的相關文章有:張舫的《一股一權原則與不同投票權股的發行》、安邦坤的《法域競爭理念下加權表決權股公司的上市資格問題研究》、郭富青的《股東多重表決權結構的多向度透視與反思》。。學者們大多都是以公司所發行的對表決權有特殊設定的股份為研究對象。由于除了發行各種不同類別表決權的股份,通過股東之間的合同安排也可以產生表決權擴張的效果。所以,本文中筆者就沒有僅局限在對前一種情況的分析上。股東表決權,是指對股東會事項的決議權。股東表決權的擴張具體表現為,對公司的重大事項進行決策時,股東表決權的行使,不再嚴格受“一股一權”原則的約束,而是將表決權從股份中分離出來,對表決權予以擴大或是弱化。筆者之所以稱之為表決權擴張,是從公司控制者的角度及擴
張目的而言的,因為不管是增加創始人或管理層的表決權,還是剝奪或減少公眾股東的表決權,各種針對表決權的規則設計和創新,都在于集中更多的表決權,最終的目的不外乎都是使持股份額不占優勢的少數股東獲得更多的表決權以控制公司。這正是表決權擴張的價值取向,實現融資功能的同時,固化公司創始人及管理層的控制權。阿里巴巴自創建以來已歷經多次資本擴張,創始人股份被不斷稀釋,赴美上市則會有股份再次被攤薄以致于失去控制權之虞。因此,阿里巴巴綜合運用了多種不同表決權擴張的方式,創設合伙人制度,以四兩撥千斤之手法,將公司的控制權較為穩固地保留在了創始人手中。
二、股東表決權擴張的類型
(一)股東表決權的直接擴張與間接擴張
以擴張的是表決權本身還是表決權的行使權,可以將表決權擴張的類型分為表決權直接擴張和表決權間接擴張兩類。直接擴張是指表決權與股份直接發生分離,通過對表決權進行強化或弱化,使控制股東擁有與其持股份額不相一致的更多的表決權。“此類股份系以股份所表彰之股東權所含有的表決權之多寡進行界分的。”[5]另一方面,包括我國在內的許多國家的公司法都允許將表決權委托給他人行使,這種權利行使與權利主體的可分離性,也會產生表決權的擴張空間,“表決權已經表現出客體化傾向,成為被動的征集客體”[6]。例如,《美國示范商業公司法》第7.31條規定:“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股東可以通過簽署一個協議來規定他們投票的方式。”公司創始人或者管理層能夠通過與其他股東在表決權行使權上的合同安排,調度更多數量的表決權,以控制公司或能夠對公司的重大決策產生實質的影響。這方面常用的合同安排有表決權代理合同、表決權拘束協議及表決權信托,“這種方法甚至不需要擁有多數投票權即可取得合法的控制權”[7]。表決權在間接擴張時,表決權的權利歸屬并不發生變化,只是將表決權的行使權交由受托股東使用。
(二)股東表決權完整權能的擴張與部分權能的擴張
股東表決權的性質是共益權,權利的實現需通過對股東會決議事項進行表決,生成最終的集體意志。表決權具體權利的內容其實并不十分規整、清晰。可以說表決權權能的確定與股東會的職權密切相關聯。我國立法直接以列舉的方式規定了股東會的各項職權,但很多國家的公司立法對股東會職權只做概括性規范,而具體內容由公司章程規定。例如,韓國《商法典》第361條規定:“股東大會只能對本法與章程中規定的事項進行決議。”雖然各國的立法模式不同,一般還是認為對公司董事、監事任命和解任,公司章程的修改,增資、減資,公司的分立、合并及公司形式的變更等事項,均系股東會的職權,對這些事項行使決策權,當屬表決權的權能。由于涉及到對公司各項經營事項的決策,因此,表決權權能就表現出內涵豐富、獨立及可分解的特征。表決權擴張時,既可以是對完整表決權權能的擴張,一股設定多個表決權即是;也可以是只針對特定主體,及/或部分表決權權能的擴張。如只將董事的任命權從表決權中拆分出來,賦予給公司的創始人。相較于其他一般的股東,創始人可獲得更大的任命董事的權利,但表決權的其他權利內容是相同的。
(三)股東表決權的組合擴張與單獨擴張
