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 鄭聯盛 王興帥
摘 要:產融結合是市場經濟發展到較高水平后資源配置的一種方式,是新興經濟體促進產業要素集聚、產業升級發展和金融助力實體經濟發展的重要方式。韓國作為政府主導產融結合的代表,經過多年發展逐步形成了以政府為主導、以大型企業財團為中心主體、以金融體系為支撐、以中小企業為外圍的“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模式。韓國以“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模式促進了韓國文化產業的發展,并通過產融結合助力其“文化立國”戰略的實現。但是,政府主導的“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模式亦存在政府失效、中心企業投資饑渴、政策缺乏獨立性以及資源配置扭曲等問題。整體而言,韓國政府主導的“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模式對于我國構建產融結合新機制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對于發揮市場的決定性功能和政府的指導性功能具有較好的經驗啟示。
關鍵詞:產業金融;產融結合;政府主導型;市場機制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18)06-0037-08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18.06.005
產融結合是指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產業實體和金融部門以利益共享和風險共擔為前提,以信息、技術、資本和服務為紐帶,以實現產業實體與金融資源有效融合為目標的一種內在聯合機制,是市場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產融結合決定了一個企業、一個產業或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產業升級的高度,其過程通常被視為一國經濟發展和結構轉型過程的縮影。
一個國家產融結合模式的選擇與其既定的融資方式、制度結構密不可分,亦受其經濟發展現狀、金融體制、法律及制度環境等諸多因素制約,不同的產融結合模式具有不同的經濟效率。當前國際上代表性的產融結合模式主要有三類:德日的銀行主導型、英美的市場主導型和韓國、新加坡的政府主導型。任何一種產融結合模式的形成都有其特定的歷史、文化和經濟背景,其發展過程也都依托于與之相適宜的金融機構和融資制度,簡單模仿照搬的做法并不可行。歷史實踐經驗表明,市場主導型和銀行主導型是比較成功的產融結合模式,但他們亦存在受經濟發展、金融結構、法律稅收因素制約等一系列問題。而韓國、新加坡的經濟發展奇跡則表明了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的可行性,該模式更適用于經濟基礎和市場機制相對薄弱的經濟體。
當前我國正處于經濟新常態之中,經濟結構轉型升級任務緊迫。從國外經濟結構轉型的歷史經驗看,發展產融結合是我國構建經濟發展新模式的重要推動力。原因主要有三點:其一,我國實業收入增長整體放緩,過去通過成本控制帶來的紅利到了盡頭;其二,我國產業實體在資金、渠道、供應鏈方面的傳統優勢逐漸弱化;其三,我國產業實體對“存量資源”的再利用再創利能力逐漸減弱。因此,隨著產業生態圈圍繞大型產業實體的緊密程度降低,以及金融業務發展與產業實體支撐之間的關系愈發疏遠,存量資源如何再利用并有效支撐產業生態圈發展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同時供應鏈的金融需求也需要尋求外部資源來解決。基于此,當前在我國發展產融結合十分必要,而在產融結合發展模式借鑒上,同處東亞圈的近鄰韓國無疑是重要的參照對象。盡管目前韓國經濟仍存在不少問題,但其產融結合發展的經驗和教訓值得我們去認真學習和總結。
