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珍珠港 昭和天皇給東條英機吃“定心丸”

馮璐

東條英機（1884年12月30日—1948年12月23日）

日本軍國主義的代表人物，曾參與發動太平洋戰爭，二戰結束后被認定為甲級戰犯，并處以絞刑。

1941年12月7日清晨，三面環山、一面向海的珍珠港一片寧靜。這里是夏威夷群島中的天然海港，也是因盛產珍珠而得名的美軍基地。突然，在尚未完全破曉的海面上，一支接一支龐大的艦隊留下了又粗又寬的雪白航跡，轟炸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港口上空升騰起黑色的煙幕，珍珠港一時烈火熊熊。

正是這場舉世聞名的日本偷襲珍珠港事件，使得日本侵華戰爭演變成歐亞兩大戰場合一的太平洋戰爭。日本此后頻頻失利，二戰格局從此得以扭轉。很多人提起這場偷襲，都會嘲笑時任日本首相東條英機，稱他竟無視與美國的軍事力量懸殊，謀劃了一場“自殺式襲擊”。然而，最近公開的一份二戰史料有了顛覆性發現，昭和天皇和東條英機在戰前一刻的言行首次在其中得以詳述。對于即將在珍珠港上演的風云變幻，一向標榜反戰的昭和天皇其實心中有數，向東條英機展現出篤定態度；以好戰著稱的東條英機則缺乏主見，直至天皇對開戰首肯后才仿佛吃下“定心丸”，隨后一聲令下，興奮地導演出震駭世界的偷襲事件。

“閉眼往下跳”

東條英機出生在軍閥之家，他打小學習日本最精辟的劍法——“神刀流劍舞”，是個不服輸的好斗分子，有“打架王東條”的外號。他成績一般，考了3次才考進日本陸軍大學，據說學校還是看在他父親曾是首席畢業生的份上才破格錄取了他。在同學看來，東條英機有勇無謀、缺乏主見。

盡管東條英機多數時間沒什么原創意見，但他愛記筆記，常常在聽到別人的話后記到本子上，以便必要時發揮拿來主義。正是這個“缺乏主見”的東條英機，竟然在數年后作出日本歷史上的一個重大決定——向比其強大數倍的美國開戰。

東條英機畢業后進入陸軍省實習，后任日本駐德國武官，逐漸成為一名狂熱的軍國分子。他行事激進，做派囂張，一聽到開戰消息就欣喜若狂，對謹慎的同事則很不屑：“我們要有勇氣去做非凡的事——就像從高處往下跳，兩眼一閉就行了！”

正是這種“閉眼往下跳”的做派，致使東條英機一步步登上權力巔峰，卻最終淪為歷史罪人。1941年，日本決定對美開戰，但與美國相比，日本的軍事力量存在很大差距——統計顯示，美國的戰艦是日本的5倍，電力是日本的5.5倍。因此，當時的首相近衛文麿根本沒勇氣向美國挑釁。他認為貿然開戰無異于飛蛾撲火，便主動宣布辭職。

東條英機則堅信，偷襲珍珠港能讓日本掌握戰爭主動權。據說在內閣會議上，當時擔任陸軍大臣的東條英機掏出招牌式的筆記本，抑揚頓挫地朗誦起了“皇國至此已無退路，陸軍下定決心奮戰到底”。他因此贏得天皇的信任，被推上首相寶座，從此重權在握。面對首相任命的天皇詔書，已經快57歲的東條英機竟激動得涕淚橫流。他用中國成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論證偷襲珍珠港的必要性，并迅速成立了發動戰爭的集權內閣。

東條英機樹立的好戰人設，反過來也綁架了他。上任首日，這名主戰派首相就收到了各地好戰分子寄來的數百封請戰信。東條英機趕忙實施開戰計劃，對英國和美國大使館進行監視，不到一個月就安排妥了全部開戰事宜，效率不可謂不高。他也因此被公認為珍珠港事件的主謀，以及間接致使美國在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的禍首。

心腹高官的筆記

偷襲珍珠港前夜，奉行“天皇至上主義”的東條英機自然要面見昭和天皇，這在日本官方編纂的《昭和天皇實錄》上有所記載，但兩人的對話內容卻始終未有報道。直至近日日本時任內務次官湯澤三千男的筆記公之于眾，昭和天皇和東條英機在臨近偷襲行動時的狀態才為世人所知。

據筆記記載，當天晚上，東條英機在首相官邸召見了心腹高官湯澤三千男，通知他已最終決定在珍珠港開戰，對日本國民的安排也有了具體計劃。同時，東條英機還向湯澤三千男轉述了自己向天皇的匯報過程。湯澤三千男隨后將當時的見聞寫在了3張備忘錄上，并夾在了筆記本里。

“在關乎帝國命運的戰前準備關鍵時刻，因為可以參與而備感榮幸。”湯澤三千男用潦草的字跡在筆記中寫道，這大概也是他將東條英機當晚的言行詳錄下來的原因。湯澤三千男1963年過世后，筆記本一直由他的遺屬保管。書商幡野武夫于2010年前后為湯澤三千男的女婿整理遺物時，發現了這份史料。他當時擔心公開材料會引發非議，甚至惹來報復，因此，這份筆記遲至今日才得見天日。幡野武夫表示，公開的目的是希望幫助大家認清歷史，知道戰爭前夕到底發生了什么。