表決權的組合擴張,在表決權擴張中較為常見,是指表決權被從股份中分離出來后,與股東權中的其他子權利如收益權、剩余資產分配權等重新進行組合,形成股東權的再配置。例如給股東優先分配股利的權利,同時排除這類股份上的表決權,這就是優先股;相對應地普通股的股東表決權增加,也是以限制或放棄在股權中的收益權為前提條件的。但并非所有的表決權擴張,都需要以犧牲其他股東權益為代價換取。有些類別的表決權擴張形式,只單純對表決權進行設定,股份中的其他權益并不發生改變。如有的國家允許發行無表決權股,股東所持的此類股份不含有表決權。普通股股東可能會因此持有公司的全部表決權,但其他股份權益則與無表決權股無異,并不受限制。
三、股東表決權擴張的設定方式
股東表決權可以與股份分離并被股東進行自主設定的依據在于,表決權的私權利屬性。表決權是一種民事權利,允許股東遵循私權自治的原則,對表決權進行個性化設置,在各國立法中已得到普遍認可。“股東權利及其構造不應當被視為公司法的創造物,而應當是公司參與方之間的自由議價締約的結果,股東權利多元化配置的基本實現機制實質上是通過對股東權利體系中的歸屬、收益、參與及處分等多種維度上的權利交換。”[4]針對不同表決權擴張的類型,股東表決權擴張的設定方式也有所不同,但均是股東自主意志的體現,需要以公司章程記載或合同設定,并依法披露公示。
(一)由公司章程記載并公示
為保障公眾股東的利益,方便投資者了解公司股權結構,預判風險,各國公司立法均規定股東對表決權進行擴張設定時,應當記載于公司章程中,并對外公示。
1.表決權依附于某種類別股份設定
日本公司法第108條第2款規定:“股份公司在關于以下各項所列事項發行不同內容的兩個以上類別的股份時,必須在章程中規定該各項規定事項及可發行類別股份總數。……三、在股東大會上可行使表決權的事項……”該條款被日本公司法確定為“章程強制記載公示”事項。《美國示范商業公司法》6.01條規定得更為明確:“公司的章程可以授權一個或多個種類或系列的股票:(1)有特殊的,或有條件的或有限的投票權,或無投票權。”這時表決權的權利設定是依附在某種類別的股份之上的,所發行的同一類別股份上的表決權內容完全相同。
2.由公司章程直接授予特定表決權
阿里巴巴合伙人所持的股份與公眾股東一樣,都是普通股。合伙人的董事提名權和臨時董事的任命權未附著在任何特定的類別股份上,而是由公司章程直接授予給合伙人。除了普通股中的合伙人股東之外,其他普通股股東并不享有此項權利。另外,阿里巴巴對合伙人的最低持股份額也無限定,合伙人的這一特殊權利是隨附于特定股東資格的權利,與持股的類別及數量都無關系。極端地講,只要合伙人股東的特殊身份不變,即便只持一股普通股,公司賦予的特定表決權利仍舊會存在。阿里巴巴創始人馬云在上市一年后即宣稱減持5%股份,減持后他的持股不足3%。這也顯示了經實踐后的合伙人制度所帶給公司創始人在掌控公司控制權方面的高度自信。英國有觀點認為:“只要是組織大綱或章程明確規定授予部分而非全部股東的具有股東功能的權利和利益,均屬于附于類別股份之上的權利,亦即類別權利。”[8]所以說,表決權的設定可以依附在不同類別的股份上,也可直接授予,經公司章程記載并公示后,都可以被視為是表決權在不同股東間的類別設定。這種設定與附于類別股上的表決權設定在公司控制上一樣穩健有效。
(二)股東之間締結合同設定
股東表決權的間接擴張,通常都是通過股東之間的合同安排,將表決權的行使權交由控制股東代為實施。由于股東的表決權屬于共益權,是股東參與公司管理的權利,所以,股東之間關于表決權行使權的合同,不僅僅只對雙方具有拘束力,對公司也直接發生效力。《美國示范商業公司法》7.32條就直接以立法的方式確認,表決權合同在“股東和公司之間是有效的”。
四、股東表決權擴張類型的實證分析
