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凝的留學生活

王凱

何香凝1878年6月27日生于香港，今年是這位傳奇女性140周年誕辰。

在中國近代革命史和婦女運動史上，何香凝是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上世紀初，何香凝便與丈夫廖仲愷東渡日本留學，期間結識了革命戰友孫中山，加入中國同盟會并成為該會第一位女會員；后來到東京本鄉美術專科學校學習繪畫，為日后的藝術生涯打下堅實基礎；還生下愛子廖承志——可以說，何香凝與日本有著不解之緣，她的革命和藝術生涯均起源于此。

留學日本初識孫中山

中國學生到日本留學始于19世紀末，起初不過寥寥數人，但不過幾年便人數倍增。20世紀初是中國學生留日的高峰期，大批青年人到東京等地學習語言、軍事、法律、政治、醫學和藝術，廖仲愷、何香凝夫婦就是這個時候去日本的。

到日本留學是廖仲愷提出的，當時列強瓜分中國，中華民族面臨著亡國滅種的危機。在這種背景下，去國外學習先進的科學技術和文化知識被看成是“今日救吾國唯一之方針”，而日本又因路途近、費用低成為中國留學生的首選。

廖仲愷出生于美國舊金山一個華僑家庭，祖父是第一代華工，父親在舊金山一家銀行做事，叔父和哥哥都在國內做官，家境尚可。但天有不測風云，廖仲愷十幾歲時，父母相繼去世，家道中落，廖仲愷只好回國。1897年，廖仲愷與香港富商之女何香凝結婚，婚后住在廣州哥哥家里。

何香凝雖然年齡比廖仲愷小，但“廖體小而何高大”，她看起來像個大姐姐。她知道丈夫拿不出學費，于是將自己的首飾、嫁妝變賣，又到娘家借了一部分，讓廖仲愷一人先去日本。1903年4月，何香凝將家事處理完后，也來到東京與廖仲愷團聚。

到日本后，廖仲愷先進一家語言學校，后考入早稻田大學預科學習；何香凝到東京后開始學習日語，一段時間后考進東京女子師范預科讀書。

當時東京有一家中國留學生會館，留學生們課余大都在此交往、聚會，到日本不久，何香凝夫婦便在這里結識了赫赫有名的革命先驅孫中山。因為留學生會館魚龍混雜，既有革命黨人，也有保皇立憲派，還有朝廷安插的密探，所以孫中山在留學生會館集會上談得并不多，據何香凝回憶：“（孫中山）只泛泛地談到了中國的積弱太甚，應該發憤圖強，徹底革命。”何香凝和廖仲愷聽得入了神，不知不覺就到了散會的時候，夫妻倆意猶未盡，通過朋友打聽到孫中山寓住的旅館，準備以后再去拜訪，聽他多談些革命道理。

當時，孫中山正在世界各地宣傳革命，這次是途經日本。幾天后，何香凝、廖仲愷在朋友黎仲實引導下去拜訪孫中山。與在留學生會館不同，孫中山這次很健談，從鴉片戰爭到太平天國，從戊戌變法到義和團起義，孫中山侃侃而談，他認為清廷腐敗透頂，必須進行反清革命，推翻帝制，建立民國。何香凝等人對中山先生的見解十分佩服，孫中山也讓他們在留學生中物色有志之士，廣為結交，共同革命。

由于當時女性參加革命活動的不多，所以孫中山對何香凝印象很深，后來他在《建國方略》中還提到了這次會面：“過日本時，有廖仲愷夫婦、馬君武、胡毅生、黎仲實等多人來會，表示贊成革命。予乃托以在東物識有志學生，結為團體，以任國事，后同盟會之成立多有力焉。”

與孫中山的這次會面，開啟了何香凝、廖仲愷夫婦的革命之路。

加入同盟會成為第一位女會員

20世紀初，大批中國青年走出國門，開拓了視野，接受了革命思想。他們回國后，成立了各種革命團體，其中影響比較大的有黃興、宋教仁在長沙創立的華興會，蔡元培、陶成章在上海創立的光復會，劉靜庵等人在武昌創立的科學補習所等。由于清廷和官府的鎮壓，這些革命團體在國內無法立足，只好再度流亡日本，東京便成了這些革命志士的匯聚之地。

早在1894年，孫中山便在美國檀香山成立了中國近代第一個民主革命團體興中會。1905年7月，孫中山從歐洲來到日本，與黃興等人商量后，決定將興中會、華興會和光復會等革命團體整合，成立一個全國性的革命政黨中國同盟會。同盟會開始定名為中國革命同盟會，但有人提出團體屬于秘密組織，不宜用“革命”字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眾人一致同意。孫中山提議將“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作為同盟會的政綱；黃興倡議公推孫中山為同盟會總理，不必經過選舉手續，大家也一致舉手贊成。