一、韓國產融結合發展:歷程與模式
(一)韓國產融結合的發展歷程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韓國的經濟發展快速進入了工業化進程,大致經歷了工業化起飛、工業化成熟以及大眾消費等發展階段。韓國在工業化發展過程中,產業和金融的融合發展,大致經歷了以下三個主要階段:
第一階段是韓國光復后至20世紀70年代,以政策性金融為中心的產融結合。為了戰后重建及經濟發展,在以政府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政策引導下,韓國開啟了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鑒于當時韓國國內資本儲蓄不足和金融市場發展不完善,政府通過設立產業銀行等政策性金融機構來解決長期金融需求不足的問題。該時期,由于韓國處于工業化準備和工業化起飛階段,產融結合整體還處于初級發展階段。
第二階段是20世紀70年代末—1997年金融危機前,以一般性商業銀行為中心的自律型產融結合模式。20世紀80年代以后,隨著政府性金融機構民營化及自律化的促進,自律型產融結合得到進一步發展。尤其隨著以商業銀行為中心的產業金融體系的建立,政策性金融機構所占比重逐步縮小,商業性金融體系所承擔的作用越來越大。
第三階段是21世紀初至今,投資銀行和證券市場快速發展的產融結合新階段。1997年發生的亞洲金融危機嚴重沖擊了韓國經濟,經過數年的金融危機沖擊后,在21世紀初隨著金融市場化改革的深化,韓國政府實施了以市場為中心的一系列積極政策,金融行業的兼營化、資本自由化及企業金融需求的多樣化逐步形成,投資銀行和證券市場獲得快速發展,并逐漸成為企業對外融資和產融結合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途徑。
(二)韓國產融結合的模式
在韓國產業和金融融合發展過程中,不管是政策性金融、銀行主導還是如今資本市場,韓國產融結合整體是一種由政府主導、不同金融機構執行或配合的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韓國作為實施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的典型國家,其主要特征是政府始終保持對國內金融機構的絕對控制和對銀行決策的有效影響,通過政府行政手段的干預來彌補市場機制的不足,利用信貸分配及一系列投融資政策來合理引導資金流向,確保稀缺的金融資源優化配置到與國家產業政策方向一致的投資項目和目標企業,以實現經濟快速增長和產業結構調整之目的。
韓國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具有以下四個特征:一是政府對產融結合的發展發揮了基礎性作用,在前期工業化起飛階段甚至發揮了絕對作用。二是韓國政府對產融結合逐步從行政性干預轉變為市場性引導,特別是21世紀以來,政府對產融結合的行政性干預在逐漸減少。三是韓國大企業財團在產融結合中發揮了先鋒和主導作用,在前期是政府政策的“前卒”,在市場化階段仍然受政府政策較大的影響。四是在政府政策的影響下,韓國大企業財團在產融結合中呈現中心位置功能,并逐步拓展“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機制。
例如,在20世紀60—70年代,韓國政府實施了一連串“金融約束”或“金融抑制”政策,確保了稀缺的金融資源有效配置到國家戰略性產業中,促進了韓國主導產業的初步快速發展。此外,韓國政府還成立了“國字號”的政策性金融機構—韓國產業銀行(KDB),其長期以來在國民經濟和金融產業的發展過程中承擔著產業發展向導和產融結合媒介的角色,甚至可以算是政府產融結合政策“先鋒”。韓國產業銀行利用專業的金融知識和豐富的行業經驗,為韓國汽車、電子、船舶產業的發展提供了巨大的產融基礎。21世紀以來,韓國產業銀行基于國際化戰略,通過在全球各主要金融市場設立的分支機構,為在外韓企提供全方位的綜合性金融服務,打造了韓國產融結合生態圈,提升了韓國產業的國際競爭力。除政策性金融外,韓國政府還大力發展資本市場,早在20世紀90年代,韓國政府就建立起本國的二板市場—科斯達克,為知識密集型的高附加值高新技術企業開辟了直接融資渠道,成功助推了韓國產業和金融的融合發展,促進了韓國產業結構的有效升級。