根據前文中已引述的《美國示范商業公司法》第6.01條規定,美國的公司立法對表決權這個問題保持著相當開放的態度,立法上明確許可公司章程可對表決權做不同設定,包括“特殊的”“有條件”“有限的”,以及“無”表決權。并且第6.03條還強調在立法上已有的規定“并不是窮盡的”,也就意味著公司股東對表決權的權利內容進行的設計幾乎是不受限制的。而實踐情況也確實如此,表決權權利本身的多層面和可分解的特性,使表決權擴張的現實樣態極為豐富多變。直接增加表決權的數量,或對表決權的權利內容進行拆分,將其中的諸如董事任命權、公司重大經營事項的優先批準權或否決權等權利直接賦予公司的創始人及管理者,是表決權擴張較常見的做法。當然,對股東權利的行使限制越少,通過表決權自由配置獲取公司控制的形式就越多。之所以在表決權的層面有如此豐富的變化,其實萬變不離其宗,無非是為了通過擴張表決權達到控制公司的目的。在下文中,筆者將結合各國的公司立法及實踐,就表決權擴張的呈現形態做一些具體的分析,雖然不能涵蓋表決權擴張的所有樣態,但已足以能夠感受到商業智慧在這個問題上的精彩紛呈。
(一)股東表決權直接擴張的現實樣態
1.多重表決權股
(1)股東表決權的典型擴張形式之一,就是讓每一股上附帶多個表決權。
以美國法為例,持有多重表決權股份的,一般為公司創始人或管理層,這種股份在美國被稱為B股;而發行給社會公眾的股份則為A股,每股只附帶一個表決權。如果一個公司同時存在一股一權的普通股及一股多個表決權的特別股這樣A、B兩個層級的股份,這樣的股權構架就被稱為“雙重股權結構”。持多表決權股的股東,自己股份中的表決權得以倍數增加,即便本身持股份額不高,但在股東會決策時最終仍能形成表決權多數。
(2)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不同于雙重股權結構。
在如何理解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這個問題上,有一些學者認為,“該制度的實質即是雙重股權結構”[9]。但阿里巴巴堅稱合伙人制度與雙重股權制不同,是公司自己的一種創新。美國亦有觀點認為,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與雙重股權制并不是一回事。香港也存在類似的看法。HKEX對這個問題的有關探討與分析,可以為理解二者之間的關系提供一定的思路。
香港《上市規則》第8.11條訂明:“新申請人的股本不得包括下述股份:該等股份擬附帶的投票權利,與其于繳足股款時所應有的股本權益,是不成合理比例的(「B股」(B Shares))。”依據這個規則,香港證券發行機構一直堅守“一股一票”的原則,以確保股東能獲得公平及平等的對待。
其實,美國公司立法中,也認同“一股一權”的基本原則。美國《特拉華州普通公司法》第212(a)條訂明:“除非公司注冊證書另有訂明……每名股份持有人每持有一股資本股份享有一票投票權。”但依據此條規定,“一股一權”規則并不具有強制性,屬于缺省規則。美國立法同時允許公司章程選擇不適用該原則,而對表決權問題“另有訂明”。
阿里巴巴在美上市后,面對國際間證券交易所的激烈競爭及優質客戶資源的流失,HKEX也擬調整相關規則,以適應市場需求。2014年8月,HKEX面向市場發出是否需要在香港采用“不同投票權架構”的意見征詢函。在這個征詢函中,對何謂“不同投票權架構”作了解釋,即若干人士對所持股份享有“與其持股量不成比例的投票權或其他相關權利的管治架構”[1]。其中“與持股量不成比例的投票權”管治架構,被稱為“雙類別股權架構”,也就是上文中所指的雙重股權結構。征詢中又指出“好些美國上市公司的不同投票權架構有別于雙類別股權架構”[1]。筆者的理解,這個“有別于”應當是指前述定義中,在股份上設定“其他相關權利”的管治架構。在征詢函中,阿里巴巴于美國上市的情形被納入到后一種管治架構之中,“阿里巴巴合伙人可享有獨有權提名過半數董事會成員”,即提名權,就是上面所提到的“其他相關權利”的情形之一。根據這種分類標準,HKEX認為,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是與雙重股權結構不同的公司控制權結構,但都同屬“不同投票權”架構。筆者較為贊同這個觀點,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與雙重股權制還是有區別的,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股權結構不同。在阿里巴巴的招股說明書及公司章程中,沒有把發行的股份分成不同的種類,其采取的實際仍舊是單一股權結構。而雙重股權結構所發行的股份應當區分為具體的類別,并被要求在章程中明確加以記載。如《美國示范商業公司法》第6.01條規定:“公司的章程應該為每一種類或不同系列股票規定可區分的名稱。”
