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方言中前綴“圪”字探析

葛果

摘 要： 在南陽方言中，“圪”字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是作為前綴附著在其他詞的前面，表示動作的持續或短暫、程度等。本文從“圪”字的來源、構詞類型、語法功能等方面探析，概括出前綴“圪”字的發展趨向。

關鍵詞： 南陽方言 前綴 圪

一、“圪”字的來源

“圪”字在南陽方言中的讀音是[k？捫44]，可以附在名詞、動詞、形容詞和量詞的前面，無具體實意。在南陽方言中以“圪”為前綴的有很多，表示不同意義并有著不同的用法。

南陽地區，歷來是各朝各代人口流動最為頻繁之地，歷史悠久，文化交互眾多。早在秦朝時期，帝王“錯攻楚，赦罪人遷南陽”、“遷不軌之民于南陽”，鞏固統治。明朝初葉，推行“招徠耕種，以實中原”政策，遂遷山西、江西等地數萬民眾移居南陽、鎮平、內鄉、鄧州、新野、裕州、唐諸州縣等地；清初時期，招撫流民歸業，大批人口由山西、陜西、山東等地遷入境內。民國27年6月，蔣介石派軍扒開鄭州花園口黃河南大敵，數萬“黃泛區”難民涌入境內[1]。南陽方言雖屬于中原官話，但內部差異還是很具有特色的，大致分為東、中、西三個方言區域。本文就“圪”字為研究對象，考察三個區域的用法，有著一致的特點。就地域分布歷史看，南陽方言中“圪”的詞或詞組大多數是從晉語中演變而來的，但又保持著獨有的特色。如讀音上發生了變化，晉語中“圪”字的讀音是[k？藜？揲21-51]，除此之外，在一些組合上意義也發生了變化。

二、構詞類型

在南陽方言中，“圪”字的構詞類型很豐富，可以構成“圪+X”的類型，表重疊的“圪+XX”、“圪X圪X”、“圪圪XX”，表附加的“圪X兒/子”等，同時由于X的詞性不同，表示的意義也不同。