二、韓國產融結合的“中心—外圍”機制
(一)中心主體:大財團
在韓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大型企業財團發揮了核心的載體作用,是韓國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的實踐者,亦是韓國產融結合“中心—外圍”機制的中心經濟主體。這種中心主體地位和功能的實現,一方面是依托韓國政府的政策主導,另一方面也與大型企業財團在韓國產業結構中的地位緊密相關。
大型企業財團在韓國經濟結構中具有主導性作用。20世紀40年代末起,韓國的一些民族企業家通過美國的物資援助和購買歸屬財產,實現了自身實力的迅速壯大,形成了三星、東洋等最早的一批財閥。20世紀60年代初,政府通過鼓勵出口貿易等一系列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促使韓國財團進入了快速成長期。截至1997年底,韓國前30家大財團的生產總值約占韓國國內工業總產值的70%。1997年爆發金融危機,韓國財團受到嚴重沖擊,危機過后大批企業破產倒閉,經過一系列的兼并重組,形成了以現代、三星、SK、LG為代表的“新財團”。截至2015年,美國《財富》雜志世界500強企業中,韓國“新財團”中共有10余家公司上榜。
韓國大企業財團從萌芽到發展壯大,整個過程都離不開產融結合,這種大企業財團的產融結合本質上是一種業務多元化戰略,也是大企業財團做大做強的核心途徑。從實踐經驗來看,這種業務多元化具備相關多元化與非相關多元化的雙重屬性。所謂相關多元化屬性,是指大企業集團的金融服務具有規模大、數量多、頻率高、個性化要求高的特點,通過集團內部設立金融企業可以有效地為集團業務服務,提高集團主業的競爭力。而非相關多元化屬性,則是指由于處于不同行業,可以有效分散行業系統性風險,且因具有不同行業特性,通過業務統籌,可以形成規模、效益、周期等優勢互補。
從韓國實踐經驗來看,產融結合助力大企業財團的發展主要有兩種途徑:一是針對集團主業金融需求整合集團內部資源,最大限度減少外部融資損耗,為其提供專業化的高效金融服務,降低企業集團成本并提升企業集團的效率,提升主業的競爭力,逐步形成以大財團為中心的產融結合機制和“中心—外圍”的資源配置方式。這是最初始的產融結合目標。二是大企業財團金融業務上保持相對獨立,專注金融業務板塊,迅速做大做強,讓金融業務板塊也發展成為集團主業之一,為集團貢獻新的效益增長點。這是產融結合的多元化策略,與主業關聯性相對較低,對于做大做強整個企業集團也具有重大的促進作用。
以韓國最大的企業財團三星為例,其旗下產業涉及面廣,產融結合呈現從產融相互促進到產業與金融相對獨立發展的歷程。早在1952年三星集團金融業務起步之初,其就成立了安國財險,開始了金融業務多元化的初步嘗試。隨后三星集團憑借其在半導體通信等科技產業領域獲得的巨大利潤和樹立的良好品牌形象,大力發展自己的金融業務,通過整合集團內部金融資源,降低外部融資帶來的損耗,提高了三星集團整體的綜合競爭力。這個階段產融相互促進的作用十分顯著,是三星集團真正跨越式發展的支撐力量。這一大企業集團特有的產融結合模式實現了集團產業和金融業間的資本協同與業務協同,有效降低了金融行業的高風險和高杠桿,提高了整個集團的綜合競爭力。
經過多年發展,三星旗下的三星金融已成為其重要產業板塊,并呈現相對獨立化發展的狀態。三星的金融業務范圍涉及證券、信托、人壽、財險、風險投資等諸多領域,且在各領域都做到了行業前列,金融業務收入已超過集團總收入的五分之一,實現了金融業務的多元化和高收益。三星的金融業務之所以能夠發展壯大,歸功于三星集團將金融作為一個獨立的產業、并列為重點業務板塊單獨經營,和集團其他業務并無太多關聯,且處于相對或絕對控股的股權結構下。在金融業務板塊內部,其又通過充分發揮各子行業間的協同效應,將金融業務不斷做大做強。但是,三星這種多元化策略對于主業的推動作用并沒有特別顯現,其后受到了韓國各界較大程度的質疑,被認為是財團的跨界套利。三星亦在反思這種路徑的問題及影響,21世紀以來特別是全球金融危機之后,利用金融工具來“反哺”企業集團主業的技術創新成為三星集團保持全球競爭力的一項核心措施。