第二,權利擴張的內容不同。阿里巴巴合伙人股東整體被授予過半數董事提名權和臨時董事任命權,目的是通過對多數董事人數的控制,達到進而控制公司的目的。在公司的其他決策事宜上,與普通股股東一樣,合伙人所持股份也是一股一個表決權。阿里巴巴合伙人的全部持股,僅占到公司股份的約13%左右,在股東大會表決時,表決權上并不具優勢。而雙重股權結構下,多表決權股東通過一個股份多個表決權的設定,在股東大會上具有高票表決權,可直接左右公司決策。
第三,行使控制權的主體和依據不同。阿里巴巴合伙人機構與公司董事會并不完全重合,與經理層也不是一回事,作為一個行使權力的機構,其法律地位并不清晰。合伙人雖具有股東身份,但在提名董事或任命臨時董事時,卻又不是以所持股份數作為投票依據,股份與表決權之間的等比關系被完全割裂。而雙重股權結構下,多數表決權股東行使權利的依據仍舊是股份,持股越多,決策權就越大,是一種正相關的關系。股東的表決權以倍數按比例擴張,持股較少的創始人股東據此得以集中起較多的表決權來保持對公司的控制權。
第四,控制權更迭的方式不同。合伙人模式的設計,權力并沒有依附在股份之上。合伙人退出時,即便仍持有股份,合伙人相關權力也告消滅。不管股權如何變化及新舊合伙人如何交替,公司整體的控制權模式并不會受到影響,過半數的董事提名權始終掌握在這個合伙人機構手中,這使得合伙人的權力具有了類“身份性”。雙重股權結構下,多表決權股的轉讓一般會受限制,或者規定在轉讓股份時每股所附的多個表決權消滅,多表決權股會轉化為普通公眾股,一股恢復到一個表決權的狀態。一旦多表決權股發生轉讓等事宜時,公司的控制結構必然因之改變。
綜上,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所采用的并不是雙重股權結構。
2.僅在特定事項上,某些特定主體按其持股享有多重表決權
英國《公司準則表格A》(1985年)第54條規定,公司章程既可以設立永久性的多重表決權股,也可規定特定股東就某些特定事項擁有多重表決權。于美國NYSE上市的蘭亭集勢公司,采用的是單一股權結構。在一般情況下,所有股東每持一股有一個表決權;但其公司章程又規定,若因公司控制權變動需經股東大會投票表決時,公司創始人每股有三個表決權。
3.公司章程直接授予持一定比例股份股東過半數的表決權和董事任命權,并且其表決權大小會因持股比例的變化而變化
但與雙重股權結構不同的是,這種表決權的變化并不按持股量進行等比例擴張。如在美國上市的汽車之家公司于其公司章程里規定,當控股股東的持股比例低于51%、高于39.3%時,其所持股份擁有51%的表決權;當控股股東的持股比例高于51%或低于39.3%時,則其所持每股股份只有一個表決權。在持股不低于39.3%時,控制股東有任命過半數董事的權利。
4.直接將特定表決權授予給某類特殊主體
阿里巴巴上市時適用的是單一股權結構,所有股東所持股份在對公司事項進行決策時,都是一股一個表決權。為保障控制權,公司合伙人被給予過半數董事的提名權及臨時董事直接任命權,由于這些權利的設定對合伙人的持股份額并沒有提出具體的比例要求,因此更像是一種基于身份而設定的權利。實務當中,除了對董事任命的特別授權之外,特定主體有時還被授予重大經營事項的優先批準權等這樣一些特別權利。
5.雙重股權結構及特別授權同時存在的混合型表決權擴張
此種表決權的擴張,兼具了雙重股權結構及特別授權的特點,通常是特定主體所持股份每一股有多個表決權,同時又被授予某些特別權利。如京東公司在美國上市時,適用的是雙重股權構架,創始人所持有的“B”類股與一股一權的“A”類普通股不同,每股有20個表決權,除此之外,“B”類創始人股東還具有空缺董事的批準權。
6.雙重股權結構下,給予多表決權股份的股東較普通股股東以更大的董事任命權