1.圪+X式

（1）名詞性詞組：

①圪丁：指較小的方塊。例句：你這圪丁切得太小了。

②圪疤：鍋底爛一個洞用鐵水或者鋁水補起來的地方。例句：你輕點攪，別攪到鍋圪疤了。

③圪粑：粥等稀飯冷凝結成的塊兒。例句：這鍋圪粑比飯都好吃。

④圪渣：小的碎渣。例句：鍋里的油圪渣別倒，等會還用哩。

⑤圪蚪：蝌蚪。例句：我逮不住小圪蚪兒。

在這類名詞性的“圪+X”類型中，“圪”在這里只作為一個詞綴依附在X上，限制性較大，不能單用。常有小的意義或使事物形狀縮小之意。

（2）動詞性詞組

①圪蹴：蹲。例句：你往那兒圪蹴一下。

②圪對：湊合。例句：以后咱倆圪對圪對過唄。

③圪擠：緊緊靠攏。例句：你看，她笑得臉上的肉都圪擠到一起了。

④圪栽：打盹。例句：你閉著眼圪栽一會兒。

⑤圪噥：小聲說話或自言自語。例句：我哩天哪，他一個兒在那兒胡圪噥啥哩。

⑥圪叨：嚼舌根。例句：你倆別在那兒胡圪叨。

⑦圪搗：胡亂折騰，來回折騰。例句：你在圪搗啥呢。

⑧圪竄：竄動。例句：那有個東西圪竄一下，沒影兒了。

動詞性的詞組比較多，“圪”附加在詞組前表示具體動作持續的時間較短或者動作幅度較小。除此之外，還有一類較為特殊的象聲詞：

⑨圪吱：咯吱聲。例句：我聽見啥子圪吱一下兒。

⑩圪蹦：咯嘣聲。例句：這個東西嚼著圪蹦響。

（3）形容詞性詞組

①圪蔫：植物枯萎或不新鮮。例句：菜葉子圪蔫了不能吃了。

②圪料：辦事不順利或者形容人長得不好看。例句：這事辦哩圪料人/這個人長得真圪料。

這類詞組較少，組合時感情色彩都是含貶義的。

2.“圪+XX”、“圪X圪X”、“圪圪XX”的重疊式

（1）名詞性詞組

在南陽方言中，“圪”字的名詞性詞只有極少的一部分，表示的含義比“圪+X”更為細小：

①圪垯垯：疙瘩。例句：這些圪垯垯太小了，不能用。

（2）動詞性詞組

②圪跳跳/圪跳圪跳：反復地跳。例句：你看這小孩們圪跳跳/圪跳圪跳哩，真有勁。

③圪晃晃/圪晃圪晃：不斷地晃動。例句：燈泡圪晃晃/圪晃圪晃的，太耀眼了。

④圪扭扭/圪扭圪扭：不斷晃動。例句：這小孩圪扭扭/圪扭圪扭哩，會跑了。

⑤圪眨眨/圪眨圪眨：眨眼睛。例句：你圪眨眨/圪眨圪眨你的眼睛干啥哩？

⑥圪搖搖/圪搖圪搖：不斷地晃動。例句：他坐在椅子上圪搖搖/圪搖圪搖的睡著了。

“圪+XX”、“圪X圪X”類型的動詞詞組常可以互相替換，表示動作的重復，但“圪+XX”還含有不耐煩的情緒，“圪X圪X”只表示重復，沒有不耐煩的意味，另外還表示嘗試的意味，但不太明顯：

