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疏于鍛煉

牛東平

公元前440年的上午，在雅典衛城北邊的一個商業步行街上，蘇格拉底正在批評他的年輕同伴艾皮根奈斯，蘇格拉底說：“你疏于鍛煉。”艾皮根奈斯聽了很不以為然，他說：“小弟我本來就不是一個運動員啊！”好像只有運動員才需要經常鍛煉。這就正中了蘇格拉底的下懷，以精神助產士自居的他喜歡被人反駁。于是老蘇說，參加奧林匹亞運動會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是運動員，言下之意是運動和鍛煉是人作為人本該有的日常活動，再稱為運動員豈不有些畫蛇添足？艾皮根奈斯語塞。

這才剛開始，蘇格拉底接著歷數了強健體魄在戰爭中的益處，然后將話題引入生活，他說，虛弱的身體會使人變得憂郁、健忘、惱怒甚至瘋狂，以至于把原有的智慧和知識都喪失殆盡；健康的身體則與之相反，它能為你帶來許多好的品質，讓你可以應對任何挑戰，在任何事業中都不處于劣勢。所以，一個有理智的人，知道這些后，還有什么懶惰不能克服呢？讀到這里，不知這位艾皮根奈斯作何感想，我是想起了蘇格拉底的那句名言：未經審視的生活不值得過。

當然他可不是光說不練，雅典人每天早上起來都能看到他在體育場鍛煉，舉舉啞鈴、吊吊單杠、投投標槍和跑跑步什么的。蘇格拉底是一個生命本身的審視者，也是一個審視之后的生活家，他關心的都是最根本的人和生活的問題，不高深玄妙，很樸素，用現在的話講叫“接地氣”。他不會知道，2000多年后，他在街頭和青年人談及的鍛煉問題，會有一個術語叫體育，而它的概念長得嚇人：一種復雜的社會文化現象，以身體與智力活動為基本手段，根據人體生長發育、技能形成和機能提高等規律，達到促進全面發育、提高身體素質與全面教育水平、增強體質與提高運動能力、改善生活方式與提高生活質量的一種有意識、有目的、有組織的社會活動。他那樣的街頭哲學家、生活審視者，和日常鍛煉、享受鍛煉的人看了大概會覺得好復雜，好空洞，與生活相距甚遠。

人們很難從這樣的概念中深刻感受到體育同人的生活和生命的真切關系。不如還是聽聽蘇格拉底怎么說吧。最后他對艾皮根奈斯說：“本可以通過鍛煉而變得矯健美好的身體，卻因為自身的疏忽而變得孱弱衰老，這是很可悲的事，但一個疏忽怠惰的人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因為健康美好的身體不會自動產生。”這大概就是現象學所說的“回到事實本身”。

至于這位艾皮根奈斯覺悟了沒有，色諾芬可沒說，因此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