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貧困視角下農戶脫貧的指標構建與分析

王 娟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一、引言

中共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從人民利益和幸福出發，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戰略思想。2015年11月，中央出臺《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對“十三五”脫貧攻堅做出全面部署，首次將脫貧攻堅作為五年規劃綱要的重要內容。2016年4月《關于建立貧困退出機制的意見》進一步明確了貧困退出工作的基本內容，并給出貧困人口退出、貧困村出列以及貧困縣摘帽的具體標準和程序。貧困縣摘帽要求貧困人口、貧困村全部脫貧，貧困村出列要求貧困人口的脫貧，可見貧困人口的退出是貧困村出列和貧困縣摘帽的基礎，也是脫貧攻堅戰關鍵的一步。

在科學務實的扶貧開發方針與政策上，我國的脫貧工作也取得舉世矚目的成績。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在新貧困線2300元的基準下，2011年我國農村貧困人口達到1.22億，到2014年底大幅降至7107萬，2015年下降到5575萬，截止至2016年底減少1240萬至4335萬、預計2017年、2018年每年至少1000萬人口“告別貧困”①摘自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3/01/c_128764095.htm.。然而，在現實中貧困退出標準僵化[1]、退出機制不靈活[2]、貧困退出工作激勵水平低[1]以及返貧現象嚴重[3]等問題層出不窮，解決這些問題的根源還是在于精準識別脫貧戶。

在精準脫貧過程中，有效識別脫貧戶及其特征既是脫貧研究的基礎理論問題，也是脫貧工作中依據貧困戶和貧困地區差異而制定相應脫貧標準的重要依據。然而，如何有效識別脫貧戶是現實難題。盡管收入是脫貧戶的主要識別標準，但是收入維度實際上無法準確反映脫貧戶所面臨的困境，例如住房環境、醫療可及性等，另外農戶應保證長期有效性，而不能是脫貧指標下的“犧牲品”。基于此，借鑒多維貧困指標測度的方法，擬構建包含收入、發展、農戶認同等維度的多維脫貧指標，對建檔立卡貧困戶退出貧困進行測度與分析，以期提高脫貧戶的識別準確率，減少返貧現象，進而達到滿足新時代的穩定可持續的脫貧新要求。

二、文獻綜述

現有研究在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內涵研究方面，主要有以下內容：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核心要求可以概括為注重“六個精準”，即扶持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脫貧成效精準。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實施路徑是通過發展生產脫貧一批、異地搬遷脫貧一批、生態補償脫貧一批、發展教育脫貧一批和社會保障兜底脫貧一批，即“五個一批”來實現。精準扶貧的主要內容包括精準識別、精準幫扶、扶貧對象的動態管理和扶貧效果的精準考核，從而達到精準脫貧[4]。說到底，精準脫貧是精準扶貧一系列措施的最終目標，并且應包含三個層次的內容，一是到2020年消除絕對貧困的近期目標；二是在消除絕對貧困的基礎上，改善民生，防止返貧的中期目標；三是實現長期可持續穩定脫貧的遠期目標[5]。

精準脫貧的研究主要從脫貧對象確定、脫貧路徑制定和脫貧效果評價三個方面展開，也就是解決“誰脫貧”、“怎么脫貧”和“脫貧效果如何”的問題。對于脫貧對象的確定，鄭瑞強（2017）認為貧困是多維的，脫貧評價也應該是綜合的，并指出穩定脫貧的重點在與扶貧對象自我發展能力、發展權利和發展機會是否有所增加[1]；張全紅等（2017）綜合Alkire和Foster（2011）提出的多維貧困測算方法[6]和Foster（2007）提出的長期貧困測算方法[7]，構建了長期多維貧困指數和暫時多維貧困指數，實證分析中國的貧困狀況[8]。對于脫貧路徑的制定，汪三貴等（2016）認為以精準扶貧實現精準脫貧[4]；虞崇勝等（2016）認為能否真正實現精準脫貧的戰略目標關鍵在于能否建立健全體現精準脫貧戰略精神的具體實現機制，即能力脫貧、權利脫貧和制度脫貧的三維機制[9]。對于脫貧效果的評價，帥競等（2017）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對IFAD項目的扶貧績效進行測度，結果顯示該項目對貧困農戶脫貧率的凈貢獻為18.71%[10]。楊浩等（2016）以高原藏區和涼山彝區貧困縣為例，對少數民族地區精準脫貧進行評價，結果表明該地區精準脫貧整體可以達成，仍需強化行業扶貧，培育民族地區綠色生態產業，發揮資源優勢，以破解脫貧瓶頸[11]。