在這類采用雙重股權結構的公司中,規定兩個層別的股東有權分別選任各自的董事,而且往往多表決權股東(通常是公司創始人)所可以選任的董事名額人數為多。如美國紐約時報公司就是此類結構,該公司的B類股可選舉70%的董事,而A類股則僅有30%的選任權。這種關于表決權的設定之所以屬于雙重股權結構之外的權利擴張類型,是因為多表決權股的股東被直接賦予了更大的董事的任命權,而且這項權利并不是按表決權的多寡來確認。多表決權股東不僅在一般公司事宜的決策中表決權倍增,還獨立享有較多數量董事的任命特權。
7.附帶否決權的超級表決權股
2005年修訂后的日本公司法規定了附否決權股份。公司的股東大會、董事會所作的決議,還需要持此類股份的股東另行召集類別股股東大會予以批準。附否決權股份對公司章程所規定的特別事項有一票否決權,對惡意收購有強大的阻卻功能,故又稱黃金股。
8.限制表決權股、無表決權股和優先股
美國、日本、韓國等國的公司立法都允許公司發行的某一類別的股份可以對表決權加以限制或排除。如韓國公司法2012年修訂后,允許發行僅對部分表決事項,即只在委任董事、修訂公司章程等專項事務上具有表決權的限制表決權股。除獲授權的事項之外,此類股份對其他事項在股東大會上均無表決權。日本法規定可發行無表決權股和優先股。無表決權股完全不含有任何表決權。優先股通常也沒有表決權,但與無表決權股不同的是,優先股有優先參與利潤分派的權利,并且在一些特定情形下,優先股的股東仍可享有表決權或者恢復表決權。
上述這三種股份類型,通常是針對公眾股東所發行的,股份中的表決權被作了不同程度的限制直至完全取消。在美國的伯利與米恩斯所著的《現代公司與私有財產》一書中有這樣的表述:“然而,一種類似的方法卻被采用,這種方法也許會被視為是無投票權的變體。它指的是向控制集團發行大量的具有額外投票權的股票,即超過投資資本比率的投票權。”[8]由此可知,前文所述的多表決權股在美國起源于無表決權股,被認為是無表權股的一種變體。表決權擴張的更早于多表決權股的形式是無表決權股,由于公司的資本總額是確定的,所以建立在資本基礎上的表決權的此消必然導致彼長,一類股份的表決權受限,另一類股份的表決權就會擴張,同樣在客觀上形成了表決權的多重結構——“這種手段對不同等級的股票賦予了不同的權利”[8]。尤其是無表決權股的發行,還會產生所有表決權全部歸屬于普通股股東的極端擴張結果。
(二)股東表決權間接擴張的現實樣態
有觀點認為,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無疑比雙重股權結構“更勝一籌”,是“更厲害的安排” [10]。其實不然。雙重股權結構確定權利的基礎是特定主體手中所持有的股份,表決權在擴張后因表決權依持股按倍數累積,仍可在股東大會表決時占據主動,是一種相當穩健的控制形式。合伙人的董事提名權僅僅是一種提名而已,提名董事若要獲得通過,還必須在股東大會上由全體股東按持股比例表決通過。此時合伙人的持股也是一股一權,根本無任何優勢可言。目前這種控制結構是阿里巴巴合伙人機構與公司的大股東們利益博弈后的結果,并不意味著大股東們對公司控制權的放棄。實質上合伙人所獲得的此項權利,要比雙重股權結構下的多表決權股東的權利更少,更不確定,并需要受制于控股股東。
為了保證提名的董事能獲當選,合伙人機構必須通過其他途徑尋求可控制的表決權多數支持。阿里巴巴招股說明書中披露,合伙人機構與軟銀和雅虎簽訂了表決權拘束協議。該協議約定,軟銀和雅虎同意在股東大會上投贊成票支持合伙人提名的董事。另外,軟銀將其持有的不低于阿里巴巴30%的普通股表決權置于投票信托管理之下,創始人有支配權。通過這些法律手段的運用,合伙人機構與其他大股東進行自由協商后形成權利交換的默契,集中合并這些股東的表決權為自己所用,從而間接實現了對多數表決權的支配。
通過表決權拘束協議、表決權信托以及表決權代理協議等合同安排,同樣能夠使表決權與股份發生分離,集合起表決權的行使權,取得對多數表決權的間接支配權利。所以,這些方式也屬于表決權擴張的范疇。
(三)股東表決權擴張的特殊類型
1.通過特別立法強制賦予特定行業中的特別主體一股多個表決權
