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翁的廊橋情緣

◎文·圖/浙江·蘇康寶

董直機和自己建造的廊橋合影

·特別策劃·非遺路上傳承人

中華民族歷史悠久，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它是我們民族的根和魂，是我們必須世代相傳的文化根脈、文化基因。非物質文化遺產便是傳統文化大花園中一朵靚麗的鮮花，非遺傳承人為了讓鮮花常開不敗，更加嬌艷，他們不遺余力，堅持跋涉在繼承、創新和弘揚非遺文化之路上。他們的故事讓人感動，他們的精神令人敬佩。

董直機今年93歲，是浙江省泰順縣羅陽鎮嶺北社區村尾村人。心懷對廊橋建造技術的摯愛，從13歲起，他就在心底埋藏了一個建造廊橋的心愿。在流逝的光陰中，苦苦等候了66年，直到80歲那年，才運用傳統木拱橋建造技藝成功修建了一座廊橋。2009年，董直機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代表性傳承人。2010年8月19日，文化部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中國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頒證儀式”，向參與申報工作的95個單位頒發證書，泰順縣申報的“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名列其中。

少年做客 學建廊橋

春天的村尾村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美好的春光中，93歲的董直機老人端詳著家中成列的大小木拱廊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董直機修建廊橋的夢想最初緣于童年時代。13歲那年的夏天，董直機到與泰順毗鄰的福建壽寧縣楊梅洲親戚家做客，當地恰好在建廊橋。連續半個多月，董直機每日總要按時趕到工地，圍繞在木匠師傅的身前身后，想弄明白廊橋橋苗到底是如何合攏？半個月下來，董直機和工地上的木匠師傅們混熟了，師傅們缺少工具，需要傳遞，喊一聲，董直機保證及時傳遞過來。后來，木匠師傅們干脆把他也當成了建橋隊伍的一員，連中飯都給他留一份。

讓董直機失望的是，廊橋合攏的時候，并沒聽到傳說中的老虎咆哮，但是他有幸熟記了廊橋結構和建造工序，對建造廊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夢想著將來一定也要建座漂亮的廊橋。

觀察選址 費時十年

同樂廊橋

想造廊橋必須要掌握木工技藝。17歲那年，董直機毅然拜村中的木匠為師，但是直到28歲才得以小試牛刀。當時董直機在離村尾村不遠的上洋村修祠堂，他精湛的木匠技藝引起大家的關注。上洋村當時正好要修一座廊橋，負責人找到董直機，他勇敢地承擔起“繩墨”的重擔，并出色完成任務。令董直機遺憾的是，泰福廊橋的廊屋修在石跨梁上，并非木拱橋梁，而建造廊橋最能考驗工匠技藝的就是橋身橋苗的搭建技術。董直機期待機會重來。

漫長的等待中，董直機憑著木匠手藝四處謀生。每到一個地方，只要看到廊橋或造型別致的橋，都會跑到橋底下，仰望橋苗，記錄結構，再用圖紙繪制橋苗的數量和形狀。董直機始終堅信，心愿若在，夢想終有實現的一天。

董直機最終贏得建造廊橋的機會是在2003年9月中旬的一天。

泰順縣文物部門工作人員到嶺北開展文物普查工作，通過泰福廊橋找到了“繩墨董直機”。在確認了董直機的確身懷傳統木拱廊橋營造技藝后，他被推到了公眾的視線中。

造橋需要資金、物力和人力，缺少一樣都不可以。此前，在沒有能力建橋的情況下，為了選一個好的橋址，董直機曾反復在水尾村水尾徘徊著，每次都會仰天長嘆，想著年歲越來越高，心愿何時才能了結。這次文物部門的工作人員找上門，讓老人激動不已，他感覺造橋的夢想有希望了，他必須牢牢把握住這次機會。