同盟會成立（成立大會于日后的1905年8月20日召開）后，中國留學生中的有志青年踴躍參加。1905年8月7日晚，經孫中山、黎仲實介紹，何香凝加入了同盟會，成為同盟會第一位女性會員。多年以后，何香凝對此事還是記憶猶新：“我加入同盟會的宣誓儀式，是在我家舉行的。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我當時是舉起右手，激動地讀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如或渝此，任眾處罰的誓言。從此以后，我就由孫中山先生帶領和引導，正式參加了同盟會的組織，成為這個革命團體的一員。”

何香凝加入同盟會時，廖仲愷恰好回廣東探望女兒，9月11日才返回東京。廖仲愷回家的當天晚上，何香凝便和黎仲實一起介紹他加入了同盟會，何香凝后來回憶說：“我加入同盟會后約四十余天，仲愷從廣東回到日本，他是和胡漢民同船到達的，抵東京時已近傍晚，胡漢民夫婦二人就借住在我家。那天孫先生和黎仲實剛好到我家里來，所以大家會面。晚飯后，休息了一下，孫先生和黎仲實、仲愷談及同盟會的組織和主義，仲愷有志革命很早，他當然十分贊同，當夜十時光景，他也加入同盟會了，介紹人是黎仲實和我。”

關于誰是同盟會第一位女會員，史學界還存在著爭議。有人說是廣東南海人何香凝，有人說是湖南衡山人唐群英，其實據史料記載，唐群英1905年8月20日加入同盟會，比何香凝要晚。之所以出現這種爭議，原因可能有二：一是唐群英是華興會會員，后人以為同盟會成立時華興會會員自然而然轉為同盟會會員，其實并非如此；二是唐群英比何香凝等人年長，同盟會內部習慣稱其為“唐大姐”，這樣就給人造成她資格要老一些的印象。

孫中山提議何香凝改學繪畫

在日本留學初期，何香凝一直在東京女師預科學習，1904年2月回香港娘家生下女兒廖夢醒后，又回女師繼續學習。1906年4月，何香凝考入東京女子目白大學，但不久便因胃病休學。

在這段時間里，何香凝主要負責同盟會本部的后勤和機要秘書工作。為了工作需要，何香凝在中國留學生聚居的東京神田區租了一套寬敞住宅，有7個房間，從此這個家便成為同盟會重要的秘密機關和通訊聯絡站。孫中山、黃興等人經常在此找人開會、談話，何香凝除了看門、做飯外，還要將眾人的衣物、鞋子藏好，以免引起日本警察和清廷密探的注意。孫中山和同盟會的一些重要信函和文件由何香凝保管，一些來往的同盟會會員也由她負責接待。孫中山和同志們對何香凝的工作極為滿意，認為她是同盟會難得的好管家，都親切地稱呼她是“御婆樣（日語管家婆的意思）”。

何香凝愛好書法、繪畫，經常將自己的一些畫作贈送同志和友人，以激勵他們的斗志，同時還為同盟會抄寫一些重要的布告和文書。此間，同盟會因經常在國內舉行武裝起義和革命活動，急需專門的美術人才，將義軍的軍旗、安民告示和軍用票等圖案畫出來。孫中山發現何香凝有這方面的特長，于是建議她改學繪畫，以便更好地為同盟會服務。廖仲愷對此也非常支持，1907年9月，何香凝進入東京本鄉美術專科學校高等科學習。

何香凝有繪畫基礎，除了在學校隨老師學繪山水和花卉外，還拜日本皇室畫師田中賴章為師，學習老虎、獅子等猛獸的畫法，進步非常快。1908年9月，何香凝在東京產下“肥仔”廖承志，不久又重回學校學習，直到1911年春天順利畢業。

何香凝以畫筆為武器，宣傳反清革命，她在回憶錄中也曾說過，辛亥革命期間，“起義部隊所用的旗幟符號，有一些就是我在孫先生指導下描繪和刺繡縫制的”。何香凝擅長畫猛獸和菊花，其實她是以畫寄情，將獅吼和虎嘯比作中華民族的覺醒和振興，將菊花傲雪斗霜暗喻革命者的風骨和品德。1910年，何香凝就曾將一幅《猛虎圖》贈送給同盟會領袖黃興，贊頌他無懼無畏的革命精神。

何香凝繪畫深受日本畫風影響，描摹狀物意態生動，栩栩如生，畫作愛用留白，不著筆墨，給人以開闊之感——今天看來，何香凝的繪畫作品，其實就是這位革命老人一生真實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