(二)外圍體系:中小企業
在韓國政府主導、大型企業財團為核心載體的產融結合模式中,中小企業亦發揮了重要的支撐作用,是外圍體系的主要參與力量。韓國除三星、現代、SK等知名大企業集團外,中小型企業眾多,在國民經濟整體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截至2015年底,中小型企業總數達到320萬,約占韓國全部企業總數的96%,從業人員超過1100萬,約占總數的88%。在韓國工業現代化和產融結合的發展過程中,中小企業提供了重要的外部支持。
在政府主導的模式下,韓國政府大力發展以大型企業財團為支撐的產融模式,同時,亦十分注重將中小企業的發展作為產業發展和產融結合的有效支撐。韓國中小型企業的早期發展經歷了資金嚴重不足、融資渠道缺乏的困難階段,為了改變這一狀況,彌補中小型企業融資渠道不暢的短板,20世紀80年代以來,韓國政府分階段出臺了《中小型企業創業補貼支援法》等一系列輔助和支持中小型企業發展的法律法規及優惠政策,并側重鼓勵中小企業在出口部門以及機械制造、汽車、電子、船舶、運輸等領域進行技術創新。在政策性金融方面,韓國政府向中小型企業適度傾斜,加大了對其的金融扶持力度,這一時期的韓國中小型企業還是以來自銀行的外源性資金為主要融資手段。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韓國資本市場不斷發育及成熟,風險資本開始在企業融資市場上嶄露頭角,尤其是其在中小型企業融資過程中的渠道作用得到充分發揮。此外,韓國政府還針對中小型企業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助力措施,引導和鼓勵銀行及非銀行金融機構為其提供特色金融服務,增大資金供給的同時降低資金使用成本,從而培育出了韓國中小型企業特有的產融結合模式。
一是政府政策性貸款的支持。政策性貸款主要來源于政府機構的政策性基金,通過專業銀行向具備貸款獲得資格的中小型企業發放,在貸款利率、期限和規模等方面,與一般性銀行貸款相比,都具有諸多優惠。1986年,韓國政府根據《支援中小型企業創業補貼法》設立了專門的中小企業創業基金,對具有出口潛力的高新技術中小企業給予特別資金支持和相關政策優惠。與此同時, 韓國政府還通過各種行政手段,要求中小企業振興公團、中小企業銀行等機構設立創業基金,用于支持中小型企業創業。1989年韓國政府頒布了《關于中小型企業結構調整和穩定經營特別措施法》,設立了中小型企業結構調整基金,向從事高新技術生產研發及依法進行生產結構調整的中小型企業提供貸款支持。2000年,財政又撥款1000億韓元設立了韓國風投基金,進一步加大了對中小型企業的金融支持。此后,韓國政府用于扶持中小型企業發展的政策性基金數量和預算不斷增加,截止到2015年,韓國政府各部門相繼設立了90余種政策性基金,用于幫助中小企業解決融資難問題。
二是地方政府、官辦非營利性機構的扶持。韓國政府為促進中小型企業健康快速發展,構建了“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機制,頒布了《中小型企業創業支援補貼法》,其規定:中小企業新成立兩年內,可通過企業所在地政府的“地方中小型企業培育基金”,申請最長8年、年利率約7%的創業貸款支持。此外,韓國政府還頒布了《振興發展中小型企業法》,并在該法律指引下設立了非營利性機構——中小企業振興公團,其董事長由總統直接任命,預算由政府全額撥款,成立之目的是為韓國國內的中小型企業提供經營指導、資金支援、國際合作、人才培訓等一系列服務。自設立以來,中小企業振興公團不僅在海外市場開拓、人才培養強化和經營結構優化等方面為中小型企業提供了大量支持,還發行了中小型企業債券,以購入公司股權的方式向中小型企業提供資金支援,當受惠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時,在資本市場將股權變現,變現資金轉而投向其他有融資困難的初創中小企業。