關于精準脫貧工作在實踐中也面臨著諸多困境，在自上而下的貧困戶識別過程中對貧困群體的惡意排斥和過失排斥[12]。精準幫扶過程中幫扶政策缺乏差異性和靈活性，扶貧資金有限，駐村扶貧工作對效果較差等問題[13]。有學者表示我國農村脫貧返貧率最高可達30%，且隨貧困標準的提高返貧率會逐步上升[3]；有學者通過分析武陵民族地區調查數據，結果發現貧困人口多、貧困面大、貧困發生率高等問題仍然突出，因病因災返貧率達到3.08%[14]；也有學者指出只有貧困農戶主動參與扶貧過程，變被動扶貧為主動脫貧，才能有效解決貧困治理“最后一公里”問題，精準扶貧方能取得好的成效。

通過對精準脫貧相關文獻的梳理，發現貧困退出問題越來越受到學術界的重視，但仍然存在許多問題值得進一步探討。一方面，關于脫貧戶的界定研究，現有研究忽略農戶自身認同維度對貧困退出的影響；另一方面，現有研究未考慮不同類型貧困戶在貧困退出中的差異。因此，本研究基于華中地區H區的精準扶貧實績核查數據，試圖構建包含政策維度、發展維度以及農戶認同維度的貧困人口多維脫貧指標，測度與分析H區貧困退出工作的具體實施情況。

三、多維指標體系構建

（一）指標選取

貧困是多維的，貧困退出的標準也應該是綜合的。本文對貧困退出的評價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第一是如何衡量貧困人口脫貧，既包括符合現有政策脫貧要求的政策維度指標，也包括保證未來穩定脫貧的發展維度指標；第二是如何衡量貧困人口主觀脫貧，即以農戶為脫貧主體，以農戶主觀為目標，進而保證脫貧的長期可持續性。

1.政策維度指標

政策維度指標是借鑒和吸收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HDI）、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綠色增長測度指標體系、牛津大學貧困與人類發展研究中心（OPHI）多維貧困指數以及我國貧困地區的實際情況，根據《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制定出包含“兩不愁、三保障”、家庭人均純收入以及家庭勞動力情況的指標。

2.發展維度指標

關于貧困人口穩定脫貧的相對衡量指標，要保證貧困家庭不返貧，這不僅要考察貧困家庭的收入多少，更重要的是考察家庭收入結構，并分析現有收入結構下家庭經濟的穩定性以及增長潛力。因此本文選擇家庭收入結構與致富產業作為發展維度的現實代理指標。

3.主觀維度指標

政策維度和發展維度指標能反映農戶現有的生計情況，進而保證在信息無法完全獲知的情況下較為有效地測算出家庭的資源稟賦并可以通過比較家庭間的差異從而做出較為合理的脫貧判斷。然而客觀上的脫貧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戶返貧的問題，只有當農戶自身認同自己已經脫貧，從內心承認不再需要政府的幫助時，未來返貧的可能性才能有所降低，真正實現未來長期的可持續穩定脫貧，正如“扶貧成效如何誰說了算？只能是群眾說了算”②摘自中國共產黨新聞網：http://cpc.people.com.cn/pinglun/n/2015/1130/c241220-27871241.html.，要立足農戶的視野，充分發揮農戶的主觀能動性，才能實現“真脫貧”。因此本文選擇農戶是否主觀認同脫貧作為主觀維度的代理指標。

（二）權重與指標計算

多維脫貧測度的理念在于選定j個指標之后，對每個指標設立臨界值k，假如第i個樣本水平低于臨界值，則認為第i個樣本在此維度上受到了約束。已有研究在使用多維指標測算貧困問題時通常先測算每個維度的受約束或剝奪情況，確定各指標的權重，再進行加總獲得總維度的受約束情況，最后再設定約束總維度的臨界值k，若受到約束的總維度數量大于或等于臨界值，則該樣本被視為多維貧困者[15]。權重賦值的方法主要包括主觀賦值法和客觀賦值法，前者主要包括德爾菲法和層次分析法，后者主要有離差最大化法、變異系數法、熵權法以及等價權重等[16]。

