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銳
祖爺爺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我偏偏是個女孩子!爺爺是祖爺爺的長子,爸爸是爺爺的長子,我是爸爸的頭一個孩子。據說在我快要出生的那段時間,祖爺爺總覺得我肯定是個男娃娃,甚至尋思著要在街邊立一塊“四世同堂”的碑,結果一個電話打過去,嘿,是個丑巴巴的閨女!這下,祖爺爺整個人都蔫了。對不住您哪,老人家,這不能怪我啊。
好在我小時候乖巧得很,叫我好好坐著,我腿都不蹬一下,上個十厘米的臺階都要斟酌好久,更別說在馬路上瞎跑,亂碰玻璃杯子了;我卻又特別喜歡在人群中唱歌跳舞做早操,一點兒也不怯場。用我媽的話說就是:膽慫還愛現。最重要的是,我是家里唯一一個小孩子,可謂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我出生后,祖爺爺蔫了幾天就好了,反正曾孫子早晚會有的,膝下有一個曾孫女就先疼著好了。于是這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兒不顧家人勸阻,整天騎著摩托車載我上街,還特地找木工做了把小椅子裝在車上,帶我到處晃悠,給我買小裙子,買小鞋子,買果凍。我吃過的果凍有上千個,那時候啊,祖爺爺家的、我家的、二叔公家的、三叔公家的果凍,全是給我備的,我也不用開口要,閑著的時候就往各個宅子里鉆,到處叫幾聲“阿公”,再唱唱歌,就塞得一嘴果凍。
那時候,叔叔姑姑大多沒結婚,家里熱鬧得很,大家都樂意逗我,我也喜歡招惹他們。嘴饞了,叔叔帶我上街;一個鐲子碎了,姑姑就再送一個;他們經常拿吃的勾我,讓我從這個喊到那個,一個不差才把吃的塞我懷里。我左腿上有條疤,是一個姑姑抱我時不小心刮的;我右腿上也有條疤,是另一個姑姑推幼兒車時磕的。我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新的衣服、新的玩具、新的畫筆、新的扭扭車。祖爺爺也高興帶我去看戲,我不哭鬧也不會睡著,腦袋不轉一下,從頭看到尾。雖然少有玩伴,但我的童年仍舊過得比蜜甜。
后來,來了個搶糖的:我的堂弟出生了。這可把祖爺爺樂壞了,總算把曾孫子盼來了,但那時的他已是力不從心,精神大不如前,也騎不動摩托車了。大家也是一個勁兒地寵那個小毛孩。但漸漸地,叔叔成了家,姑姑嫁了人,家里人越來越少,后來,堂弟一家也搬走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我總覺得,無論是祖爺爺的摩托車,叔公們的果凍,還是我腿上那兩條疤,完整無缺地感受完這些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愛的人,只有我一個。這些回憶是獨屬于我的。
時間有多可怕:老宅子早已積滿灰塵;祖爺爺祖奶奶相繼去世,宅子里的陳設原封不動,平靜如初;我們一家三口早已搬離,小叔也計劃著搬家事宜;二叔公舉家搬往廈門,惦念時便回來一趟;三叔公的一雙兒女一個婚后離異,一個至今未娶,老人家為此愁白了頭。
三生有幸,我能生在這片土地上,長在這戶人家里,還正巧趕上了最好的時候,全家團聚,暖意融融,擁有一段美好的光景。
(指導老師 郭培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