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卡片”端掉“大黑窩”

王林晚 姜偉蘭

有車一族都知道，停車路邊，很令人心煩的一件事，就是“卡片黨”到處見縫插針，把各種廣告卡片往車窗上塞。如果不小心讓卡片掉入車窗縫隙，搞不好會損壞自動升降系統，送去修理廠就是幾百甚至上千元的損失。遇到這種小卡片，開車族那是避之唯恐不及，經常連看也不看，直接扔掉。不過，重慶市云陽縣警方，面對一張不起眼的小卡片，卻沒有輕易放過，順藤摸瓜，牽出了涉稅金額40余億元的假發票大案，正像歌里唱的那樣——“只因為多看了一眼”。

“代開發票”引出謎團

2016年2月，云陽縣公安局經偵大隊一中隊副中隊長陳磊去親戚家串門，將車輛停放在路邊的公共停車位上。回家開車時，一張塞在車窗縫隙處的廣告卡片跳入眼簾。本想和平時一樣隨手扔掉的陳磊，鬼使神差一般，朝小卡片多看了一眼。

“代開發票”——四個醒目的大字下方，留著聯系人姓名、公司名稱和聯系電話。從事經偵工作多年，陳磊當然知道，正規的發票只有稅務機關才能開具。而這種來路不正的小卡片，背后顯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陳磊將小卡片帶到了單位，和同事一起開始了偵查。不出所料，為了掩人耳目，卡片上的身份信息都是虛假的，只有聯系電話是真的，這顯然是為了承接“業務”的。

既然有真的，那就好辦了。雖然聯系電話沒有實名制，但號碼總有人使用。警方通過查詢，掌握到了與該號碼聯系最為頻繁的另外幾個號碼，并查出了它們的主人。再進一步深挖，警方發現，這幾個人，都多次往同一個銀行賬戶里匯過款，金額從幾百到幾萬元不等。

天下哪有這么巧合的事？這個賬戶一定有問題。調取銀行監控，警方又發現，賬戶持有人每次取款，都會戴著摩托車頭盔或鴨舌帽，穿著高領毛衣，故意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不讓攝像頭拍到自己的真實面貌。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辦案民警愈加鎖定了這一可疑人員。

然而，看不清樣貌，又該如何查找嫌疑人的蹤跡呢？人要生活，離不開衣食住行。辦案民警認真分析，仔細審看監控視頻，發現該人取款的地點，多次都是位于九龍坡區某小區附近的銀行或ATM網點。這樣看來，嫌疑人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警方于是縮小了“包圍圈”。

趕到九龍坡，經過細致摸排，辦案民警很快鎖定了嫌疑人身份，并發現，這并不只是一個人在作案，而是一個販賣假發票的團伙，且團伙的業務范圍幾乎覆蓋了重慶所有的區縣。案情重大，市公安局經偵總隊指導云陽縣警方成立專案組，加大了對該案的偵辦力度。

數月過去，專案組已經掌握了該案的基本情況：就在九龍坡區的某小區里，隱藏著三個制販假發票的窩點，分別由浙江籍男子尤某、周某等人在負責管理。他們首先制作卡片小廣告，然后招聘人員四處散發小卡片，等到有買家主動聯系后，便為其開具虛假發票，最后通過提取開票金額的0.5%到2%的提成進行牟利。

2016年9月21日，警方決定對尤某等人實施抓捕。專案組民警兵分三路同時出動，很快將窩點一舉端掉，共抓獲嫌疑人四人，繳獲制假設備五套、各類假發票數萬份、假印章348枚、作案手機52部、作案手機卡100余張、作案銀行卡24張、宣傳卡片八萬余張、假身份證16張。

案件破獲，照理應當慶功。但辦案民警卻依舊眉頭緊鎖。因為從尤某等人口中訊問得知，在警方繳獲的假發票中，大部分都不是由尤某等人制造，他們也只是“二傳手”的下級賣家。那么，大部分假發票的制造源頭又在哪里呢？

探源廣東，擒賊須擒王

當警方正準備查處假發票來源時，一個僵局卻擺在了大家面前。

“我們抓住了重慶的幾個犯罪嫌疑人，但是可能打草驚了蛇，他們的上線一夜之間消失了。這給我們的后續工作出了一個大難題。”陳磊說。不過，他和戰友們沒有氣餒，東邊不亮西邊亮，只要犯罪嫌疑人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就總有辦法揪出來。

通過對現有的案情梳理，警方發現，尤某等人是通過物流與上家取得聯系的，而假發票也是通過物流交易。不久，警方又盯住了尤某關系網中另一名販賣假發票的嫌疑人王某。這次，專案組選擇了放長線釣大魚，沒有急于抓捕，而是秘密監控著王某，直到摸清了他制販假發票與上家交易的全部脈絡。

和尤某一樣，王某在重慶通過物流接收假發票，而寄給他假發票的，是一個叫胡某的人。但通過梳理，警方發現，胡某也并不是最后的上家。他只是負責聯系假發票的“廠家”，再從“廠家”拿貨后，通過物流發往全國各地。而物流的發出地，則是廣東。