本文選取3個維度、9個指標來識別脫貧戶，每個指標均設置臨界值。在權重選擇方面，等價權重是認為各維度之間重要程度相同，而在實際生活中難以判斷各維度對農戶的重要性大小，因此本文采用等價權重賦值法，即每個維度的賦值均為1/3，政策維度的各項指標權重為1/18，發展維度的各項指標權重為1/6，認同維度的指標權重為1/3，進一步對政策、發展和主觀脫貧三個維度設置臨界值，分別為5/18、1/6和1/3。詳見表1。

鑒于此，本文把脫貧農戶分為三類，即短期（不穩定）脫貧戶、中期（較穩定）脫貧戶以及長期（穩定）脫貧戶。短期脫貧戶指的是根據國家現有政策制度下，符合多維度的政策維度標準，是政策制度下的脫貧戶選擇人選，也就是“兩不愁、三保障”、勞動力及收入維度下均未受到指標限制的農戶。中期脫貧戶是指在滿足現有政策維度的前提下，或者滿足發展維度標準，該農戶具有未來致富潛力；或者滿足主觀維度標準，該農戶具有較強脫貧意識，在未來一段時間內返貧可能性較小的農戶。長期脫貧戶是指同時滿足政策維度、發展維度和主觀維度三維度約束，即無論是現有政策要求，還是農戶未來發展以及農戶主觀認同上都達到標準的農戶，可達到長期穩定的可持續脫貧狀態。

在多維脫貧指標下，沒有受到約束的農戶則視為錯退戶，若錯退戶占所有已脫貧戶的比例為R，則表示已脫貧戶的識別準確率。由于農戶脫貧與本村出列以及本縣摘帽緊密相關，為保證貧困縣摘帽、貧困村出列的有序進行，存在少數錯退現象是不可避免的，沿用“錯退”的概念可方便分析討論，可以理解為付出一些效率損失換來整體政策的更好實施[15]。因此，我們將脫貧戶中受約束于多維貧困的農戶比率稱為識別準確率或政策效率，以此來反映地方貧困退出的具體實施狀況。

四、多維脫貧的實證分析

（一）數據來源

課題組于2017年10月對華中地區H區進行入戶調查共調查1824戶農戶，剔除缺失樣本，有效問卷為1626戶，問卷有效性為89.14%。其中有693戶農戶在本次調研前已退出貧困，即已脫貧戶，為本文的主要研究對象。根據上文分析共有3個維度、9個指標衡量農戶脫貧，各指標經與臨界值的比較處理之后的描述性統計情況見表2。

表2 各指標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表

根據家庭是否有勞動力或者家庭實際收入支出情況的不同，將貧困戶分為一般貧困戶、低保貧困戶和五保貧困戶，并給予不同標準的政府補助，并且在脫貧過程中也存在不同的脫貧路徑，如對于無勞動力家庭可退出貧困但保留五保戶資格，或者即使退出貧困也享有部分貧困戶待遇等等，因此在細化貧困類型的基礎上進一步根據脫貧指標探討本區脫貧現狀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H區被調查脫貧戶中，一般貧困戶有227戶，占總體脫貧戶的32.75%；低保貧困戶有332戶，占比47.91%；五保貧困戶有134戶，占比19.34%。

（二）多維指標識別效果

根據上文分析，短期脫貧戶的識別標準是將政策維度得分大于或等于5/18的農戶視為準確脫貧戶，其他則視為錯退戶，且準確脫貧戶占總體的比例可視為政策維度標準下H區的貧困退出的識別準確率；中期脫貧戶的識別標準為在滿足短期脫貧的前提下，既可以是發展維度得分大于或等于1/6，也可以是主觀維度得分大于或等于1/3，兩項若滿足任一項，該農戶可視為準確脫貧戶，其他則視為錯退戶；長期脫貧戶的識別標準為同時滿足政策維度得分大于或等于5/18，發展維度得分大于或等于1/6，主觀維度得分大于或等于1/3三項標準，任一項不符合的則視為錯退戶。

表3 脫貧戶的識別結果

短期脫貧效果來看，H區總體脫貧狀況一般，五保貧困戶存在較大比例的錯退現象。具體來看，在“兩不愁”、健康、教育、住房、收入和勞動力指標約束下，H區的脫貧戶識別準確率為79.80%，處于較佳水平。但存在不同類型貧困戶間的差異，一般貧困戶中錯退貧困戶占比最低，僅為15.86%，也就意味著在一般貧困戶中H區的脫貧識別較為最為準確；低保貧困戶的脫貧識別準確率為81.33%，略高于總體平均水平；而五保貧困戶的錯退戶占比達31.34%。識別準確率最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H區對于五保貧困戶的甄別存在松懈，另一方面也表明五保貧困戶自身的家庭資源稀缺難以滿足基本保障，需得到更多關注。