根據筆記記錄，東條英機原本神經緊繃，坐立不安，但在向昭和天皇順利報告了開戰步驟后，開始顯得如釋重負、躊躇滿志，似乎對不久后的偷襲感到相當樂觀，甚至有一種極大的成就感。當時，東條英機的神情像喝醉了酒一樣放松，并洋洋自得地對湯澤三千男說：“我已經接到了天皇的命令，接下來就可以在有條不紊的軍紀下開展行動了，這真是令人感激不盡，我完全放心了。鑒于目前的形勢，我覺得我們已經贏定了，我肯定會得到陛下的表揚。”在湯澤三千男的描述中，東條英機獲得天皇對戰事贊許的滿足感躍然紙上。

東條英機本就是“重行動、輕思考”的一介武夫，看似堅定，實則心虛，筆記新曝出的這些細節更證實了這一點，這和他學生時代的風格倒是吻合。有人據此認為，東條英機只能成為某種罪惡的忠實執行者，但若說他主謀某種罪惡，實在有點“抬舉”他。研究戰時政治史的日本大學教授古川隆久也認為，東條英機因獲得天皇支持而松一口氣，仿佛吃了“定心丸”，證實他只是一名沒有決策力的官僚，而遠非有遠見的領袖人物。

同時，東條英機的尊皇之心也再次得到印證。他大學畢業時就曾宣誓：“為天皇而死，做天皇陛下的御盾。”根據湯澤三千男的記錄，東條英機總算在偷襲一事中實現了曾經的夙愿。他將戰事安排清楚明了地上奏給天皇，在天皇對此加以肯定后，他明顯受到巨大鼓舞，如同打雞血般開啟了襲擊計劃，一舉燃爆了席卷世界的太平洋戰爭。

承擔全部戰爭罪責

除了關于東條英機戰前一刻言行的刻畫，筆記對昭和天皇戰爭態度的揭示具有更大顛覆意義。

二戰結束后，昭和天皇試圖說服民眾相信，自己只是受了軍國主義軍閥的誤導。他多次表示：“我其實是一名囚徒，毫無權力。”為了打造無辜形象，他還在《昭和天皇獨白錄》中辯護說，若他拒絕內閣發動戰爭的決定，日本勢必陷入混亂。保守歷史學家也傾向于將責任歸咎于東條英機政府，認為昭和天皇只是一名聽憑擺布的立憲君主。

然而，據筆記記載，昭和天皇并非如外界一向所認為，對開戰有所顧忌。當時，美國要求日本從中國撤軍，日本則希望美國恢復對日本的石油供應，但雙方未談妥。偷襲一周前，昭和天皇終止了外交斡旋的努力，決心用武力解決問題。

在偷襲前夜，天皇更是在沒有任何質疑的情況下點頭開戰。筆記首次記載，在東條英機向天皇匯報開戰事宜后，天皇未提出任何反對意見，而是同意結束外交談判，毫不猶豫地允諾開戰。

湯澤三千男還在筆記中引述了東條英機的話：“天皇做出決定后，沒有任何不安的樣子，態度鎮靜自若，假如他還記掛著與英美和平談判的可能性，就會在發布命令時心存遺憾，并有相應表現，但他沒有任何異樣，而是顯得很自在，一點動搖的可能都沒有，這肯定是代表了天皇的堅定決心。”

昭和天皇要為二戰負多少責任，在日本一直是敏感話題。由于日本投降是以保留天皇制度為條件的，昭和天皇最終逃脫了軍事法庭的審判。相應地，東條英機自然就被定為日本“頭號戰犯”。但不少日本人堅信，昭和天皇才是真正擁有實權的最高領導者，東條英機只是順應天皇意志執行命令，將東條英機列為頭號戰犯，是盟軍在無法審判日本天皇的情況下推出來的“替罪羊”。

在某種程度上，湯澤三千男的筆記給認定天皇在二戰中的責任提供了新的依據。根據筆記內容，東條英機執行對美開戰的最后程序是上奏天皇。昭和天皇原本能阻止日本軍事冒險主義蔓延，但他并沒這么做，而是選擇對偷襲事件直接表態。

史料記載，日本二戰戰敗后，天皇要求東條英機為他最后一次效勞：承擔全部戰爭責任。東條英機照做了，在法庭上稱天皇對開戰前的軍事準備工作毫不知情。1948年，在寒風中被絞刑的他給家人留下遺訓——不語一切。他絕對想不到，當年的罪惡時刻會在多年后被下屬筆記悉數曝光。

據稱，至死不認罪的東條英機受到萬人唾罵，昭和天皇竟成唯一為之流淚的人。昭和天皇還對其后代進行了財務上的關照，東條英機的兒子東條輝雄后來成了大財閥三菱集團的會長和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