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宰門記憶

文 / 朱文杰

上世紀80年代的后宰門，賣烤紅薯的小攤販。

一

西安市新城區后宰門位于北大街北段東側，東至革命公園西門。明代秦王府北門廣智門北東段與北新街相交十字稱為后宰門。清初滿城西墻北段新開一個城門名新城門，此街名新城門大街，后從習慣仍稱為后宰門。

明朝初年，將西安城東北一隅劃為秦藩王府城，也稱秦藩王皇城。新城廣場南，現存秦王府府城城墻和今陜西省人民政府東西北三面城墻（東墻為原城墻遺址）。秦王府府城在東大街北、北大街東，沿街建了一道蕭城墻。西蕭墻有南北平行的兩個門，南為西華門，北就是后宰門了。

今天西安市的后宰門，卻跟明清時連通秦王府、八旗校場北門的后宰門小街不是一回事?，F在的后宰門街，是清代的新城門大街西段。西北大學教授張永祿說，唐代時，后宰門是長安城宮城內的東宮與外郭城的永昌坊所在之處。唐末，韓建以皇城改筑新城后，這里被隔于新城之外，明初，向北向東擴建西安府城，這條街就被包入了城內，明代時，后宰門的中段被秦王府外城的蕭墻所壓，辛亥革命成功后，張鳳翙督陜，下令將蕭城墻拆除，在原蕭墻所在之處，開辟了一條街道，因為這條街西起滿城的“新城門”（滿城西墻偏北門），所以名為新城門大街，采用“新城”的名稱，則是相對于明秦王府舊城而言。

辛亥革命之后，滿城被拆除，新城門也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西安城的東北城區都少有人居住，甚至荒無人煙。從1928年起，原滿城區被開辟為新市區，當時西安市政府在這里規劃道路，拍賣荒地，并圍繞新城，開辟了東新街、西新街、南新街，后隔一年又開辟北新街，溝通了新市區與城內主要大街的聯系。其中，向北延長了明清的后宰門路，成為省政府北門直通至北城墻的道路，命名為北新街，同時，新開辟了一條通過省政府北門的道路，即現在的西五路，而原來的新城門大街也更名為后宰門路，這樣的格局一直延續到今天。

1966年，后宰門改名紅衛兵街，1972年恢復原名。后宰門的名字，不光西安有，南京、濟南、北京、衡陽也有，南京的后宰門即明南京故宮宮城的北門，北門為玄武門。玄武門，俗稱“厚載門”?！短屏洹分芯鸵呀洺霈F“厚載門” 名字，明初，還沒有后宰門這個名字，北京的地安門，元大都皇城時便稱為厚載門。叫厚載門，取自《易經》坤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袄ず筝d物，德合無疆”之意。明成祖建北京紫禁城后，南京故宮皇城的北門北安門民間也俗稱厚載門，后來朝廷認為厚載門犯了皇帝的圣諱，于是將厚載門改為后宰門。明代第十二位皇帝穆宗就叫朱載垕，“垕”“厚”同音，應該就是避他的名諱，時間上應是穆宗登基后的1522年改的。

看來西安明秦王府的后宰門，與南京歷史淵源應當相同。也是因此而得名的。當然還另有一說：明代秦王府北門廣智門北，有專管王室衣食供給的機構，稱為后宰。明代秦藩貴族生活后勤所需全由此門而入，故名后宰門。此說雖令人質疑，并讓我感到有點牽強，但已成為一種民間通行的說法，那就故且如此吧!

位于后宰門的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舊址

小小的后宰門街是西安教育、醫衛、出版的中心，人文匯聚之地。這里有百年名校，建于1912年的現名西安市八十九中。還有抗戰初期“九一八事變”后的1933年，由在西安北京師范大學同學會籌辦的私立力行中學搬到后宰門，當年力行中學屬私立學校，沒啥名氣，在西安流行的俗語中還有：“圖名聲走興中，人不行上力行”。 興中，全稱為興國中學，是西安當年建在長安縣樊川八大寺之一興國寺舊址上的唯一的一所國立中學，校址后為西安美院所占。解放后力行中學由石油部在西安的石油職業學校接收，后遷到南郊，成為西安石油學院。原址又遷來私立圣路中學，改為西安市第四中學。再有抗戰期間成立的私立作秀女子中學，解放后改為西安市第二女中，1960年前后遷到東一路，改名為西安市60中學。以及抗戰后期創辦的私立培華中學。解放后與小南門外私立財經會計學校、私立益人會計學校合并，在后宰門成立了西北財經學院。大約1953年該校遷往東北。原校址又新建了一幢二層樓，成立了西安市教師進修學院?！拔母铩逼陂g又遷往西安市大皮院。就是現在，后宰門還擁有兩所中學，這在西安比較少有。這里就說說后宰門小學。

創建于1912年的西安市第八十九中學

創建于1935年的后宰門小學

西安市后宰門小學，原名北新街小學，是陜西省示范小學，西安市一級小學。學校解放后，曾合并了后宰門二小，即創建于1935年的作秀小學；因了在臺灣的中國國民黨前主席連戰，幼年時曾在作秀小學讀書，而聞名一時。后宰門小學的校址，位于陜西省人民政府新城大院正北約一公里處，與著名的原“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毗鄰。