中期脫貧標準下，H區總體上發展維度狀況優于農戶主觀維度狀況，五保貧困戶的錯退問題仍然嚴重。在政策與發展雙項指標下，H區的脫貧戶識別準確率為76.77%，與短期脫貧標準下的準確率相差較小。不同類型貧困戶的差異有所縮減，一般貧困戶、低保貧困戶和五保貧困戶的貧困退出識別準確率分別為77.09%、79.82%和68.66%，與政策維度相比，五保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未發生變化，而低保貧困戶和一般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分別有1.51%和7.05%的減少幅度。在政策和主觀雙項標準下，無論是H區總體脫貧戶還是各類型貧困戶的貧困退出識別準確率均低于政策和發展標準下的識別準確率。H區總體貧困退出識別準確率為70.56%，較之政策與發展標準低6.21%，較之政策標準低9.24%。不同類型的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差距進一步縮減，一般貧困戶、低保貧困戶和五保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依次為72.25%、71.39%和65.57%，其中，五保貧困戶的變化最小，識別準確率低政策維度標準2.99%；一般貧困戶的變化最大，與政策標準比較低11.89%，與政策和發展標準比較低4.84%；低保貧困戶的變化較大，與政策標準比較低9.94%，與政策和發展標準比較8.43%。無論增加發展指標還是主觀指標對于五保貧困戶貧困退出的識別準確率影響較小，而對一般貧困戶和低保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影響均較大。

長期脫貧結果看來，H區總體脫貧過程中識別準確率較低，一般貧困戶和五保貧困戶均存在較大比例的錯退現象。H區總體在政策、發展和主觀指標下的貧困退出識別準確率為68.11%，與短期脫貧標準相比減少11.69%，與中期脫貧標準相比分別減少8.66%和2.45%。其中，五保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為65.67%，與短期脫貧和中期脫貧指標的識別準確率比較而言變化較小；一般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為66.52%，較之短期脫貧標準低17.62%，較之中期脫貧標準分別低10.57%和5.73%；低保貧困戶的識別準確率為70.18%，較之短期脫貧標準低11.15%，較之中期脫貧標準分別低9.64%和1.21%。

五、結論與建議

根據上文分析，H區的貧困退出工作總體上處于較佳水平，能夠保證政策要求的“兩不足、三保障”等基本物質保障，但在農戶未來產業發展、穩定脫貧、防止返貧等問題上考慮欠缺，尤其是未考慮脫貧過程中的農戶是否主觀認同退出貧困，這有可能引發農戶與村級干部之間的利益糾紛進而不利于脫貧工作的順利展開。另外，針對不同貧困程度也就是不同類型的貧困戶，貧困退出問題存在明顯的差異，其中五保貧困戶在短期、中期和長期脫貧標準下，脫貧識別的準確率差別不大，而一般貧困戶和低保貧困戶的變化較大，其中一般貧困戶的變化最為明顯，應允以更多關注。總而言之，貧困人口的脫貧工作是貧困村出列、貧困縣摘帽，以實現全面小康戰略部署的關鍵一步，如何準確的識別脫貧對象兼具理論和實踐的雙重價值，相關研究結論為后續脫貧工作提供了一些啟示。

（一）在考慮短期成效的前提下，脫貧工作更應為長期脫貧打下基石。精準扶貧的意圖在于保證貧困戶的有序退出，在完成最后一公里的脫貧工作中，在保障農戶的基本醫療、基本義務教育以及安全住房的情況下，要打好維持長期脫貧的基石，以防返貧現象的再發生。

（二）建立多元的貧困退出機制，保證貧困戶的脫貧認可。脫貧工作不能完全是政府的“自導自演”，要充分發揮農戶自主性以及第三方評估的作用，構建科學有效的多維脫貧指標體系，執行科學、有效、公正的多維評估。

（三）融入社會力量、巧用社會資源關注扶貧問題。面對有限的政府扶貧資源，“僧多粥少”的現象屢禁不止。通過建立網絡扶貧平臺，宣傳貧困地區本土特色，鼓勵民營企業家來創業，以創業解決勞動力滯留問題，帶動地方經濟發展，進而保證脫貧的長期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