股東表決權的擴張通常是依股東意思以公司章程或合同自主設定。但特殊情況下,得以國家立法確立。如新加坡的《報紙和印刷出版法案》強制規定,在新加坡上市的報業公司必須發行“管理層股份”。每家報業公司都必須存在兩類股份,即普通股及管理層股份。在對任免報業公司董事或任何員工的事項進行表決時,管理層股份被國家法律強制要求每股必須附有200個表決權。管理層股份的發行、轉讓及撤銷等相關事宜均需要經政府特別批準。
2.基于持股的忠誠性,在股份上所積累生成的多表決權
《法國商業守則》第L.225—122條規定,除與持股時間長短掛鉤的雙表決權股份外,賦予股本或股息股份的表決權必須與所占股本比例成正比,另每股須賦予持有人至少一票。雙表決權股是指長期連續持有一段時間,一般是在兩年以后,股東可取得一股兩個表決權的特權。此類“忠誠股”在公司法上不獨立構成一個特別類別,也不由控制股東專屬持有,不屬雙重股權結構。可以視為是給予公司長期追隨者的一種優惠待遇。
根據前文中從各個角度和層面對合伙人制度的分析,以及對股東表決權擴張具體類型的研究,筆者認為,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是不同于雙重股權結構的其他表決權擴張形式,是對各種表決權擴張方式進行綜合設計后的規則集合體。該擴張模式只針對特殊主體擴張了部分表決權的權能,即以公司章程授予給創始人及管理層更大的董事提名權和臨時董事任命權;同時為保證提名董事能在股東會上表決通過,輔之以與大股東簽訂的表決權拘束協議及表決權信托協議,這又是對表決權直接擴張和間接擴張方式的組合運用。但阿里巴巴的這些創設并不意味著“與雙層股權結構相比具有明顯進步性”,是“雙層股權結構升華改進版”[11]。各種表決權擴張的方式之間并不存在著孰優孰劣,以及進步與落后的問題,僅僅是公司控制的可選擇手段而已。阿里巴巴合伙人的制度設計完全是基于阿里巴巴經營特點考慮,是創始人實現公司控制的現實需要,是美國關于表決權擴張的立法張力在實踐中的具體反映。
五、股東表決權擴張對我國立法的借鑒意義
股東表決權擴張雖然存在著諸多“集權”后的弊病,但在滿足投資多樣化需求、保障公司經營的穩定性等方面存在著制度上的合理性。雖然學者們對是否在我國全面建立表決權擴張制度頗有爭議,但筆者認為以下的這樣一些原因,可以作為考慮接納這方面規則的理由和依據。
1.不同法域競爭帶來的壓力
近幾年,香港地區和新加坡等國對表決權擴張問題所展開的深入討論,很大層面上就是對固守“一股一權”原則導致包括阿里巴巴等優秀上市資源流失的反思。另據悉,我國一直在籌劃建立證券國際板塊,這些因素必然對我國公司法相關制度供給的豐富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2.股東表決權擴張會受市場理性的約束
歐洲各國大都存在表決權擴張制度,受歐共體內資本自由流動原則的限制,多表決權股的發行比例近些年呈下降趨勢。即便是表決權擴張制度較為成熟的英美等國,采用這種方式的上市公司的比例也不高,據有關機構統計,2013年美股IPO中只有19%的公司使用這類股權結構。英國近些年則幾乎沒有使用,“理論上而言,可透過在公司細則的條文中設立特權股,賦予特定類別證券的持有人在特定情況下有特殊投票權或否決權。然而,這有悖市場慣例,機構投資者的壓力將令該等股份的發行在現實中不可行。”[1]日本關于種類股份的規則均是以公司立法的形式加以規范,過于剛性,各類表決權擴張的控制方式也沒有如預期的那樣被廣泛采用。市場是理性的,創設表決權擴張制度只是提供了一種公司治理的可選擇模式。至于公司是否采用,則會受到控制股東對相關規則的理解及掌控能力、投資者喜好及融資效果還有資本的自由流動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因此,不必過于擔憂股東表決權擴張可能造成的消極后果。
3.中概股公司回歸,為表決權擴張制度在國內運用奠定了一定的實踐基礎