三是信用擔保體系的建立。韓國是全球實施中小企業信用擔保計劃最早的國家之一,這也是韓國產融結合中最具有借鑒意義的一個領域。韓國政府針對絕大多數中小企業普遍存在的擔保能力不足、資信水平較弱、融資門檻過高等狀況,專門構建了針對中小企業的信用擔保體系。更值得注意的是,這個信用擔保體系是以市場化運作為基本支撐的,政府對擔保的行業領域以及企業范疇進行引導,其目的是為了構建覆蓋全產業鏈的綜合金融服務體系和“中心—外圍”的資源配置方式。對于信用擔保體系的構建,韓國大型企業財團亦積極參與,并逐步成為大型企業財團與中小企業之間合作的潤滑機制。
四是風險投資等新興投資領域的發展,促進了中小企業的成長以及與大型企業財團的有效對接。風險投資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就在韓國出現,但一直發展遲緩。直到1996年,在借鑒美國納斯達克市場運行機制基礎上,韓國創立了自己的二板市場科斯達克市場,為新興高科技中小企業的直接融資提供了便利,改變了其過去融資方式的單一化,拓寬了中小企業的外源性融資渠道;同時也為尋找高風險、高回報的投資者提供了新的投資渠道,韓國的風險資本市場也由此邁入發展的快車道。目前,韓國風險資本市場的發展模式在經合組織(OECD)國家中成為典范,新興高科技中小企業普遍能夠得到風險資本的支持,并逐步演化為大型企業財團布局產業結構和產業鏈的重要依托。
(三)韓國產融結合“中心—外圍”機制:以文化產業為例
韓國文化產業發達,在世界范圍內有一定的影響力。然而與其他產業相似,韓國文化產業發展初期也曾一度被“融資難、研發難、銷路難”等一系列問題所牽絆。在扶持文化產業發展的過程中,韓國政府打出了一連串行之有效的產融結合“組合拳”,大大促進了文化產業的發展,其中的一些政策措施值得學習和借鑒。
1. 政府發揮主導功能。韓國文化產業發展初期,由于市場體制不健全,行業自身既缺乏有效資源投入又無法確保資源配置效率。韓國積極發揮政府主導功能,加大投入要素資源,使韓國文化產業順利渡過起步期。此后韓國文化產業一直在政府主導下發展,由政府出臺相關法律法規、設置相應機構、制定發展戰略、融合金融工具等來推動。鑒于文化產業帶來的巨大收益,韓國政府將發展文化產業定位為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的突破口,并提出了“文化立國”戰略。基于此戰略的提出,設立了“文化產業基金”,并將對文化產業的投資比重提升至國家財政預算的1%。此后,韓國政府對文化產業的財政預算逐年增加,截至2015年,韓國文化產業的財政預算再創新高,高達4000億韓元。韓國政府除對文化產業進行直接投資外,還對文化產業的資金投放領域和投放方式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索,逐漸形成了對文化產業多層次的金融扶持體系。例如為促進影視劇、網絡游戲等文化創意產品的出口,專門投資設立了影音分軌公司,并通過政府全額補貼出口產品的外文翻譯費用等政策措施,大大提高了文化創意產品的出口貿易額。除政府的直接財政投資外,韓國政府還出臺了一系列相關的獎勵性政策,例如《中小企業基本法》規定給予影視動漫出口獎勵、給予表演業減免稅收等,這些都為文化產業的快速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2. 財團發揮中心主體功能。20世紀90年代末起,韓國政府開始準許有實力的大企業財團參與經營電影產業等文化產業,這為大企業財團正式進軍文化產業掃清了政策上的障礙。在該政策影響下,三星、現代、樂天等大企業財團紛紛投身于文化產業中,以自身作為資源要素整合的主要載體,利用自身的財政優勢和渠道優勢逐步形成中心功能,為韓國文化產業的發展提供了龐大的資金支持和銷售網絡,通過產融結合和市場化運作,逐步與外圍企業形成資源要素整合機制,共同促進了韓國文化產業的迅猛發展。