專案組隨即趕赴廣東。但這名胡某，顯然知道自己干的是違法犯罪的大勾當，反偵查意識較強，頻頻變換聯系方式和聯系地點，躲避著警方的追蹤。為了徹查案件，專案組花費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

帶隊的云陽縣公安局經偵大隊長蔣安平與辦案民警一起，在長達一年的時間里，輾轉于廣東各市縣。在更多時候，辦案民警甚至是靠自己的雙腿丈量大地，一個城鎮一個小區地展開地毯式摸排。

七八月的廣東，驕陽似火，絲毫不遜色于“火爐”重慶。民警們黑了，也瘦了。值得欣慰的是，案情也漸漸水落石出了。

任某，制販假發票大案的終極“大佬”。以他為首的犯罪團伙，在廣東東莞建立了制販假發票的基地。由他購買機器設備，招聘周某、彎某印制生產，楊某負責代理銷售，而胡某則負責郵寄物流。這伙人制造的假發票，銷往包括重慶在內的多個省份。

為了摧毀這一龐大的犯罪網絡，重慶市公安局經偵總隊和云陽縣公安局將案情上報公安部。公安部將該案定為部督案件，并定于2017年9月13日實施代號為“端窩行動”的統一收網行動。

端窩：堵住40億稅金的黑洞

9月13日，按照公安部統一部署，各地公安機關聯合出動，在廣東廣州、東莞、汕頭，浙江臺州等地，對這起特大制販假發票案件進行集中收網。

從前期掌握的情況來看，任某的假發票工廠藏匿在東莞市道滘鎮的一個廠區。該廠區分布著大大小小很多個廠房，廠區內人員眾多，流動性大。而制假窩點和嫌疑人就隱藏在其中一個廠房之中。如果警方貿然行動，廠區內必然一片混亂，完全可能在沒有抓到任某等人之前，任某就從混亂中逃逸或銷毀作案工具，給案件偵辦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為了一舉成功，專案組制定了縝密的方案，分為五個抓捕小組，并請求當地警方調配了特警，在外圍對廠區進行封鎖。正午時分，趁廠區工人陸續午飯休息之時，專案組迅速展開搜索，一步一步向目標逼近。

“警察！站住！”在一個隱蔽的廠房前，吃完午飯正打著哈欠的任某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民警。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民警已將他按倒在地。專案組沖入廠房，團伙成員紛紛落網。而廠房之中，擺放著大量用于印制假發票的印刷機、切紙機、曬版機等機器，三樓的空地上，一摞摞印刷好的“湖南省國家稅務局通用定額發票”“內蒙古自治區國家稅務局通用定額發票”“云南增值稅普通發票”等各省區市的多種假發票，堆了滿滿一屋，令人嘆為觀止。此外，現場還收繳了大量小卡片、假公章、手機等作案工具。

任某落網的同時，各地公安機關也積極行動，將涉及全國多個城市的各大假發票窩點悉數搗毀，嫌疑人楊某、胡某、王某等人也被抓獲歸案。

在民警訊問下，任某交代了犯罪事實。以他為首的東莞制販假發票犯罪團伙，根據買家需求印制假發票，之后由專人送到廣州銷售。由于“生意”太好，假發票竟然供不應求。任某及同伙于是租賃了這處廠房，大量生產和庫存，以便可以隨時供應上“市場需求”。

經清點，僅僅重慶警方，就抓獲犯罪嫌疑人九名，搗毀印制假發票窩點一個，儲存假發票窩點六個，電腦10臺，打印機26臺，膠片模板一千余份，現場查獲涉及全國31個省區市的假發票113萬余份，涉票金額高達千億元，涉稅金額約40余億元。如果這些假發票流入市場，造成的損失難以估量！正是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下，民警們用整整兩年的時間，及時堵住了這一個差點吸走國家巨大財富的無底黑洞。

尾聲

在案件偵辦中，警方也發現，在這起特大制販假發票案中，除了賣家，買家也是不可忽視的一環。一些人法律意識淡薄，為了獲取高額利潤，鋌而走險購買和使用假發票，殊不知，為他人虛開、為自己虛開、讓他人為自己虛開、介紹他人虛開等行為，都屬于虛開發票的犯罪行為。

2017年12月19日，在任某已落網三個多月之后，云陽縣公安局民警還在一家物流公司拆包檢查時，截獲了任某在被抓捕之前寄給重慶買家翟某的假發票，并將翟某當場抓獲。本案中，共計有18名買家受到了刑事處罰。面對法律制裁，他們悔不當初，為自己的貪圖利益行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當然，最高興的，要數云陽警方了。他們不僅破獲了制販假發票領域屈指可數的大案，還提煉出了優秀戰果。由專案組民警撰寫的《打擊制售假發票犯罪“四流數據”迭代擴線技戰法》，總結了通過循線追蹤對整個制售假發票鏈條式打擊的成功經驗，作為全國首例，得到公安部高度肯定并授予嘉獎，在全國推廣運用。這一仗，打得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