⑦圪夾圪夾：嘗試性地不斷重復夾東西。例如：哎，這小孩圪夾圪夾得，竟然夾起來了。

⑧圪拉圪拉：拉扯。例句：他圪拉圪拉的竟然拉開了。

“圪圪XX”式的很少存在，表示貶義的色彩：

⑨圪圪晃晃：搖晃。例句：瞅你圪圪晃晃那樣，沒個正型。

⑩圪圪叨叨：自顧自地說話。例句：他老是圪圪叨叨哩，是不是有毛病。

（3）形容詞型詞組

①圪整整/圪圪整整：衣服整齊。例句：衣服疊的圪整整/圪圪整整哩，真是個好閨女。

②圪蔫蔫/圪圪蔫蔫：植物枯萎或不新鮮。例句：這菜圪蔫蔫/圪圪蔫蔫，別吃了。

③圪寥寥/圪圪寥寥：心里不舒服。例句：我這會心里圪寥寥/圪圪寥寥哩，不美氣。

形容詞性的“圪+XX”和“圪圪XX”可以互換，意義沒什么差異，大多用來修飾事物或者描述動作的性狀。

3.“圪X兒/子”的附加式

這一類只有名詞性的組合，有小稱的意義，形容詞性和動詞性并沒有此類搭配。

①圪垯兒/子：表面凸起的地方或小疙瘩。例句：這張桌子上有個圪垯兒/子不平，換一張吧/把這土圪垯兒犁平。

②圪褶兒/子：褶皺。例句：你衣服咋恁多圪褶兒/子，我給你拽拽。

③圪臨兒/子：邊或者田地里的壟子。例句：多遠挖一個圪臨兒/子？

④圪痂兒/子：傷口愈合后形成的突出于皮膚的硬痂。例如：你的窟窿（傷口）結圪痂兒/子了。

“圪X”之后加上“兒/子”可以互換的，表示細小之意，沒有區別詞義和詞性的作用。另外，這一類型還可以用作量詞，表示少量：

⑤圪節兒/子：量詞，節。例句：給我幾圪節兒/子藕。

⑥圪垯兒/子：量詞，塊。例句：給我一圪垯兒/子姜。

⑦圪當兒/子：量詞，節。例句：洗一圪當兒/子藕。

除此之外，還可以在“圪X兒/子”之前加上名詞，不做量詞，只表示限定范圍，比如：

⑧饃圪渣兒/子：饅頭的碎屑。例句：你吃個饃，饃圪渣兒/子掉一地。

4.其他類型

在南陽方言中，語氣助詞“哩”可以依附在“圪X圪X”之后構成“圪X圪X哩”，用來描述事物的形狀：

⑨圪栽圪栽哩：形容打盹的樣子。例句：他圪栽圪栽哩快睡著了。

⑩圪晃圪晃哩：形容晃動的狀態。例句：你圪晃圪晃哩要倒了。

“圪X圪Y”這類中的“X”與“Y”是一組近義詞，整個詞描述的也是事物粗在的狀態：

？輥？輯？訛圪搖圪晃：晃動的樣子。例句：他走路圪搖圪晃的，是喝酒了吧。

？輥？輰？訛圪跑圪跳：走路的狀態。例句：小孩走個路圪跑圪跳的。

三、語法功能

“圪”字作為前綴沒有具體實意。作為附加成分只有使詞的范圍縮小或事物有細小的含義，語法功能主要表現在構詞和構型兩個方面。

在“圪+X”式中，名詞性的組合表示較小事物的形狀，“圪”有小稱的意味；在動詞的組合中表示動作持續的久暫或者幅度的大小，其后不可直接跟賓語；形容詞性的表示事物存在的狀態，有一種主觀的情感傾向。除此之外，還有象聲詞，即對聲音的模仿和替代。

在“圪+XX”、“圪X圪X”、“圪圪XX”的重疊式中名詞性組合雖然存在極少的組合，但表示更加細小的意義；動詞性的組合強調動作的持續和反復，“圪+XX”與“圪X圪X”是可以互換的，但是表達的情感色彩不同，“圪X圪X”既可以是中性的又可以是含貶義的，“圪圪XX”的重疊式只表示貶義色彩。在形容詞的組合中用來修飾事物或者描述動作的性狀、存在的狀態，基本上作謂語，很少作定語。

“圪X兒/子”的附加式，這種類型可以看做前綴“圪”與詞根的組合又添加后綴，是一種多重附加的類型，表示的意義跟后綴“兒/子”有聯系，使詞義的范圍縮小，“圪”就成了無意義的語綴。“圪”字還可以作為中綴依附在詞內，不表示任何語法意義：干圪巴巴、黑圪咚咚，硬圪撅撅。

四、“圪”字的發展趨勢

南陽方言中的詞綴“圪”基本來源于晉語中，又在自己的領域經過不斷變化形成獨特的前綴特色。《漢語方言大詞典》一共收錄1018個“圪”字詞，只有53個與中原官話中的“圪”字詞共有，僅占5%，不過存在一些從語音感知上能夠體會出演變軌跡的字組，大多數語音形式和語法意義已經改變了[2]。

《說文解字》中對“‘圪字的解釋是：圪，墻高也。”至少在以前“圪”字是有具體實意的。但“圪”字的本字到底是哪一個，現在還存在很大爭議，不過在南陽方言中，比較統一的是現用的“圪”字，無實意，是一個虛化的前綴。古代漢語中單音節是占多數的，發展到現代為了適應節奏與多音節的要求，在詞根的前后加上不表示任何意義的詞綴，以此均衡音節。不過隨著語言內部的演化，“圪”字已不能滿足詞義的表達，比如“圪X兒/子”類型，“圪”字的詞綴作用就不起主要作用，而是轉移到“兒/子”上。縱觀“圪”字的發展軌跡從有實際意義到虛化無意義，又逐漸呈現出虛化到不足，說明詞根的縮小作用，另添加后綴作為補充。由此“圪”字會逐漸在南陽方言中弱化直至消失，保護方言詞勢在必行。

參考文獻：

[1]南陽縣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南陽縣志[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06.

[2]郝瀅.臨汾方言詞綴研究[D].天津：天津師范大學，2009.

[3]鄧州市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編.鄧州市志[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09.

[4]侯精一，主編.現代漢語方言概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10.

[5]許寶華，宮田一郎，主編.漢語方言大詞典[K].北京：中華書局，1999.4.

[6]蔣宗許.漢語詞綴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9.9.

[7]黨勰，查中林.河南南陽方言中以“圪”字為語綴組成的詞[J].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0（05）：96-98.

[8]樊守媚.南陽方言語法現象研究[D].信陽：信陽師范學院，2012.

[9]張曉宏.焦作方言中的“圪”前綴[J].焦作教育學院學報，2002（01）：25-26.

[10]徐奕昌.南陽方言概要[J].南都學壇，1982（03）：4-18.