3. 擔保基金發揮信用風險保障功能。在韓國政府的鼓勵和推動下,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大多為具有成長潛力的文化創意企業設立專項基金,為其文化創意產品提供金融支持,逐步形成了產融結合的金融支撐體系。這類基金擁有完善的擔保和再擔保體系,如有文化企業出現逾期未能償還貸款的情況,違約損失的一半以上會由擔保基金代為承擔。韓國文化創意企業得益于此類擔保基金的助力,更易于獲得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貸款,這種擔保基金支持下的貸款模式成為韓國文化產業融資的重要渠道之一。
4. 資本市場發揮重要的支撐功能。一是信用擔保下的債券融資成為韓國文化產業重要的融資模式。隨著韓國資本市場的發育逐漸成熟,基于債券的財務杠桿效應,公開發行公司債券成為韓國文化創意企業優先考慮的融資渠道之一。債券發行過程中,通常引入韓國信用擔保基金和韓國科技信用擔保基金等第三方擔保基金,以確保作為融資方的文化創意企業具備債務償還能力,并最大限度控制其無法償還到期債務的風險,這種信用擔保基金模式下的債券融資,在文化產業融資中受到企業普遍青睞,成為主導融資模式之一。二是股權性融資逐步成為新興的產融結合新舉措。經過多年發展,綜合成交量和換手率等主要指標,韓國科斯達克證券市場成為僅次于美國納斯達克的成熟創業板市場,上市公司的總市值現已躋身世界第四位,不俗的業績表現吸引了源源不斷的資金和眾多投資者。加之韓國政府對高附加值新興文化創意企業提供了一系列諸如上市門檻低、上市費用低、稅收減免及無剛性財務指標要求等優惠政策,促使越來越多的韓國文化創意企業選擇通過科斯達克市場公開發行股票進行融資。
三、韓國產融結合的經驗和問題
(一)韓國產融結合的成功經驗
1. 健全的金融體系。韓國傳統的政策性金融機構經過多次調整逐漸發展演化為以政策性銀行和金融公庫為中心的新政策性金融體系,這種新政策性金融體系為韓國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提供了大量直接信貸配給。此外作為高新技術產業中占比重較高的韓國科技型中小企業,信用擔保問題一直是其融資難的最主要瓶頸,為此韓國政府建立起結構體系、風險補償體系、信用擔保法律體系三位一體的中小企業信用保證體系,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科技型中小企業的融資難題,為中小企業的發展以及與中心企業主體形成良性互動提供了金融支持。
2. 多元化的融資渠道 。韓國產融結合深入發展至今,企業融資渠道呈現多元化特點。間接融資方面,韓國政府通過商業銀行向符合條件的企業提供低利率商業貸款的同時,還通過國有政策性銀行(韓國產業銀行)為其提供政府政策性貸款,扶持特定的產業發展。在直接融資方面,韓國政府構建了發達的資本市場體系,包括主要為科技型大企業集團進行股權融資的主板市場以及為科技型中小企業進行融資的創業板市場、中小板市場和OTC柜臺市場。
3. 完善的風投保障機制 。為了更好地為“高投入、高風險、高收益”的高新技術產業提供金融服務,韓國政府建立了風險投資機制,經過對風投機制、風投市場的不斷完善和培育,加速了資金向高新技術產業的聚集。同時韓國政府還出臺了《中小企業信用保險法特例》等政策法規,對風投公司進行重組優化,積極引入海外投資、天使投資等,這一系列政策措施都進一步拓寬了企業的資金來源渠道,完善了風險投資機制。
(二)韓國產融結合的局限性
韓國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雖在加速資本形成、實現工業化趕超戰略、促進主導產業發展以及形成國際競爭力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這種產融結合模式亦存在諸多問題。分析韓國產融結合的局限性,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1. 政府過度干預導致“政府失效”。在工業化初期,由于市場體制不健全,政府在金融的定價和管制方面起主導作用。隨著工業化進程中市場的不斷發育和成熟,政府角色應逐漸淡化,市場作用該逐步顯現,最終完成由政府主導向市場主導的轉換,但基于內部利益關系錯綜復雜、制度慣性根深蒂固,完成這種轉換并非易事。特別是長期以來政府對大企業財團和大型銀行過于呵護、過度干預,極易導致“政府失效”問題,使得它們在戰略制定和經營管理上忽視市場導向作用,普遍存在政府不會坐視其破產的心理預期,最終導致市場運轉所需要的“預算硬約束”機制難以建立。這種問題的存在使得韓國的政治或政府持續地與大企業財團緊密關聯在一起,較大程度上影響了韓國政府政策的獨立性和公平性。