泰順發現了會造廊橋的工匠，在社會上引起轟動。當時浙江衛視《幫助》欄目特別邀請董直機去做了一個專訪節目。主持人認真地詢問董直機，若是造橋，有信心么？樸實的老人回答得很堅決：“只要能解決經費，我就一定能夠把廊橋造起來。”一席話，贏得了在場所有嘉賓觀眾熱烈的掌聲。

身臥手術臺 心牽建廊橋

董直機從杭州回到泰順后，為幾十萬的造橋資金一籌莫展。在浙江衛視，他面對全國觀眾立下能建好廊橋的誓言，倘若往后這橋要是建不起來，豈不給全天下的泰順人丟臉？那些日子，老人滿懷糾結，白天坐立不安，晚上難以入眠，過度的壓力最終導致老人患上了腦中風。

董直機被子女們緊急送進醫院，需要馬上動手術。對于一位年事如此之高的老人來說，要做心血管手術，風險可想而知。身邊的親人們為此憂心忡忡，董直機心里所想的卻與他人不同。他覺得廊橋還未建造，自己卻上了手術臺，生死未卜，心愿看來永遠難以實現了。那一刻，老人內心莫名升起一股悲涼。對著噓寒問暖的子女，忍不住倒出了心中的苦惱。明白父親心中的牽掛后，女兒含淚批評他：“爸爸，您太固執了，一個人倘若連命都難保，還談修什么橋。您什么都別想，先安心把手術做好，修橋的事以后再說……”

董直機沒想到，手術出奇順利。回家休養了三四個月后，他的身體出人意料地很快康復。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老人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貴，修建廊橋的心愿也更為迫切。

董直機先是找到了村干部，表達了心愿：“泰順被譽為廊橋之鄉，可是現在泰順會建廊橋的人已經沒有了，上輩人的手藝失傳在下輩人手里，實在對不起祖先。我想在有生之年，帶上幾個徒弟，修建一座廊橋，即便將來我不在了，建造廊橋的技術也好有人繼承發揚。”

2004年農歷八月初七，“同樂橋”正式動工建造。前期的建設過程中，村尾村向銀行貸款近2萬元。同時，村民們自行籌資也達到十多萬元，廊橋的建造得到了村民的大力支持，許多人都加入義務工。

那一天，開工的第一斧落在新選的橋梁上時，想到60多年來的艱難守望終于成真，董直機眼中的淚，猶如斷線的珠子，悄然跌落在衣襟上。

守望66年 終圓造橋夢

同樂廊橋從2004年9月開始興建，2005年4月建成，2006年12月17日按照泰順民間風俗正式圓橋。

同樂木拱廊橋全長36米，橋寬5.8米，總高度為14米，造價40多萬元。該橋運用傳統工藝，109條木梁銜接處，沒有用一枚鐵釘。廊橋橋梁的架設也完全按照民間傳統修建技術，為泰順建造廊橋檔案留下了寶貴的經驗，具有一定的歷史參考價值。

建造同樂廊橋的過程中，有關方面要求董直機交付1萬元的押金，當時董直機身無分文，可為了實現造橋的夢想，他跑到城關，悄悄地向私人以高利息借了數千元錢，湊齊1萬元，直到橋造好后才還上。橋造好后，老人還將折算工時所得到的1000多元錢，捐出來當作造橋資金。董直機說，建造同樂廊橋時，他不擔心技術，而是擔心經費，好在村“兩委”和社會各界熱心人士給了他很大的支持和幫助，圓了他的心愿。66年的等候雖然有些長久，但他已經感到非常知足。為了不讓建造廊橋的技術失傳，他在建橋的過程中，帶出了3位徒弟，他們都掌握了運用傳統技術建造木拱廊橋的技藝。

后來，董直機還主墨修建了位于溫州城區三洋濕地的瓊華廊橋，老人精湛的技藝得到了大家的好評。如今，雖然因為年事已高，老人不再從事廊橋建造，但是他在自家設立了一個泰順編梁木拱橋紀念室，義務為前來嶺北參觀旅游的游客講解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