連戰在作秀小學上學時，正值抗日戰爭日本轟炸西安時，他因而鉆過西安城墻下的防空洞，他的父親連震東當年在西京籌備委員會工作，連戰的名字，就是因他的祖父連橫（字雅堂）早在1936年就認為中日必有一戰。臨終前便留下遺言：“中日必將一戰，若生男，則名 ‘連戰’?！?他認為，中國要戰才有出路。連戰生于西安，共在西安生活了十年。2005年4月應中共中央和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邀請，中國國民黨主席連戰率中國國民黨大陸訪問團在大陸訪問期間，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西安，并訪問了他的母校，合并入后宰門小學的作秀小學，并熱情為后宰門小學70華誕題詞“作育英才”。 一下轟動海峽兩岸，讓全世界矚目。

二

后宰門臨北大街南口一座大樓，曾是陜西省出版局的辦公樓，樓東側是出版大院的側門，面對后宰門，正門朝北大街。大院內有陜西人民出版社、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未來出版社發行部等單位?，F在這座面對后宰門的九層樓中仍有陜西科技出版社、三秦出版社、太白文藝出版社。陜西出版界大半壁江山就在此。

從這個院中走出了數不清的陜西作家、學者、編輯家，陜西的四位散文家劉成章、賈平凹、李佩芝、朱鴻，就是在這里聞名全國文壇的。其中劉成章，曾任陜西人民出版社《綠原》文學雜志負責人，后任陜西省作協黨組副書記、副主席。任陜西省作協主席的賈平凹當年從西北大學一畢業，也被分配到陜西人民出版社，他正是從這里起步的；李佩芝為陜西最具影響力的女散文家，可惜英年早逝，但其在散文界的重要地位卻是公認的；最年輕的是朱鴻，如今是陜西師大教授、陜西作協副主席，兼散文專業委員會主任。他們四位各有建樹，可以稱得上是陜西的四大散文家。

如今的后宰門街

這里還有學者型作家、評論家李貴仁，任過華岳出版社副總編輯、大型文學期刊《文學家》主編；學者型作家、評論家陳華昌，任過太白文藝出版社的社長兼總編，出版過《唐代詩與畫的相關性研究》《蘇東坡》《曹操與道教及其仙游詩研究》等著作；還有2011年以西安世園會會歌《送你一個長安》而影響五湖四海的，曾任陜西省新聞出版局局長的薛保勤，他出版了詩歌集《青春的備忘》《送你一個長安》等著作，編輯有兩種作品獲全國“五個一工程”入選作品獎。以及鄒宗緒、王平凡、李天增、陳泗長、孫見喜、葛佳映、弓保安、惠西平、張煒、高云飛、令狐彪等一大批作家、詩人和出版家。

其中有當年插隊陜北的北京知青，著名作家高紅十，她曾和陶正等，創作出轟動一時，影響了一代人的長詩《理想之歌》，她北京大學畢業后，二次插隊回延安南泥灣，當年影響之大，紅透中國半邊天。接著她調入陜西人民出版社，任大型文學期刊《綠原》編輯，高紅十出版了幾百萬字的著作，有小說集《哥哥你不成材》，散文集《風景》《我的哥哥》，報告文學集《只緣妖霧又重來》等。后調回北京擔任《中國法制報》周末部主任，高級編輯。有北京知青，著名作家陳澤順，后調回北京任華夏出版社常務副社長，他們都是當年知青中的精英……

當筆者開始寫后宰門時，為這條在西安并不起眼的巷子里，竟發現匯聚有如此之多英才人物而震撼，后宰門，厚德載物，真乃西安藏龍臥虎之風水寶地呀！當然了，我的目光主要在文化、教育和政治人物身上，沒有發現和寫到的，肯定大有人在。雖說還不至于掛一漏萬，但絕對免不了有所遺漏，因為一個人眼光和見識是有限的。

俗話說人杰地靈，對于一座城市、一片地方來說，人不杰何以地靈呢？有名人在此誕生、成長、創業、寓居，是其歷史遺產中最值得驕傲的部分。一處名人居所被凝固在一座城市中，這座城市就會被名人照亮。例如魯迅之于紹興……同樣道理對于一條老街巷來說，是一樣的。這是延讀著歷史的經脈，存儲著不可再生的人文生態，以及城市記憶中最為細節的、最為深刻的“人”與“靈魂”的生命遺存。而人所具備的精神光輝是永不會消失的，這條巷子有了這樣的人杰英才，這條巷子才有了精氣神，才不會被人輕視，被人遺忘。才會留在人們永恒的記憶中，即便這條巷子改名了，消逝了，不存在了。

而后宰門，正是因為有了楊明軒、李敷仁、柯仲平、范紫東、高培支，有了武伯綸、武復興、鄒宗緒、劉成章、李天增、賈平凹、高紅十，有了連戰，有了……才讓你牢牢記住，讓你產生了一種發自心底的敬仰和敬畏，當你從這條并不寬暢的老街巷走過時，你一定會放輕了腳步，走得小心翼翼。

（本文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