2. 政府分擔風險引發企業的道德風險。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下,政府“風險分擔者”功能極易導致企業患上“投資饑渴癥”,引發較為顯著的道德風險。在韓國產融結合的發展過程中,許多韓國大企業財團利用從政府和銀行獲得的大量低成本資金盲目投資、大舉擴張,最終導致投資失敗、外債高筑。例如20世紀90年代,韓國前30家大企業財團的負債總和約占全韓國財富的三分之一。由于韓國政府在背后扮演著隱形“風險分擔者”角色,銀行對大企業財團的債權約束弱化,企業投資普遍缺乏風險意識,大膽有余、審慎不足,過度投資、盲目擴張,這種高負債粗放經營的發展模式最終導致了大企業財團高投入低效益的局面,甚至導致大企業財團走向衰敗。這也使得韓國國內儲蓄增長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的投資需求,難以形成內生性的儲蓄—投資轉換機制。
3. 金融機構過度依賴政府缺乏獨立性。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下,韓國的金融機構在業務上普遍缺乏獨立性。尤其是銀行等金融機構獨立評估、審核、控制貸款風險的能力差,在遏制大企業過度借貸方面難有作為。此外,該模式下政府在銀行資金流向、貸款審批背后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和話語權,這種體制上的弊端極易誘發“企業賄賂官員、官員幫跑貸款”的尋租腐敗行為。
4. 金融資源分配不合理導致經濟結構失衡和企業兩極分化。政府過度干預下的產融結合導致資金和資源分配不合理,經濟結構失衡和企業兩極分化問題愈發嚴重。歷史實踐經驗表明,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推進,農業和輕工業占國民生產總值的比重下降是必然趨勢,但在韓國,對重工業的大量投入擠占了農業和輕工業本應獲得的資金資源及發展空間,致使它們過早過快陷入了萎縮,也導致了韓國重工業過重、輕工業過輕、農業過度萎縮、經濟結構失衡局面的出現。此外,在融資市場上,大企業由于規模大、實力強,加之有政府政策性金融方面的支持,政府政策性資金和商業銀行資金均向其傾斜,處于中心地位的大企業財團獲得較為顯著的政策紅利;而中小企業則由于自身規模小、擔保能力不足等原因在信貸市場上備受冷落和排擠,過高的資金使用成本抬高了中小企業的生產經營成本,降低了中小企業產品的價格競爭力。在資源配置逐步向中心主體集中過程中,韓國產融結合逐步呈現出強化中心主體地位、弱化外圍主體功能的趨勢,特別是21世紀以來,韓國中心企業向海外轉移資源配置使得“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機制在韓國國內面臨日益失衡的狀況。
四、韓國產融結合對我國的啟示
通過對韓國以大企業財團為中心、以中小企業為外圍的政府主導型產融結合模式的分析,以及對韓國產融結合成功經驗和局限性的總結可以發現,當前我國需要在產融結合模式創新及金融體制機制完善等多方面加強探索。無論是政府政策導向,還是金融市場培育方面,對待大企業集團和中小企業在產業鏈的關聯性和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融合上,需要考慮以政府為指導、以產業為根本、以金融為支撐的產融結合方式,促進兩者協同健康發展。
(一)加快培育優勢企業集團,構建“中心—外圍”產融結合體系
韓國財團的發展演變對我國發展企業集團有著積極的借鑒意義。現在我國有近7000家企業集團,同國外大企業集團相比規模較小、整體實力差距較大。從韓國的發展經驗來看,實行產業資本集中政策,促進產融有效結合,已經成為后發達國家培育優勢企業集團和本國支柱產業的有效途徑。當前我國資本市場發育不足,產權交易受到諸多客觀條件限制,政府可通過出臺法律法規和配套政策等為企業集團發展提供必需的法律環境和政策環境,在加快培育各行業龍頭企業集團的同時,強化龍頭企業集團的“核心”功能,逐步建立起“中心—外圍”的產融結合體系,并借助龍頭企業集團的發展帶動周邊產業鏈和地區經濟的聯動發展。