據統計,截至2014年5月,在美國上市的采用表決權擴張手段運行的中概股公司約有30家。其中,目前正在進行私有化運作及已完成退市的公司有12家。這些公司中的很大一部分在退市后將重新回歸到我國A股市場。此類中概股公司在外國有運用表決權擴張方式運營公司的實戰經驗,回歸后必將豐富及推動中國的公司實踐。
4.允許多樣化的表決權擴張方式,可以使創始人免于擔心控制權的喪失
國內的萬科公司在出現“萬寶之爭”之前,也在進行其“合伙人”制度探索,很大程度上就是基于對惡意收購的隱憂。萬科將全部管理層均列入“合伙人”體系并要求全體“合伙人”增持股份,但此類增持計劃對資本量的要求較高,“合伙人”們經過多次增持后,持股也僅約為公司股本總額的4%左右,仍舊無法對抗外部資本入侵。股東表決權擴張制度可以幫助創始人穩固控制權,使那些不愿意放棄掌控的成功公司及創新企業,能夠大膽向社會開放資本募集的通道。
5.通過表決權擴張的方式控制股權分散的大型公司,相比于其他模糊控制方式更加簡單和透明
約持15%股份的華潤集團作為萬科第一大股東,與實際公司控制人即持股不到1%的公司創始人及高管等管理層,在雙方合作的20多年間,始終保持了一種相看兩不厭的“柏拉圖式”的萬科控制模式。這種控制權是通過什么樣的制度安排而達到平衡及穩定的狀態,外界并不知悉。萬科的股權結構相比阿里巴巴更為分散,管理層的持股比例極低。與阿里巴巴的合伙人制度相比,這種管理層實際控制模式更加不清晰、不穩定、不透明。市場既然能包容這樣的控制權方式存在,那么,類似于阿里巴巴這樣有明確的法律控制手段的表決權擴張類型同樣也應當有存在的空間。
6.表決權擴張作為公司控制權手段,在我國國有企業的股份制改革中正在逐步進行探索
在國有企業控制方面,股東表決權的擴張是常用的手段,這在各國都有實踐。國務院《關于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中提出,“將在少數特定領域探索建立國家特殊管理股制度”。這里所指的“國家特殊管理股”,按照各國常見的做法,大概為兩類:一是類似于黃金股的股份,國有持股比例一般很少,但對公司的重大經營事項有一票否決權;另一類就是雙重股權結構,國家所持股份一股享有多個表決權,以強化國有資本的控制權,或是限制外國資本的進入。國務院《關于國有企業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意見》,明確了國家特殊管理股的核心權利是“特定事項否決權”,以確保國有資本在特定領域的控制力,權利設定的依據是“相關法律法規和公司章程”。這表明我國的“國家特殊管理股”更類似于“黃金股”,設定方式也符合表決權擴張的一般設定規則,即可由公司章程設定。
規則供給太過單一會增加公司的融資成本,不利于公司的個性化發展。多元的表決權結構可以為投資者提供多樣化的選擇以滿足不同投資需求。但令表決權擴張控制模式倍受質疑的是,隨著控制者權力的不斷加大,其與普通股東的投資利益的背離程度也就越大。正如《現代公司與私有財產》中所說:“但我們有什么理由來假定那些操縱現代公司的控制者們也會去為了所有者的利益而行事呢?這一問題的答案,將取決于控制者自身的利益同所有者利益一致的程度,而在二者不一致的情況下,則取決于通過政治、經濟及社會條件而建立起來的權力及其運用受到監督的狀況。”[8]作為表決權擴張的一個類型,優先股在我國已獲批準發行。我國目前實際已發行優先股的公司多為商業銀行和大型國有企業,發行目的也很明確,在籌措資本的同時,確保控制權不被稀釋。因此,股東表決權擴張所產生的控制權集中后的一系列消極影響也必然會伴隨出現。這是我國公司監管機構所必須直面應對的,加強市場透明度,注重對中小股東利益的保護,強化監管部門的職責,合理構建對控制者的監督制約機制是當務之急。而且,也正可以借此契機,全面建立我國的表決權擴張體系,豐富我國股份發行類型,拓寬證券市場籌資渠道,提升我國公司治理水平,大力推進我國公司立法的現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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