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旸
AI的發明,打破了造物的框定,變成了打造出與人類并置的,
甚至足以超越自身的生命。這確實太過誘人,這讓人類覺得自己像神
這是人類當下不可回避的焦慮,人工智能蠶食著一切,注定接管世界,這幾乎已經沒有懸念,只不過仍在拉鋸。但天平另一端的倫理困境與道德審慎越來越備受嘲諷,人類對于一個美麗新世界的召喚無可抵擋。一部又一部作品在描繪這樣的未來,科技統治一切之后的生活大都泛著秩序的光暈,但最終墮入晦暗。《黑鏡》《西部世界》《機械姬》無一例外都是悲觀的,這部《升級》同樣如此。
相較于《西部世界》那樣宏大的世界觀設定,《升級》算是一個簡潔的故事。它用一場簡單的復仇來拷問人類與人工智能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宰,面對強大算法、高度理性以及由此而來的AI自我意識的升級,人性是否還有勝算?
《升級》從故事開場就明晰了男主角格雷的個性—— 一個被高科技和人工智能主宰世界中的逆反者,拒絕科技對生活的統治與篡改,在無人駕駛和智能汽車遍布世界的情況下,自己仍然每天修理維護著漏油的老爺車。這是他的樂趣,也是他的“信仰”,一種維系人性溫度的方式。而他的太太則是科技的擁躉。他們遭遇了一場事故,妻子被殺,自己全身癱瘓。天空布滿無人機監控的世界,隨時進行面部識別的世界,對這樣的慘案仍然一籌莫展,一切都被拍攝下來,但行兇者的身份依然是謎。在絕望和自暴自棄之后,格雷決定接受一位科技富豪的建議,在自己身上植入智腦,重新建立大腦與身體的聯系,他原本希望借此得以重新站立,但最終,卻導向了深淵。
當科技升級之后,人性的狀態到底是在隨之升級,還是降級?而那些得以借用技術將自己肉身篡改的暴徒們,又是什么?人或者非人?
重新可以站立的格雷全身心地投入到復仇之中,他想自己找出殺害妻子的兇手。他發現,自己植入的這款智腦有著遠比一切合法人工智能更加強大的能力,這幫助了他,當然也注定傷害他。智腦與他可以進行對話,幫助他發現一切人類無法識別的細節,幫助他在九死一生的瞬間戰勝對手,但前提是,他要給智腦權限,讓這個小小的芯片操縱自己的肉身。智腦第一次發出聲音的瞬間,格雷被震懾住了,而那個瞬間其實也是AI對人類的宣誓——我擁有自主權,我寄生于你的身體,但我可以操縱你的身體,你依賴于我,而我凌駕于你。這是人類對于人工智能恐懼的根本,被自己制造的物品制衡與掌控。《升級》則打造了一個困境,如果人類拒絕AI的幫助,人類自身無法達成那些目的,這意味著無法升級;而如果授予權限,達成所愿,則意味著自己交付了人之所以為人最后的底線。自己升級的過程,到底是一種“進化”還是一種“退化”?自己升級之后,是否還可以被定義為“人”?
在此之前,從未有一樁事物像人工智能這樣令人類滿懷希冀又無比恐懼。此前的一切發明都停留在“物”的階段,人類是某種意義上的“造物主”,而AI的發明,打破了造物的框定,變成了打造出與人類并置的,甚至足以超越自身的生命。這確實太過誘人,這讓人類覺得自己像神,所以,即便知道終將在盛大的狂歡之后,贏來無邊的晦暗,人類也一定會全力以赴地奔向前方。在我們切身感受到恐懼降臨之前,人類或許無法阻擋自己的腳步。如此多的科幻作品在向我們描繪未來可能墮入的黑暗,但通往黑暗盡頭的路上卻仍溢滿人群。
相較于一黑到底的其他故事,《升級》還算給出了一絲希望的光亮,面對善良和正義的警察,格雷知道,自己不該開槍,但是智腦操縱著自己的身體一次次瞄準。影片結束前平行地敘述了兩個結尾,一個是一切都是夢境,生活復歸平靜;另一個,則是一槍斃命。人性勝利或者AI勝利,這二者哪一個是未來?你又愿意相信和選擇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