(二)適度政府引導,重視市場機制,審慎對待企業集團的多元化
回顧韓國財團的發展變化歷程,企業和政府方面的諸多教訓需要我們引以為戒。企業方面,一些具有中心地位功能的企業財團因產業定位不明確,過度追求多元化,高舉外債盲目擴張,最終導致了資金短缺、投資膨脹、效益低下等一系列嚴重后果。鑒于此,我國的企業集團在發展過程中要避免涉足過多領域、避免非關聯多元化。政府方面,長期以來韓國政府對企業財團的過度呵護和金融支持,導致企業財團過度依賴政府而缺乏獨立性,金融危機爆發時,使得企業財團難以應對、一損俱損。鑒于此,我國政府在發展企業集團過程中既要扮演好“引導者”角色,強化對企業的方向引導和政策引導,又要在產業政策制定、競爭環境維護、行業發展指引等方面重視市場機制的作用,避免對企業大包大攬,避免對企業過度金融支持和行政干預,積極鼓勵基于產業鏈整合的產融結合,審慎對待企業集團以金融為支撐的多元化戰略。
(三)協同推進企業集團產融資本有效結合,強化大型企業產融結合中心主體功能
韓國財團發展和產融結合的教訓顯示,政府過度干預下的“官治金融”是造成其企業財團大量瓦解的深層次原因。我們在吸取韓國教訓的同時要積極探索符合我國國情的企業集團產融結合新模式。目前在我國對金融的分業經營與分業監管模式下,如何協調企業集團產融結合過程中的政府作用與市場機制,如何實現企業集團產業實體與金融資源的高效匹配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課題。此外,我們也要積極借鑒韓國企業財團產融結合方面的有益經驗,在我國企業集團的產融結合推進過程中重視發揮規模經濟效應、范圍經濟效應和協同經營效應,同時克服信息風險、法律風險和道德風險,促進產融資本有效結合,助力我國企業集團健康快速發展。
(四)政府主導,信用擔保體系協同,強化中小企業外圍支撐功能
當前我國企業的融資難問題主要集中在中小企業,尤其是隨著銀行等金融機構風險防范意識逐漸增強,信貸業務不斷調整,在企業抵押物不足且金融機構無法分享企業高收益情況下,風險和收益的不對稱性導致中小企業獲取貸款難度增加。為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我們可借鑒韓國經驗,引導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擴大對中小企業的貸款業務,制定一系列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的政策法規,在貸款額度和貸款利率上都加大對中小企業的扶持,滿足中小企業資金需求量的同時降低中小企業的資金使用成本。另外針對中小企業普遍擔保不足、資信較弱的狀況,可參照韓國建立針對我國中小企業的信用擔保體系,基于“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機制中的供應鏈或產業鏈關聯,以應收款、商務合同及商業信用為支撐,健全中小企業融資體系,逐步強化中小企業在產融結合中的外圍支撐作用。
(五)充分利用創新融資工具,完善中小企業融資機制,構建多元化融資渠道
以我國高新技術產業為例,當前的融資渠道主要集中在科技貸款,信用擔保、證券融資、風險投資等其他融資方式發揮的作用十分有限。為改變此現狀,可以借鑒韓國經驗,引入擔保基金模式,完善擔保體系;推進股權融資、債券融資模式的發展,逐步完善中小企業直接融資機制;積極發展產業鏈金融,促進產業鏈要素整合,形成以產業鏈為支撐的產融結合新范式;大力發展風險資本市場,盡快實現中小企業融資渠道的多元化,盡快實現中小企業在產業鏈金融方面的有效資源配置,促進“中心—外圍”產融結合機制不斷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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